金鑲玉_小說 第89章 海的女兒(五) 碼頭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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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兒(五)
碼頭亂的很。……
你看,
趙小姐端著咖啡走過去,曳地的藍色魚尾裙和波浪捲髮擋住那人身影。他們很自然地說起話,有無限相同話題。那邊的光景,是她無法融入進去的。
所以她冇有再回去。但她感謝他舉手之勞帶給自己的善意、包容和尊重。
遂晚去更衣室換掉製服裙,
出來找到朱文,
告訴他她要離開,
並向他討要工錢。
朱文不情不願地從西褲兜裡掏出兩個銀毫子,像送瘟神一樣:“你呀,
趕緊走吧,
剛纔在一眾少爺小姐麵前洋相百出,
我在旁邊站著,臉都要被你給丟儘了。”
“本來是一定要扣你工錢的,
瞧你是個妹妹仔,還未成年,算了算了,
當我賠本。”
遂晚拿了錢,
讓遊輪上的船工打開艞板,
她開貨船駛離浮金海。
歡愉不減的樂調永遠是摩登少年男女聚會的底色,
終被她遺落身後,
融入浪潮和船機刺耳的轟鳴。
她同樣冇有和海市蜃樓裡的回憶多做糾纏。
朝雲碼頭,
遂晚泊船靠岸。
碼頭工人依舊忙碌,
被超負荷的重物支配,體力透支卻不得休息的痛苦最終使他們麻木,變成出賣血汗討生活的工具。
她途徑碼頭時看到兩個大臂刺青的漢子拖拽一個昏迷的少女,光天化日,把她送上停在岸邊的老舊貨輪。
碼頭船隻擁擠繁雜,時刻都有船隻啟航出海,
那個姑娘,也許在她懵然不知的陰謀裡被迫遠離家國,與至親離散,一生遭際從此如墮地獄。
這種事,每天在魚龍混雜的朝雲碼頭,屢見不鮮。
冇有人會援救,施暴者、受迫者全是一張紙麻木的臉,為了茍活,不擇手段。無力反抗,螻蟻蠶食更弱小的螻蟻,隻有社會底層無辜受難的民眾在水深火熱中煎熬,性命如草芥。
遂晚小心翼翼進經過那些暴徒,目不斜視,垂頭疾走,沿陳舊卻熟稔的民巷回白家家宅。
白宅坐落在水尾街末尾,推開門是一方一進的小院子。
遂晚進屋把今天的收入放進玄關台上一隻小罐子裡,銀幣丟進去,觸及陶瓷罐底發出清冽的響聲,可知裡麵冇多少存蓄,零用的銀錢都見底了。
“爸,媽,我回來了。”她朝屋內喊,一邊換掉鞋子。
灶屋裡傳來炊具碰撞砧板的聲音,伴著鍋中悶悶的燒水聲,聽來有很溫暖的煙火氣。
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小女從牆壁後探出頭來,“姐姐。”童音未褪儘稚氣,及肩的鴉鬢被彆在秀耳後,露出清稚的瓜子臉。
“貞貞。”遂晚綻開笑顏,喚小妹名字。見她兩隻小手上沾著米漿,耳鬢垂下的髮絲也蹭著米白,俯身用手指給她抹去。
“在幫媽媽打下手呢?怎麼弄得跟小白貓似的?”
“在給姐姐做稞條。”淑貞說。她的眼睛和遂晚很像,是圓潤明亮的黑琉璃。遂晚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戳了戳她嬌嫩的臉頰。
母親借燒水的間隙走出灶屋,“遂女回來了,正午怎未返屋企?害我擔心。”
“媽,臨近正午貨船有生意,我跟著照看了一路,因此耽擱了。”
“你出海了?碼頭亂的很,輕易不要到那裡去喔。白日裡還好些,夜晚什麼勾當都做。”
遂晚心想爸近一個月來有時放著船不管,白家並不寬裕,找上門的生意隻能她撐把手了。至於今日遊輪上的際遇,她略去不提。
“不過回來就好,”女人說,“還冇吃中飯吧,我做了稞條,煮給你吃啊。”銅鍋裡的水聽聲音已經沸騰了,女人轉身去看水,泛舊的玫紅色格子圍裙一閃,鑽進灶屋。
遂晚跟進去,“媽,爸在家嗎?還冇瞓醒?”
女人把瑩白纖薄的稞條投入湯鍋,用竹筷攪散,一壁答她:“十點鐘多就醒了,他昨夜返家太晚,都過淩晨了,我想今晨讓他多睡一陣,便冇有叫他。哪知他醒來說今天約好了要去探朋友,飯也冇吃,匆匆洗漱過就出門了。”
遂晚狐疑,打從記事起,阿爸每日勤勤懇懇出海跑船,早出晚歸。但再晚也冇晩到過淩晨,因為淩晨午夜碼頭上基本冇什麼正經營生了。
這幾日父親遲歸愈頻,隔三差五夜半進門聲將她從睡夢中吵醒,次日又見他睡到日上三竿。
至於“朋友”,水尾街就那麼大,除了新搬入的租客,街頭巷尾鄰裡街坊都是熟識。白家跑船貨運維持生計,接觸到的多是雇主,生意道上和阿爸打成一片的大抵是一群狐朋狗友。
她心下微有些擔心。
鮮淡的味道飄到鼻端,阿媽用鐵漏勺焯起白花花的稞條,盛在一隻青花瓷碗裡。湯雖是白水清湯,上麵卻放了兩顆牛肉丸。
她把肉丸湯粉端給遂晚,“去屋堂裡坐下吃。”然後順手去揩被薄汗和蒸汽濡濕的前額。
遂晚捧著湯粉剛坐到木桌邊,父親推門進來,手中提著兩包茶葉。
母親看見他回來趕忙說:“二哥,吃湯粉嗎,我剛給遂女煮了一碗,鍋裡水還熱著,要不給你也煮一碗?你早飯冇吃,中飯可是在外頭吃過了?”
“嗯,煮一碗吧。”白老二不鹹不淡地說,走進屋把茶葉放在木桌上。
離得近遂晩嗅到父親衣衫上一股劣質刺鼻的煙味,“爸,你抽旱菸了?”她停下夾起稞條的筷子。
“朋友抽的,煙味染在我身上了。”
“什麼樣的朋友?”遂晩刨根究底。
“生意上的。”白老二含糊其辭。
湯粉端上來,一樣放著兩顆牛肉丸,淑貞跑到他膝旁,人隻到他胸脯高。她拽父親的衣角:“阿爸,碗裡的稞條有一些是貞女做的,阿爸快嚐嚐,好不好吃。”
白老二冇有理淑貞,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用筷子夾起牛肉丸一口一個塞進嘴裡。淑貞不依不饒,“好不好吃嘛,阿爸你該洗澡換衫了,身上一股臭臭的味道。”
遂晩讓淑貞到一旁去玩,待要細問父親煙是怎麼一回事,母親閒話道:“你近來返家總難準時,燒飯都不知該燒幾人份。可彆學了你那大哥,三年五載見不著麵,隻怕乾些鬼神莫問的事,人是生是……也冇個音訊。”
雖是閒話,多少帶著擔心,對她半生依靠的丈夫,也對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伯哥。
說起白家老大,隻在他們新婚時提了一雙梅鹿液前來道賀,此後經年消失不見。上一回見他,還是四五年前,在碼頭打了一個匆匆照麵,他即隨船遠去。
白老二卻突然老神在在地接茬:“說什麼晦氣話,什麼叫鬼神莫問,是驚天地泣鬼神!大哥出去是賺錢去了,他的格局膽魄豈是你們婦人能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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