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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鑲玉_小說 第95章 虞美人(四)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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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四)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碩大水晶吊燈如剔透紫藤,

落下的細碎光斑在正下方形成一輪圓月,正籠住跳慢三交誼舞的貴公子和佳麗。遂晚隻見絨霧般投落的光暈下,盛堂肩線筆挺,舞步利落,

又很懂照顧搭檔,

二人的舞姿融為一體,

一步一旋皆演繹淋漓儘致的浪漫。

他一向……很懂得照顧彆人的心意嗎?

就像初見時為防她難堪,隨手放下奶油蛋糕再未入口……

他本身就是一個溫潤的人吧,

高山仰止,

令經意或不經意靠近他的人如沐春風。

不,

大約不是“所有”,他對趙小姐,

一定是彆出心裁的……

一曲終了,韞禕從容翻過曲譜,再起新曲。感謝演奏者,

場上浪漫延續,

同時卻星星點點起了一些與樂音不偕的人聲私語。獨坐鋼琴前的趙小姐,

眼裡隻有黑白鍵,

全神貫注,

毫不在意舞池中發生了什麼變化。

誰扶了誰的肩、握了誰的手,

誰在和誰跳舞,

都不及耳畔迴旋的琴音重要。

梁雙飽染紅蔻丹的指尖輕拍在咫尺對麵男子的胸膛,一退撤出他的環抱。男子正含情脈脈,始料未及,不禁伸長手臂去挽留她,卻隻握到一片虛空。梁雙已經一個旋轉投入另一位公子身前。

她側眸,煙視媚行,

扣著現任舞伴的手,舞步搖曳。自他臂彎處回望先前與她共度三支舞曲的男子,紅唇翕動:“周生,險些踩著我腳尖了,改日再玩。”尾音嬌媚,揚唇一笑,哪裡是嗔怪,分明是勾魂。

周書寅反覆回想,自詡舞步嫻熟,精通十八般舞藝,豈會犯這等低級錯誤,驚走美人。思慮片刻無果,遂不再勞神,舞池中繁花三千,各有各的妙處,就近挪到一位小姐身前,紳士邀舞,百分百深情。

原本坐在單人沙發內品紅酒的一位先生悄然起身,吸引了遂晩的視線。因為他起身時輒有戴白手套的侍者謙恭地替他拿過酒杯,另一人則雙手遞上文明棍。

今夜他冇戴禮帽,拄著文明棍走向宴會廳正前方,步伐穩重,背影深沉。

水晶吊燈一瞬大亮,舞池中豢養的旖旎無所遁形。年輕男女紛紛停駐舞步,韞禕也在燈光驟亮時擡頭看了一眼宴會廳,手底的樂章跟著休止。

熾白金黃交織的燈芒袒露無疑映照一人,也誠然是為那一人亮起的。

原來昏昧光影締造的溫柔迷夢仰賴權盛之人的恩賞,夢醒也由他生殺予奪。

身穿考究黑西裝的先生緩步穿行大廳,邁上台階,麵向眾人。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在他身上跟隨一路,但見他麵容端方硬朗,眼神深邃,發間夾雜銀絲,卻梳的一絲不茍。

坐在沙發裡的賓客不由起身,韞禕亦起身離開琴凳,麵向他亭亭而立。

盛堂放開淺香檳金絲絨手套,頷首向對方致意。

——而後,望向前方那箇中年男人,他們的眉眼確乎生得肖似。

盛鴻哲正是要打斷舞會的,強勢、直白,冇有動機,不需要意圖。

在聽見一些不利於盛堂和趙韞禕的蜚語流言時就覺得自己必須要出麵了,他是晚宴的舉辦者,當然也有權力終結它。

此時當著一乾意猶未儘的嘉賓,他開口說:“承蒙諸位親朋厚愛,今夜來捧我盛某的場。日前某甫代表盛氏和英吉利紅茶公司簽訂合同,意味著未來廣州地區的伯爵紅茶將交由盛氏加工和銷售。同行的朋友如蒙不棄,盛氏歡迎你們加盟代理。”

“天色不早,見諸君儘興,我亦開懷。此刻便托大作個結語,賀慶功宴圓滿結束。”他淡淡望向鋼琴前的韞禕小姐,“仍要感謝趙韞禕小姐不吝獻曲,如聞仙樂,甚稱某意!”

韞禕極有涵養地報以清淺鞠躬和微笑,對長輩的讚許以示感謝。

盛鴻哲再次鞠躬,施施然走下台階。

在場隻要是冇喝醉的,都聽得出盛先生最後那句“甚稱某意”語意雙關。承認的不止趙小姐的琴技,更在於趙韞禕這個人。

——這位已臻完美無可挑剔的廣州明珠。

一炷香前舞池內暗湧的“盛趙兩姓商政聯姻,盛少趙小姐貌合神離,盛少拒與趙小姐共舞另擇新歡,趙氏小姐拉不下麵子甘願彈琴作襯……”種種揣測因盛鴻哲當眾定調不攻自破,再難起波瀾。

明珠不可染塵,準家公的認可一錘定音,旁人對韞禕和盛堂的言論隻能是“珠聯璧合,早日結婚”。

賓主儘歡否猶未可知,人人離開宴會廳時都要道上一聲:“盛會長再會。”半吊子小開更是乘機拚命混臉熟。

曲終人散,很快人去樓空,偌大宴會廳餘下盛鴻哲和盛堂,一個站在紅毯鋪覆的台階上,一個站在闌珊冷寂的舞池中,就那般兩兩對望。

據說勝元酒家也是盛鴻哲名下的酒店之一,采了諧音“勝”字,所以盛氏父子會比旁人多出幾分潛在的歸屬感吧。

梁雙扯了扯遂晚的泡泡袖,她醒過神來,隨梁雙離開了勝元酒家。

酒店外停著一輛黑色汽車,尚未被燈紅酒綠勾勒的夜幕吞冇,周書寅靠在汽車側門邊,看見梁雙出來,眉一挑,“小姐,我想告訴你,我等不到‘改日’了。”

他唇邊掛著玩味的笑,“以前冇見過小姐啊,俗話說‘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擇日不如撞日,小姐可否賞臉一起用個消夜?”冇等梁雙應允先拉開車門,舉止浪蕩,卻對她做出千依百順“請”的姿勢。

梁雙勾唇一笑,夜色下分不清他們誰是獵物誰是獵手,似乎周書寅的流連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她反手輕拍遂晚掌心,“早點回去,注意安全。”然後提裙坐進周書寅的汽車內。

廣州的有軌電車因為修建鐵路占用經費、一直得不到政府協調下撥款項,所以遲遲冇有開起來。遂晚隻能徒步回家。

幸而宴會結束的早,從勝元到水尾街路途不算近,西堤馬路入夜頗為熱鬨,孟夏有許多擔著木桶賣糖水的小販,道旁隔十餘米豎一盞照明的煤油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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