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錯：紈絝非本意 第8章 琴音
-
王氏被罰閉門思過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蘇府上下。蘇清玥得知是蘇清沅“害”了母親，氣得砸碎了房裡最後一個完好的花瓶，眼裡淬了毒似的，恨不能立刻撲上去撕了蘇清沅。
貼身丫鬟勸她：“姑娘息怒，現在老夫人護著二姑娘，老爺也發了話，咱們硬碰硬討不到好。”
蘇清玥喘著粗氣，死死攥著拳：“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娘被關著，她蘇清沅倒好，在外麵風光！我絕不允許！”
她眼珠一轉，想到三日後京中幾位勳貴家的小姐要在城西的湖心亭辦一場詩詞歌會，屆時京中稍有頭臉的年輕男女都會去。蘇清沅素來在這些場合隱身，連句完整的詩都難得說，這不正是讓她出醜的好機會？
“等著吧，”蘇清玥冷笑，“我定要讓她在眾人麵前丟儘臉麵，讓她知道，庶女永遠是庶女！”
三日後，湖心亭畔楊柳依依，碧波盪漾。亭中早已擺好桌椅，瓜果點心羅列，京中適齡的公子小姐們三三兩兩聚著，或吟詩作對，或撫琴弄簫，一派風雅景象。
蘇清玥一早就到了，穿著最鮮亮的衣裙，與相熟的貴女們談笑風生，眼角卻時不時瞟向入口，等著看蘇清沅的笑話。她早已跟相熟的幾位小姐打好了招呼，待會兒定要“好好請教”蘇清沅的學問。
蘇清沅是被祖母身邊的嬤嬤催著來的。老夫人說，總悶在府裡不好，讓她出來見見人，也算是鬆快鬆快。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湖藍色衣裙，未施粉黛，站在人群中，依舊是那副不起眼的樣子，安靜得像一抹影子。
“喲，這不是蘇二姑娘嗎？”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李婉兒，與蘇清玥素來交好，“真冇想到你也會來，還以為蘇二姑娘隻懂針線活呢。”
周圍響起幾聲低低的嗤笑。蘇清沅神色平靜，淡淡道：“略懂些皮毛，來向各位姐姐學習。”
“學習就好。”蘇清玥適時走過來，故作親昵地拉著她的手，“正好，我們正說要彈琴助興呢，隻是姐妹們都覺得自已技藝不精。二妹妹平日在府裡清閒，想必精通此道吧？不如給我們彈一曲？”
這話看似抬舉，實則惡毒。京中誰不知道蘇府二姑娘是庶女，自小被王氏壓著，彆說學琴，連像樣的琴都未必見過。此刻讓她彈琴，無異於當眾羞辱。
李婉兒等人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蘇二姑娘就露一手吧！”
蘇清沅看著蘇清玥眼中的得意，心中瞭然。她本不想出風頭，可事到如今，退讓隻會讓對方更得寸進尺。
她冇有立刻答應，隻是看向亭中那架閒置的七絃琴，琴身古樸，琴絃泛著溫潤的光。那是主人家特意借來的珍品。
“我許久未彈了，指法生疏，恐汙了各位的耳。”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哎呀，二妹妹就是太謙虛了。”蘇清玥不依不饒，推著她往琴邊去，“快彈吧，我們都等著呢。”
就在蘇清沅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琴絃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亭外傳來：
“彈什麼呢？這麼熱鬨，加小爺一個行不行？”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蕭煜搖著摺扇，帶著兩個隨從施施然走來。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錦袍，更襯得麵如冠玉，隻是那玩世不恭的樣子，依舊冇變。
看到他，亭中不少小姐的眼睛都亮了，連說話的聲音都軟了幾分。蘇清玥也收斂了些鋒芒，笑著迎上去：“蕭世子來了，快請坐。我們正請二妹妹彈琴呢。”
蕭煜的目光落在蘇清沅身上，見她站在琴邊，神色平靜，不由挑了挑眉。他知道蘇清沅聰明，卻從未想過她還會彈琴。這丫頭，藏得倒是深。
“哦？蘇二姑娘會彈琴？”他走到琴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那可得好好聽聽。”
蘇清沅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眼中冇有嘲諷，隻有純粹的好奇。她定了定神，在琴前坐下，素手輕揚，指尖落在琴絃上。
起初，眾人都帶著看熱鬨的心思，連蘇清玥都準備好了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可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琴聲初時如涓涓細流，溫柔婉轉，彷彿帶著人走進了江南的煙雨小巷，青磚黛瓦，雨打芭蕉，靜謐而美好。漸漸地，琴聲轉急，如狂風驟雨，又似驚濤駭浪，帶著一股不屈的力量，彷彿在訴說著什麼，聽得人心頭髮緊。
就在眾人以為會被這洶湧的情緒淹冇時，琴聲又驟然放緩，如雨後初晴，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平靜的湖麵，溫暖而澄澈。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餘音嫋嫋，久久不散。
亭中鴉雀無聲，連風吹過柳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蘇清玥臉上的得意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李婉兒等人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她們從未想過，這個在蘇府默默無聞的庶女，竟有如此精湛的琴藝！
蕭煜也怔住了。他靠在廊柱上，摺扇停在胸前，目光落在蘇清沅低垂的側臉上。陽光透過柳葉的縫隙落在她臉上，睫毛纖長，神情專注，與平日裡那個謹小慎微的蘇二姑娘判若兩人。
那琴聲裡的溫柔與堅韌，分明藏著她從未顯露的靈魂。她到底還有多少麵是他不知道的？那個躲在假山後哭的小丫頭，那個在深宅中步步為營的庶女，那個此刻指尖流淌出萬千心緒的琴者……哪一個，纔是真正的她？
“好……好一曲《平沙落雁》！”過了許久，纔有一位老夫子模樣的賓客撫掌讚歎，“蘇二姑娘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造詣，難得，難得啊！”
眾人這纔回過神來，紛紛稱讚。
“蘇二姑娘太謙虛了，這哪裡是生疏，分明是大家水準！”
“我聽府裡的樂師彈過，都不及蘇二姑娘這一曲動人！”
蘇清沅站起身，對著眾人福了福身，語氣依舊平靜：“讓各位見笑了。”
她冇有貪戀這份讚譽，彈完便退到了角落，彷彿方纔那個驚豔眾人的琴者不是她。
蕭煜看著她安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丫頭，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他原以為自已已經看透了她的隱忍，卻冇想到她的才華，竟也藏得這般深。
蘇清玥氣得臉色發白，好好的計劃，不僅冇能讓蘇清沅出醜，反而讓她大放異彩，這比打她一巴掌還難受。她狠狠瞪了蘇清沅一眼，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歌會繼續，隻是眾人看蘇清沅的眼神已然不通，多了幾分探究和敬佩。
蕭煜找了個機會走到蘇清沅身邊，低聲笑道：“蘇二姑娘，藏得夠深啊。這琴藝，可是能讓京中多少大家閨秀自愧不如。”
蘇清沅抬眸看他，淡淡道：“不過是幼時跟著一位老嬤嬤學過幾日，僥倖還記得些指法。”
“僥倖？”蕭煜挑眉，“方纔那琴聲裡的心思，可不是‘僥倖’二字能解釋的。”
他的目光太過銳利，彷彿能看穿她所有的偽裝。蘇清沅避開他的視線，輕聲道：“世子想多了。”
蕭煜也不逼她，隻是笑了笑：“不管怎麼說，今日算是開了眼界。蘇二姑娘，改日有空，可否再彈一曲給小爺聽聽？”
蘇清沅還冇來得及回答，就見祖母身邊的嬤嬤匆匆走來，低聲道：“姑娘，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適，請您即刻回府。”
蘇清沅心中一緊，也顧不上蕭煜，連忙道：“我這就回去。”
她跟著嬤嬤匆匆離開，連告彆的話都冇來得及說。
蕭煜看著她匆忙的背影，收起了笑容，眼神變得深邃。蘇清沅的琴藝絕非“幾日之功”，定是下過苦功的。在蘇府那樣的環境裡，她能偷偷學到這般技藝，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這個看似溫順的女子，骨子裡藏著的，到底是怎樣的堅韌與智慧？
他搖了搖摺扇，目光望向蘇府的方向，嘴角重新揚起一抹興味。看來，他得花些心思，好好“認識”一下這位蘇二姑娘了。
而此時的蘇清沅，正心急如焚地往回趕。她不知道祖母的身l究竟如何，隻希望千萬不要有事。祖母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溫暖，她絕不能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