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人魚離港 115

    死亡與對峙

他極力忍住，五指緊縮著，指尖被攥到發白，毫無血色。

然後是抖動，不可抑止的抖動。

為了怕影響到林池冶，洛繆遠遠的躲到一旁，呈現蝦米狀的縮成一團，止不住抖動，抑製不住喉嚨裡的呼聲，就狠狠的將自己的手塞進嘴裡，咬得鮮血淋漓，卻也抑製不住那股痛意。

眼神空洞，他的麵色上籠罩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麵板之下像埋著腸道和肺腑都被揉在一起。

洛繆本以為他足夠瞭解林池冶，可直到這時，洛繆才發現他對於林池冶，所知道的也僅僅隻有片麵的表麵。

那是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林池冶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麼早，那麼早的時候。

如果真的……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是不是一樣痛苦。

是和我……一樣痛苦嗎？

林池冶，林池冶……洛繆在壓抑著自己，被壓抑得渾身顫抖，呼吸間都帶著痛苦。

可最終，他隻是小聲地悶哼著，再也經不起任何一次觸動了。

他不能，不能的……

隱忍的弦好像忽地繃緊到了極致，洛繆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最極致的渴望，身體前傾，薄唇微張，銜住了那枚小小的鱗片。

那本來就是從他身上掉落的東西，如今重新回到他的嘴裡。

沉著的是她的氣味、溫度；鱗片是他的骨頭、血液。

沒有哪一種契合，是比這種更為讓他喟歎。

這是林池冶主動帶上的枷鎖，在洛繆自己都毫無所覺的時候。

他扶著她的手直接攬過了她的腰，將她拉進懷裡。

不顧她在睡夢中細微的掙紮，屋外淺淺的光映照在他的臉上。

是扭曲到詭異的表情。

眼裡的陰森，也完全和人類不同。

愛意徹底催化了他的獸性。

晨光如刃，割開了沉滯的夜。

房間內還殘留著暖意，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冷香，以及昨夜激烈交纏的些許微暖昧氣息。

可這溫度正不可挽回地一點點流逝，被從窗縫滲入的、帝國鐵灰色黎明前的寒意所取代。

巴塞洛繆·澤爾修斯，奧修維斯帝國唯一的皇子，皇家軍團最高統帥，此時獨自站在敞開的窗前。

晨風拂動他深金色的發絲，他一雙冰藍色的眼眸望著窗外，冰冷與孤寂，彷彿昨日的示弱和糾纏心思，都不屬於他。

而下麵，那裡有他的責任、他的軍隊、他必須去打贏的戰爭。

也有她。

昨日洛繆一夜未眠，隻有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她的存在。

可他卻在林池冶即將醒來的時候，敏銳察覺到了她的呼吸變化，放了手。

他們默契地保持著裝傻。

林池冶沒有叫醒裝睡的他，他也沒有在林池冶離去的時候，再和她說一句道彆。

此刻他站在窗前。

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隻是沿著被晨霧籠罩的石板路，一步一步，堅定地向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晨光熹微，暮色卻彷彿提前降臨，吞噬著她的身影。

直到那抹深色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融入尚未散儘的灰色霧氣裡，終至不見。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再也看不見任何痕跡。

一點冰冷的日光初生徹底照亮他的臉龐，洛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在他垂落身側的手邊，一滴鮮紅的血珠，正悄無聲息地從他緊握的掌心滲出，沿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窗台上。

綻開一朵微小而殘酷的花。

天，徹底亮了。

戰爭，也要開始了。

他要趁著反派軍一無所覺的時候，碾壓似的姿態強壓而過。

隻有這樣，她那邊才會有機會。

皇家軍隊肅立在血色浸染的曠野上，殘破的戰旗在帶著焦糊味的風中獵獵作響。

硝煙尚未散儘，年輕的皇子麵龐冷峻，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屍橫遍野的戰場，最後一絲負隅頑抗的敵焰已被他親手掐滅。

勝利的狂潮在士兵們壓抑的歡呼與激動中湧動，卻未能融化他眼底深寒的堅冰。

他始終是安靜的、沉默的，彷彿這周圍的所有都和他毫無關係。

直到……

“殿下。”近侍的聲音因疲憊和激動而嘶啞。

“走了？”洛繆終於出聲，嗓音沙啞，帶著多日來抗戰過後的疲憊。

前來的近侍不眠不休，既要瘋狂趕路，又要避人耳目，這一趟下來幾乎已經精疲力儘，隻能回答皇子的一個問題。

他點頭回應，然後他便親眼見證，這位冷漠的皇子，眼神中終於有了色彩。就像是死人一瞬間眼睛裡又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隻得到這個訊息，洛繆就能放下大半的心，他領著人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他才來得及問話。

“說。”

“來接她的人呢？”他的聲音裹著戰場的寒氣，聽不出情緒。

“是兩個男子。”近侍垂著眼，休息過後，他的語速更緩，“一個生得黑壯高大，膚色黝黑；另一個……臉有大半疤痕，看不出原本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