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153章 乾杯
破損的門洞開著，冬夜的寒風肆無忌憚地湧入，捲走了室內的暖意，卻一時未能吹散那凝固在空氣中的緊張與驚悸。
短暫的死寂中，沐兮的心臟仍在急促地跳動，胸口下的古玉硌得生疼，提醒著方纔真實的危險。
然而，多年來的磨難和複仇的意誌早已將她的神經錘煉得異常堅韌。
極致的恐慌過後，一種近乎本能的冷靜迅速回籠，壓下了所有的顫抖與蒼白。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三位好友——蘇瑤眼中的後怕，鄭悅如強撐的鎮定，林晚星幾乎要溢位的淚水。
不能讓她們帶著這樣的記憶離開。
這是她的除夕，她的方寸之地，即便已被突如其來的風暴撕裂，她也要儘力縫補。
同樣，她也敏銳地察覺到身邊男人們態度的微妙變化。
張彥鈞那深不見底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周複明溫和麵具下的審視，沈知意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後的緊繃，孫應洋冷眼旁觀中的一絲算計，甚至江予哲那不加掩飾的擔憂與憤怒……
其中都隱約摻雜了一絲極淡的、因她而起的，或許是憐惜，或許是不忍，或許隻是不願在此刻進一步刺激她的複雜情緒。
他們雖各懷目的，但在此刻，似乎都默契地不願成為徹底毀掉這個夜晚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就夠了。
沐兮輕輕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冰冷，卻讓她的大腦更加清醒。
她推開沈知意依舊護在她身前的手臂，向前一步，臉上已不見驚惶，隻剩下一種沉靜的、甚至帶著一絲淡然的歉意。
“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掃了大家的興，嚇到你們了。”
她先是對蘇瑤三人說道，語氣誠懇而平穩，彷彿剛才的驚險隻是一段不和諧的小插曲。
“門壞了，風大，彆都站著，先進來坐吧，喝點熱的東西驅驅寒。”
她冷靜的態度像有一種無形的感染力，讓蘇瑤幾人稍稍安定下來。
她轉而看向張彥鈞，語氣平靜：“少帥，麻煩您的人幫忙看看門能否暫時固定一下？這風吹著實在不是辦法。”她沒有哀求，隻是提出一個眼下最實際的需求，語氣自然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尋常事。
張彥鈞深邃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想從她過於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但最終隻是幾不可察地頷首，對門外候著的副官低聲吩咐了一句。
副官立刻領命而去尋找工具。
沐兮又走向餐桌，拿起那壺已經微涼的桂花釀，看向眾人，努力讓語氣輕鬆一些：“幸好這個還沒冷透。我這兒沒有那麼多酒杯，隻好委屈大家用茶杯將就一下了。”
她率先拿起茶杯斟酒，動作穩定，不見絲毫慌亂。
暖黃色的酒液注入白瓷杯，帶來一絲甜糯的香氣，稍稍中和了空氣中的冰冷。
沈知意立刻上前，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酒壺，溫聲道：“我來吧，你彆燙著。”這一次，他的動作少了些強製的意味，多了些真切的體貼。
周複明含笑接過沈知意遞來的茶杯，語氣溫和依舊：“驚蟄之後必有暖陽，小小風波，過去了便好。沐兮有心了。”
他巧妙地將剛才的事件輕描淡寫，將話題引回沐兮努力維持的“聚會”上。
孫應洋也破例接過了一杯桂花釀，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看著沐兮：“沐小姐臨變不驚，令人佩服。”
江予哲看著沐兮忙碌而冷靜的側影，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眼中的憤怒化為一種深沉的、混合著敬佩與心疼的複雜情緒。
他也默默接過了一杯酒。
這時，張彥鈞的副官效率極高地用幾根木條暫時固定住了破損的門扇，雖然簡陋，但總算阻隔了大部分寒風。
沐兮端起自己的茶杯，環視屋內眾人。
窗外的鞭炮聲不知何時已漸漸密集起來，遠遠地，似乎能聽到外灘方向傳來的、預示著新年將至的喧鬨。
她的目光掠過每一位來客，聲音清晰而平靜：“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今夜是除夕。謝謝各位，無論是應約而來，還是不期而至，終究是聚在了我這方小天地裡。”
她避開了所有恩怨糾葛，隻強調了“相聚”這個事實。
“舊歲諸多不易，但願新年……”
她頓了頓，終究無法說出“萬事如意”這樣的虛言，隻是微微提高了聲音，趁著窗外第一聲清晰的新年鐘聲敲響的瞬間，說道。
“……平安順遂。”
她舉起杯，沒有豪飲，隻是淺淺地啜了一口溫熱的桂花釀。
清甜微辛的液體滑入喉中，帶來一絲真實的暖意。
這一次，回應她的不再是尷尬的沉默。
蘇瑤、鄭悅如、林晚星都立刻跟著舉杯，她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真心的、放鬆的笑意，儘管仍帶著殘留的驚悸。
周複明微笑著飲了一口，頷首道：“平安順遂，是最好的祝願。”
沈知意看著沐兮，眼神柔和了些許，慢慢飲儘。
張彥鈞端著茶杯，目光始終落在沐兮身上，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動作乾脆，彷彿這是一個無聲的承諾。
孫應洋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江予哲同樣飲儘了杯中酒，目光堅定地看著沐兮。
氣氛依舊算不得熱烈溫馨，但那劍拔弩張的猜疑和恐懼，到底被這杯溫酒、這句祝願和沐兮強撐起來的冷靜衝淡了些許。
寒夜之中，這一點點微光，雖脆弱，卻真實存在。
沐兮知道這平靜之下依舊暗流洶湧，那匿名電話的陰影並未散去。
但她此刻隻想守護這一點點微光。
她放下茶杯，對三位好友露出一個真正輕鬆了些的笑容：“好了，驚嚇受夠了，年也一起跨了。時間不早，我讓車送你們回去，好好休息。”
她體貼地給了她們離開的理由，也保全了這個夜晚最後一點勉強算得上溫暖的體麵。
而屋內的男人們，心照不宣地知道，女士們的離場，意味著某些話題，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