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37章 清醒
翌日清晨,稀薄的天光透過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在昏暗的臥室內投下一道狹長的、塵埃飛舞的光帶。
張彥鈞先醒來。生物鐘讓他在常年軍旅生活中保持著固有的警覺。
意識回籠的瞬間,臂彎裡異常的重量和溫軟觸感讓他身形微頓。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枕畔。
沐兮還在沉睡。烏黑的長發如同海藻般鋪散在枕上,幾縷發絲黏在她汗濕的額角和臉頰。
晨曦的微光柔和地勾勒出她恬靜的睡顏,褪去了昨夜所有的尖銳、算計與妖冶,隻剩下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純真與脆弱。
她的呼吸清淺均勻,長睫如同蝶翼,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被他折騰得紅腫未消的唇微微張著,毫無防備。
張彥鈞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情緒在他冷硬的心口悄然滋生。
不是純粹的佔有慾,不是掌控一切的滿足感,而是一種更柔軟、更複雜的…悸動。他竟有些貪戀這一刻的溫存與寧靜。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另一隻自由的手,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頰邊的發絲,動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彷彿怕驚擾了一場易碎的幻夢。
指腹傳來的細膩觸感讓他心頭微顫。
昨夜種種狂野與失控的畫麵碎片般湧入腦海,她在他身下顫抖、哭泣、最終又被迫綻放的模樣…
他的眼神驟然暗沉了幾分,扣在她腰間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將她更深地擁入自己懷中。
鼻尖埋入她散發著淡淡梔子花香的發間,他閉上眼,一種近乎饜足的歎息幾乎要脫口而出。
這種情緒對他而言是陌生的,甚至是危險的。但他卻奇異地並不排斥。
或許,將這隻爪子鋒利、心思難測的雀鳥真正握在掌心,感覺並不壞。
他甚至開始覺得,或許可以給她多一點點的…縱容?
而在他懷抱深處,原本應該沉睡的沐兮,在他指尖觸碰到她臉頰的那一刻,意識就已經徹底清醒。
但她沒有動,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依舊維持著沉睡的模樣。
她的內心,一片冰冷的清明。
昨夜所有的迎合、所有的顫抖、所有的呻吟,不過是一場精心計算的表演,是為了換取自由和權力的必要犧牲。
身體的痠痛與不適是真實的,但心中的情緒卻隻有一片死寂的潭水,深不見底,不起波瀾。
她能感受到張彥鈞收緊的手臂,能聽到他埋首在她發間那一聲幾不可聞的、近乎歎息的呼吸。
她甚至能敏銳地捕捉到他周身氣場那細微的變化——少了幾分平日的肅殺與冰冷,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慵懶與滿足?
嗬,動情了嗎?
沐兮在心底冷笑。
果然,再強大的男人,在某些時刻,理智也會被身體和情緒所矇蔽。
這很好,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他的這點“動情”,將會成為她手中最柔軟的武器。
但她絕不會因此而有絲毫動搖。
沐家燃燒的宅邸、父母兄慘死的景象、那些冰冷的算計與貪婪的嘴臉…
每一幕都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她的靈魂深處,比任何身體上的接觸都更加深入骨髓。
張彥鈞,不過是她複仇路上,一枚需要巧妙利用、也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他的動情,是他的弱點,而她的清醒,是她的鎧甲。
又過了片刻,感覺到張彥鈞似乎有起身的跡象,沐兮才如同被驚擾般,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發出一聲細弱的嚶嚀,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時還有些迷濛,彷彿不適應光線,待看清近在咫尺的張彥鈞的臉時,瞬間染上了一抹羞怯和慌亂,如同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地想要向後縮,卻被他箍在懷裡無處可逃。
“少帥…”
她聲音沙啞,帶著剛醒時的軟糯,微微彆開臉,耳根泛起紅暈,將昨夜之後清晨醒來的無措與羞赧演繹得淋漓儘致。
張彥鈞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那點奇異的柔軟又擴散了幾分。
他難得沒有立刻冷下臉,反而用拇指蹭了蹭她光滑的肩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緩和。
“還早,再睡會兒”
但他自己卻已起身,利落地披上睡袍,恢複了往日冷峻威嚴的模樣,隻是離開臥室前,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記住你昨晚說的話”
房門輕輕合上。
臥室內重新恢複寂靜。
沐兮臉上的紅暈和羞怯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冰冷的淡漠。
她擁著被子坐起身,看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天光,眼神銳利而清醒。
她輕輕撫過鎖骨下方一處隱秘的、被他留下的曖昧痕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戲,還要繼續演下去。
而真正的狩獵,現在才剛剛開始。她需要儘快聯係何景,動用張彥鈞“給予”的許可權和人力,沿著岩井公館這條線,挖出更深的東西。
同時,她也需要再去會一會那位…理想主義者,江予哲了。
他手中的“星火”和理想,或許也能成為一把好用的刀。
晨曦照亮房間,卻照不進她一片冰封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