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_張國榮 秋獵(上)
秋獵(上)
兩日後,京郊南苑獵場。
大臣官員,還有貴婦小姐們乘著輕快的馬車,來到獵場外。獵場上,旌旗蔽日,一片廣袤。
獵場中央設有黃幃區,主要是皇家人員在此區域,除此之外,南側的青旌區為文官區,北側的玄甲區為武將區,還有獵場外圍的朱幛區為官員女眷區。
圍獵開始前,在寅時會有祭祀儀式,獵場中央設有祭壇,按照禮製,應由皇帝登壇完成整個祭祀儀式的,可如今幼帝尚小,便由長公主代為主持秋獵祭祀。
溫長寧著深青織金翟衣,頭戴七翟金絲冠,踏上祭壇。
她轉身時,衣擺上用撚金線刺繡出的翟鳥紋隨著她的走動若隱若現,按照大祁的禮製,皇家公主應著大紅色織金雲鳳紋的衣裙,深青色本是太子妃或者親王級彆的服色,而這七翟金絲冠,公主的常規禮製是五翟,卻被她改為七翟。
如今溫長寧強改禮製,這下麵的人心中可是各有想法啊。
自她攬了攝政大權,群臣當中確實有許多不滿但又不敢說什麼的人,今日她這是敲打底下人,如今本宮攬攝政大權,即便當眾違了禮製,代行天子之職登上祭壇,又當如何。
祭祀過後,有些人卻是膽大挑起來刺來。
平陽世子站起身來,“公主,按照我大祁多年以來的習慣,開場應由天子首射,射中一隻角係紅綢金玲的公鹿,以示祥瑞,可眼下這”他故意說話停到此。
帷帳中一陣議論。
平陽是故意想讓溫長寧難堪,祭祀由她代行也就罷了,畢竟前朝也有皇後,公主代為祭祀的先例,可首射呢,難不成她又要攬下,曆來可沒這規矩。
哼,平陽世子猜對了,溫長寧的確想攬下。
“幼帝還小,便由本宮來首射。”溫長寧不卑不亢說道。
“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公主殿下。”平陽還特意加重了“公主殿下”這四個字。
溫長寧冷笑一聲,“不合規矩,那不如世子來開弓首射。”
話完,下麵更是一陣唏噓,一個異姓世子接下這首射的事,豈不是更不合規矩了!
溫長寧這是笑話他呢,若她都沒資格,那他這個世子豈不是更沒資格了,聽懂的人已經掩起臉譏笑了。
平陽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玄甲帷帳區中,蕭何聽著那句讓世子來首射的那句話,也是不自覺的輕笑起來。
他站起身來,“諸位彆忘了,南嘉長公主姓溫,乃天家女!這圍獵首射如何射不得?臣在此恭祝長公主首射得鹿,天佑大祁!”
其他的朝臣一聽此話,看著此番局勢,對了對視,皆是起身恭祝,“恭祝長公主首射得鹿,天佑大祁!”
天佑大祁的聲音響徹在整個獵場,溫長寧的眼底擒了笑意。
辰時,禮部侍郎高聲念道:“代天射狩,以正乾坤——”
隨之是太常寺樂工敲響金鐘的聲音,溫長寧站於射台之上,擡手搭弓。
周圍的文武百官皆是翹首以盼,後方帷帳內的女眷也是直了身子,想看看這位攝政長公主最後能射得如何。
溫長寧還記得她兒時,父皇也是這般立於射台之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之下,射中那頭公鹿的。
時過境遷,這一次站在射台上的,是這位父皇的女兒。
百年來,她溫長寧是第一個站在射台上的女子。
她初學射箭時,父皇還教過她口訣,溫長寧到現在也未曾忘記。
父皇,這江山,兒臣會替您討回來。
那隻鹿低頭嘶鳴,在獵場內走動了幾步。
她眯起眼,箭尖隨著鹿喉移動了三寸。
“嗖——”
箭出,鹿倒。
她手中的弓弦還在餘震嗡鳴。
隨後禮官唱賀道:“鏃穿白額,威震九圍!長公主首射得吉,國祚綿長——”
……
首射結束後,狩獵纔算在真正開始。
溫長寧與武官們進入獵場核心區,女眷們則在外圍安全區狩獵。
溫長寧騎著一匹黑色馬,手中執著弓,四下張望著出沒的牲畜。
自進了獵場內部,蕭何一直跟在溫長寧左右。
他一直跟在溫長寧的後方,現下無人,他驅馬向前離得她更近了一些。
“公主今日真是好箭法啊。”
“首射不過是小技,眼下纔是真考場。”溫長寧似乎看到一隻野兔,左右觀察著它的動向。
“趙顯在東南方布了硝石陣,這林子裡到處都是草木,他這是想造火勢。”蕭何壓低聲音說道。“介時,若火勢大了,你派在北邊那些喬裝打扮的侍衛,人手未必夠。”
“蕭都督查我的訊息倒是靈通。”溫長寧意味深長道,“自打我進京你借我兵開始,在外看來,你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將這打探訊息的本事放在我身上,不如多放一些在懷遠侯身上。”
“在外看來,你我是一條繩上螞蚱,那在內呢,你我算什麼?”
“在內,你我是各懷心思的螞蚱。”
那隻野兔終於出現在溫長寧的視線裡,她引弓瞄準,箭如閃電。
隻是可惜射偏了一寸,那野兔驚得躲了起來。
溫長寧皺了皺眉,歎氣一夾馬腹走向彆處。
蕭何的目光在她略有些煩躁的臉上停駐,又撇向了那隻逃走的野兔。
“公主說笑了。”蕭何悠悠道。
“若不然,都督將這麵具摘了,給本宮看一看。
”溫長寧回頭,瞥向他。
秋風拂過,枯黃的樹葉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發出沙沙聲。
她目光微凝,便就這麼看著他,會如何作答。
“好啊。”男子清亮黑眸絲毫不躲避,“早就說了給公主打造一麵新的,彆急啊,介時公主可以好好瞧,細細瞧。”
“裝!”溫長寧剜了他一眼。
金色光芒的夕陽慢慢墜落,天空漸漸染上了一層琥珀色。
溫長寧擡頭看了一眼,隨後對著央藍和朱雀吩咐了些什麼。
央藍和朱雀轉變了方向,走向更深的密林裡。
獵場外圍的看台上,一些貴婦人喝著茶水吃著果子說笑著,懷遠侯夫人也在其中。
此時一個婢女端著一壺新茶,來到了侯夫人所坐的一旁,婢女行禮後跪在一旁,欲要添一些新茶,卻沒想一個失手,茶水灑在了了侯夫人的衣裙上。
“啊,奴婢該死,不小心弄濕了夫人的衣裙。”那婢女眼裡滿是驚恐,不停的磕頭道歉。
“你個沒長眼的東西,弄濕我們夫人的衣裙你擔待的起嗎?”侯夫人身旁的丫鬟教訓道。
“哎好,罷了罷了。”侯夫人擺了擺手,她今日心情看上去好得很。
那婢女立馬說道,“夫人,後方有營帳,有備用的衣裙,奴婢可帶夫人去。”
“帶路吧!”侯夫人拍了拍身上站了起來。
走到營帳內,裡麵卻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身影。
“這是怎——唔”趙夫人的嘴上被捂上了一塊帕子,沒掙紮多久就暈了過去。
侯夫人一旁的丫鬟也被那婢女打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獵場裡,平陽世子正在對著一隻白狐拉起了弓。
一旁的楊遷卻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的眼神在四處飄蕩著,但一點不像是在尋找獵物。
陡然,他見後方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樹木後方,眼眸一亮。
“世子,臣突然有些內急。”楊遷向平陽世子擠出一個為難的笑來。
“哎呀去去去,讓你陪本世子狩個獵都這麼麻煩。”平陽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剛才他射白狐的那支箭竟射了空,他現在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隻白狐身上,他又從箭筒拿了一支箭來,四下張望著那隻白狐。
楊遷駕馬走後,來到一個無人處。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抹了一把額頭,繼而才安心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懷遠侯出了獵場。”那人嚴肅說道。
楊遷一驚,聲調高了些,“出獵場!”,剛說完他又意識到還在林子裡,看了四周沒人發現後,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侯爺好似收到了什麼訊息,便急著出了圍獵場,還不讓人跟著,隻他一個人出去了。還有一事大人侯夫人說要找您”
楊遷蹙眉腦中思緒飛速運轉著,這探子看他這樣子,又小心翼翼問道,“大人,我們此番做還能成嗎?”
“怕什麼!”楊遷訓斥道。
“這樣,我先去找侯夫人。你去叫人找趙顯,就說就說說獵場裡急事找他,是是關於溫長寧的,讓他快點來獵場。”楊遷抓著他的肩膀急切道。
“這能行嗎大人,侯爺若是”探子一臉擔憂。
“沒有若是!他若不來,你就提頭來見!還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探子一聽他說提頭來見一下害怕了起來。
楊遷知道侯夫人尋她,就立馬去了她約定的地點。等到了那,大樹後藏著一抹身影,楊遷笑了笑,以為侯夫人站在那等著他呢,他連警惕心都收了收,腳步又加快了些。
他剛要拍一拍侯夫人的肩膀,卻發現是個偽裝成侯夫人樣子的稻草人,突然一麵網繩落了下來。
在楊遷未曾注意的間隙,已經有人悄悄地圍上了他們。
“唉—這這怎麼回事?”楊遷被那捕人繩扣了起來,他用手抓著繩子,想要掙脫開,可費了半天力也是無果。
不一會兒,空氣中好似撒了什麼東西一樣,他越掙紮越累,最後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