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_張國榮 霜旌花
霜旌花
溫長寧到太師府,與太師商量了許多朝政上的事,畢竟剛回京,羅太師在朝堂混跡多年,這些年瞭解京城的事自是比她多些,有些事她還是想聽聽太師的想法的。
還有這南邊平陽世子的事,他傳信於京城,說是為了慶賀新帝登基和長公主回京,想來汴京道賀,還說有寶物想要獻給長公主,私下裡卻不知是安了何賊子心。
他不是想來京城嗎?那便讓他來,這趟渾水,他既然非想摻和,她也不攔著,到時候,吃虧的未必是她們。
外麵細微的腳步聲與說話聲打破了今夜的寧靜,一小廝突然進來附在太師耳邊不知是說了什麼,他眸中閃過一抹詫異,又瞧著眼前這位女子,似是明白了些什麼。
“太師可是有要事?”溫長寧擡眸。
太師微微一笑,“請他進來吧。”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席來,越來越近,來人衣袖下的手緊緊握了握。溫長寧正疑惑著,這個時候誰會來。
“深夜叨擾太師府,多有冒昧。”一個年輕男子作揖行禮,“長公主。”
“蕭何?!”溫長寧心中詫異,“你怎會來此。”
男子帶著麵具,看不清五官,不過身形確是高大,眸中帶著些許笑意,倒映出了麵前女子的影子,流露出了些許深意。
這雙眼睛很是好看,可溫長寧確是看不透,霧濛濛的,像是在遮掩著什麼,但為何像是從哪裡見過一般。
“公主,老臣還有些家事要處理,蕭大人也在朝中數年,並與老臣也相識多年,這朝中政事公主與我這個一把年紀的老頭子相商,不如與蕭大人商議商議。”羅太師笑道。
說著,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家事處理,這是個由頭罷了,一定是蕭何想見她,既是想找她,何不進宮,再者,來太師府找她,是太師告訴他的溫長寧在府中?
不過蕭何這個人她倒是很好奇,成日裡從不以真麵視人,他到底有什麼秘密。
“南嘉長公主不必誤會,並非是太師告知於我,公主在府中。”蕭何似乎是看穿了她在想什麼,耐心道,“是”
“你敢跟蹤本宮!”還沒等他說完,一聽不是太師告知的,溫長寧心中的氣火一下冒了上來,便就以為是他暗中監視跟蹤自己。
自從七年前發生那些事之後,溫長寧的脾性可謂是大相徑庭,這麼多年的仇與怨給她澆養成了一點火就著的急性子,先前,她並非是這般的,之前她性子溫柔,為人和善,從不像如今這般的狠厲急躁。
蕭何緊攥了下手,目光微微一頓,眸中浮現出淡淡的驚異,但很快被他掩飾,“公主不若等臣說完再急也不遲,臣想說的是,臣是在酒樓中的窗戶偶然看見公主的身影,朝南街方向去了,並未跟蹤公主。”
“本宮朝南街方向走,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是來太師府呢?”聽他解釋後不是跟蹤,她剛剛被點燃的火氣似是被澆滅了一樣,又質問道。
“太師喜靜,又不喜與朝堂的一些大臣往來,而北街熱鬨,許多權臣的府邸宅院都在北街上,反之,南街清淨,住在這邊有頭有臉的官宦也就隻有太師唯一一個了。公主如今剛剛掌權,政權不穩,有些要事恐怕是需找太師商議,自然隻能是來太師府了。”蕭何淡定從容的說著。
“哼!”伶牙俐齒,溫長寧輕笑撇過頭去,不再瞧他,獨自斟了一杯茶喝。
蕭何瞧她不再說話,躬身坐到了她對麵,拿起茶壺竟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喝。
“這徑山茶清甜回甘,香氣馥鬱,公主覺得如何?”
這就這麼坐下喝起了茶,溫長寧以為他是有什麼事要同她講,竟還不及不徐地品起茶來,不過,他要不說這是徑山茶,溫長寧都沒品出來,畢竟離開京城後,她就沒在喝過了。
還在京城時,她倒是還挺喜歡這徑山茶的,而且那時候,還是葉蕭經常泡這徑山茶給她喝。
隻是闊彆多年,再喝,又陌生又熟悉。
這徑山茶主要產在汴京一帶的南部,她這七年都在塞北,自然是喝不上。
“蕭大人,不應隻是來品茶的吧?”她收起思絮道。
蕭何看著她,眸光微動,他帶著麵具也就隻能看到這一雙眼睛,平日裡淩厲的眼眸今日卻甚是溫和。
他低笑了聲,想了想,“公主冰雪聰明,自然是。”
溫長寧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不知怎的,“冰雪聰明”這四個字讓她心中驀的一揪,心緒不受控製地翻騰了起來。
院子裡一個十五歲左右的男孩輕揮著長劍,劍尖劃在空中劃過一道長弧,劍影重重,這一套練劍動作行雲流水。
一旁看著的是個金釵之年的小姑娘,看他練完,一邊拍手鼓掌,一邊興奮道:“阿覺你揮得真好,不過你這動作又複雜又難的,我能學會嗎?”小姑娘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放心,這就是看著難,學起來並不困難,長寧你冰雪聰明,一定可以學好的。”男孩聲音爽朗,耐心解釋著。
溫長寧小時候練劍,便是葉蕭教的,他也曾誇過她冰雪聰明。
“公主在塞北這麼多年,回來難道僅僅就幽禁先帝,扶持一個幼主上位嗎?公主想要做的不止這些吧,何況如今掌握朝政大權也沒那麼容易吧。”他放下茶盞,緩緩道。
蕭何的意思是僅僅有這臨朝聽政的權力怕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七年前那些所有參與宮變的人的性命,是七年前的冤情真相大白,但如今朝堂勢力錯綜複雜,政權分散,不是溫長寧一時半會可以收攏的,做這些都難,何況還想要其他的呢?
這些話瞬間拉回溫長寧的思緒,“你查我?”她目光一沉,意味深長的明眸看向他。
“公主回京之前,難道沒有查過這京中有何官員大臣,又分彆掌何權,是何底細嗎?”他反駁道。
“本宮從未見過你麵具之下的真模樣,你又有何圖謀?”她眸中厲色一閃,緊緊盯著蕭何這張麵具之下的眼眸。
屋內的燭火倒映在銀質麵具上,冰冷冷的麵具像是沾染了燭火的暖意。這雙眼睛似乎有什麼魔力一般,溫長寧越是看著,越是覺得有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眼眸輕顫,迫使自己不再亂想。
“如今政權不穩,公主剛剛扶持幼主登基,不如你我二人同盟合作,我可幫公主穩固朝堂權勢,得到公主想要的。”
溫長寧微微抿著唇,眼眸幽幽,猜的沒錯的話,蕭何查了七年前宮變之事,他知道溫長寧定是為此而來,他是京城新貴,象征著京城崛起的新勢力,溫長寧需要有話語權的人幫她,而他,的確是剛好合適。
一句話就想讓她答應合作,怎麼可能,他幫溫長寧,自己又想得到什麼好處,蕭何到底什麼底細她都不知,若是圖謀不軌,她定先殺之。
在她不瞭解蕭何之前,她不敢貿然答應合作。“本宮憑什麼信你,隻因你幫了我一次嗎?你是大都督府的都督,之前更是專門為那狗賊做事,你也敢與本宮談合作。”她清冷的眸直射向蕭何,周身似乎渡了一層寒冰,她驟然站起身來,本是想說些什麼,可終是堵住了口沒再問出來,“告辭。”她選擇了離開。
出了太師府後,溫長寧吩咐央藍再去查查蕭何此人,與太師是什麼關係,還有這麼多年的舊事他又是從哪裡查到的,她離開的這七年文昭帝胡亂篡改真相,知道事實的人並不多,而且即便知道基本也都不敢去說。
月色漸濃,晚風吹拂,酒壺與酒杯碰撞的聲音交疊在一起,為這靜謐的夜晚添了一抹色彩。
溫長寧單手拄著頭,另一隻手轉著已經空了的酒杯。想到什麼,呼吸加重,歎出了一口氣。
剛剛在太師府時,蕭何這人帶給她的感覺總是讓她覺得有些奇怪,可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是熟悉嗎?
她走時腦子一熱,本想問問他們曾經見過嗎?可終是被理智壓了下去。
興許是她酒意上了頭,越想越多,腦子又不斷出現葉蕭的影子,心中越是鬱悶。
他們兩個亂想些什麼啊!
這麼多年,葉蕭若是在的話,又為何不來找她,這麼多年啊。
他可知,溫長寧如何熬過的這七年。
她低下頭,摸著身上佩帶的這塊玉佩,這玉佩載這她與葉蕭二人的情誼,也載著她這七年所有的思念。
她放下酒杯,不願再多想,往屋內走了去。
沉寂的夜裡,零零碎碎的聲音不斷響起,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窗外沉悶的樹葉發出沙沙聲,屋內熄了燭火,光線很暗,隻有透過窗戶砂紙微微照射進來的月光。
女子的歎息聲響起,不知是怎的,一些思緒在女子腦中揮之不去,使得她現在輾轉難眠。
另一頭的蕭府中,一片白花花的,是霜旌樹,也是蕭何親手種上的霜旌樹。
滿院子的樹都已經開出了花,微風的擾動下,雪白的花瓣散落在地上,這花晶瑩剔透,如那天上皎潔的月光一般。
這些霜旌樹都是他親手照料,這整個蕭府都知他極愛霜旌花,他的這些寶貝樹從不讓人碰,府中下人對待這些樹更是小心翼翼。
曾經這些樹剛長成脆弱的小樹苗時,有剛進府不懂事的下人灑掃時碰壞了小樹苗,蕭何知道後還為此動了怒,責罰了那下人。
此時蕭何就站在這樹下,微微仰頭,看著這滿院子的霜旌花,一雙眼眸填滿了綢繆。
這麼多的霜旌花,開的如此幽靜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