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春棠前銜作骨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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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的話像是一根刺,連給顧驚訣反應的餘地都冇有,就狠狠地刺了上去。
紮得他肝膽俱碎,要他崩潰在眼底的淚水不可控製地落了下來。
他看著那一攤黑血,一隻手忍不住地去觸碰。
他不相信那時他的疏棠,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顫抖地伸出手,隻是指尖在觸碰到那片黏膩的黑血時,整個世界都靜了。
“你在騙孤對不對?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你在騙孤對不對?”
他的聲音乾啞,碎得不成調。
小桃隻是哭,雙手捧起那個敞開的木盒,裡麵是細細碎碎的摻著黑血的骨渣。
“夫人服了斷魂散,是小桃親眼……”
小桃說不下去了,伏在地上,肩膀劇烈地聳動,“是小桃親眼看著夫人化乾淨了……”
“胡說!”
顧驚訣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矮桌,上麵的桂花蜜糕滾落一地,沾染上汙穢。
他眼眶赤紅,血絲瞬間爬滿眼球,眼底最後的光亮像是被抽光了般。
“她昨日還在同我說話!她還在怨我,恨我!她怎會死!又怎麼敢死!”
他的腦海裡忍不住回想,最後宋疏棠站在他麵前決絕的樣子。
卻偏偏是他!
要與她慪氣,非要爭個是非。
悔恨像是淩遲般把刀子刻在他的心口,要他疼得弓住腰。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件狐裘,徒勞地想將那一攤黑水攏起來。
可那汙黑黏稠的東西從他指縫間溜走,帶著一種無法挽回的潰散。
他不忍心去想,眼前這灘臟汙不堪的黑水,是他的疏棠。
更不敢想那個十二歲在他麵前,咬著桂花糕,眉眼彎彎說著真甜的宋疏棠,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他想起她最後一次推開他,身子輕得像一片羽毛,聲音啞得厲害:“顧驚訣,所以你的愛就是這麼狼狽不堪嗎?”
他當時隻覺她又在刺痛他,卻未看出,她日漸消瘦的身形,逐漸消散的清笑。
是他,一次次將她逼到絕境。
是他,屠她滿門,辱她身心。
是他,連她最後一點生念都親手掐滅。
他恨又恨不起來,愛又愛得不徹底。
他給的那些所謂寵愛,錦衣玉食,太子妃位,與她失去的相比,算得了什麼?
與他施加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他恨來恨去,恨她父親,恨她不低頭。
可到最後,他終於看清。
原來最該恨的,是他自己!
是他蠢!是他瞎!
是他害死了明明那麼珍視,卻從不願宣之於口的人!
可太遲了,他明白得太晚了。
顧驚訣猛地攥了攥被黑泥包裹的那塊暖玉。
那枚他當年親手為她戴上,又被他一劍斬斷,後來她不知何時偷偷黏合起來的暖玉,硌得他掌心血肉模糊。
隻是碎了。
又怎麼還能拚好?
就像眼前這一攤黑水,無論他怎麼用力也拚不回一個完整的宋疏棠。
他總以為是他付出了許多,是他委曲求全。
到頭來,是他欠了她,太多,太多……多到傾儘餘生,也還不清。
不,她連留給他償還的機會都冇留。
連最後一麵都冇有留,連要他為她風風光光辦一場葬禮都不準許,連一具全屍,都冇給他留。
男人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最終無力地癱軟下去,跪倒在那一片狼藉之中。
他伸出手,想要再次觸碰那帶著她最後溫度的狐裘,卻在即將碰到的瞬間,猛地蜷縮回來,抱住了自己的頭。
淚水洶湧而出,混著喉間湧上的腥甜,燙得他渾身發抖。
可惜,無論他怎麼後悔。
他最愛的宋疏棠永遠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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