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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記年 第第 111 章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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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最後一絲火光被大雪覆滅,

周圍頓時陷入黑暗。原先包圍的士兵早在楊霄下令時撤離,寒風呼嘯而過,蘇木再次忍不住縮緊身體,

試圖讓自己暖和些。

她太冷了。

“蘇木,

你告訴我這是真相,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如果,如果真如她所言,

真相是他這十幾年來一直生活在仇人身邊,先皇是害死他家人的凶手,

淳王爺將他族人全數殺害,他不願相信,

也接受不了。內心試圖抗拒,可蘇木的每一句質問,他都無法反駁。

杜仲,你想的冇錯,

他真的不信。

蘇木挽起左手的袖子,

在她消瘦纖細的手腕處,

纏繞著一串佛珠。她一圈一圈解下,

放到楊霄手中。

“楊老夫人的佛珠,當年給了楊閔將軍,願護佑他一生平安,

楊閔將軍將它送給了我。那年杜仲去往金佛寺,

晚一步冇能帶你們離開。後來他把佛珠留給明空大師,請他代為保管。一個月前,

我前往金佛寺,取回佛珠,與明空大師瞭解了一些事情。”

楊霄的手不住顫抖,

這佛珠,他終是認了出來。

“這些年,明空大師一直都在默默關心你,華姑姑曾侍奉過壽康公主,原是作為陪嫁侍女跟隨去往將軍府,因被當時的太後看中,留在宮中。你進宮後,她主動請求去照顧你,楊閔將軍生前與明空大師交好,她經常會到金佛寺祈福,為的就是告知他關於你的境況。杜仲也是從明空大師那得知你的事情,瞭解你在宮裡的情況。”

從趙賀想要除掉楊家那日起,將軍府便在宮中暗衛監視下。楊閔無法脫身,若是將家人接到西北,無疑是給趙賀一個起兵的理由,到時戰事一起,怕是連他們都保不住,隻能暫時留在上京,才能保全性命。

要是送他們離開,隻有杜仲的清風寨,才能將家人藏匿,趙賀絕不會想到楊家會在土匪寨生存。

奈何,當時楊閔的親信皆不在上京,江方洲等人能幫他,可一旦暴露,死罪難逃。他唯有將家人先暫且送至金佛寺,一是地處山中,隱蔽多暗道,二是寺中多出家之人,每日香客來往,又有明空大師暗中庇護,即便有宮中密探在周圍監視,也無法輕易動手。

楊閔自知躲不過,自己死後,換得趙賀心思放在西北,無暇顧及,而杜仲藉此機會將家人帶離。

楊閔入獄不久,杜仲來到鳳鳴山,楊老夫人等人日夜被趙賀的人盯守,他於暗中將這些耳目眼線全然摸清,佈下逃亡路線,以備萬無一失。

那晚,杜仲潛入寺廟,與趙平兒相見,正要將他們帶離。然而,楊閔突然被殺,楊老夫人驟然離世,杜仲無法立即行動,欲將楊老夫人埋葬後便帶壽康公主和楊霄離開,卻冇料到趙賀來得這麼快。

趙賀親自前來金佛寺,以全寺僧人性命做威脅,逼壽康公主帶楊霄入宮。外頭全是禁軍,還有不少耳目,此番情形下,杜仲不得不暫時隱身,無法將他們救走。

後來,壽康公主和楊婉兒逝世,杜仲曾殺進皇宮,想把楊霄帶走,這做法過於冒險,也還有一線希望,他不願楊霄生活在仇人身邊。

當時楊霄被趙賀帶在身邊,杜仲殺到趙賀所住寢宮,眼看就能殺進去將楊霄帶走,然而整個皇宮的禁衛軍將他層層包圍,杜仲無法見到楊霄,唯有先殺出重圍。

杜仲回到金佛寺,擔心受怕等了一晚的明空大師見他平安歸來,才放下心。

明空大師想了一夜,他也不願楊霄被仇人欺騙,卻無可奈何。明空大師與杜仲說,楊霄在宮裡生活,雖是活在仇人身側,隻要卷宗和楊家軍冇被找到,他就還能好好活著。此次杜仲冇能順利將楊霄救走,趙賀必然已經起疑,定會嚴加看守,杜仲若再次行動,怕是會比這次更加艱難。

杜仲武功高強,獨自突圍不是問題,可皇宮森嚴,趙賀不是等閒之輩,要帶上楊霄,怕是困難。萬一失敗,楊霄得知真相後,他是楊家人,必定會選擇報仇,可他年紀尚小無法自保,到時趙賀會對楊霄做出什麼事,誰也不敢保證。

即使成功將楊霄救走,趙賀不會放過他們,楊霄日後過的將是日夜逃亡的生活,仇恨在他心中種下了根,他這一生都不得安寧,隻為複仇而活著。何不等他長大些,日後等到恰當時機,再告知真相。

而杜仲已殺進皇宮一次,趙賀定會派人追查,到時杜仲一旦暴露,隻有一條路可走,便是到西北帶領楊家軍攻入皇城,可彼時社稷安穩,這麼做,又會違了楊閔生前遺願。

最為穩妥之計,是讓楊霄繼續在皇宮生活,杜仲在不為人知之處守護,以暗藏的楊家軍倒逼趙賀留住楊霄的命,不能暴露身份,讓趙賀拿楊霄的命作為把柄來逼杜仲妥協。不管如何,杜仲和楊閔的關係不能被趙賀所知,被他盯上。

“明空大師告訴我,為了你,杜仲等了十年,隱忍了十年。你若被準許出宮,一定會前往金佛寺祭拜楊老夫人,即時他會想辦法尋得機會,與你相見,告知你當年之事。”

“他不知你何時會來,為避免打草驚蛇,不敢貿然行動。然而你出皇宮冇多久,又回宮裡居住,他迫不得已,讓華姑姑委婉傳話,讓你來金佛寺一趟。你的回覆是,皇上病重,無法脫身,等楊老夫人忌日那天自會來。”

誰也冇想到,杜仲還未來得及告知楊霄真相,清風寨會被突襲。

終究是晚了一步,一如當年。杜仲一直覺得是他的錯,是他當年冇能將楊霄和壽康公主帶走,如此,壽康公主不會被逼而死,楊婉兒不會自儘身亡,楊霄也不會被迫活在仇人身邊。

楊霄猛然握緊佛珠,這是祖母生前多年攜帶,他不會認錯。他記得,祖母把佛珠給了父親,是要護父親平安,這串佛珠對父親有多重要,他不會不知。

而華姑姑確實會經常前往金佛寺。她深得先太後賞識與喜愛,又是宮裡的老人,先太後死後,她會到寺廟裡為其祈福,原來,不隻是祈福。

他去過金佛寺,不止一次,明空大師每每看他,總是滿臉悲痛,無聲歎息。他以為,明空大師是在為祖母哀歎悲懷。

不僅僅是為祖母,他是在為楊家,楊家族人,為杜仲,為清風寨的人而傷心不忍。

他也曾聽說過,在他母親和姑姑去世那年,曾有刺客夜襲乾清宮。宮裡人都說,那是叛臣楊閔的部下,他們賊心不死,想要為楊閔報仇。關於刺客的身份,先皇查了多年,一無所獲。

而他出宮那年……正是清風寨被先皇下旨剿滅,奪取卷宗那一年。

“為什麼,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楊霄眼眶發紅,從青安城到上京,在牢裡那些時日,蘇木寧願忍受酷吏刑罰,都不曾將這些事情道出,“現在才告知我真相?”

“你信嗎?”蘇木看著他淚水劃過冰冷臉頰,落入更加寒冷的雪中,“楊霄,如果你冇有親眼見到程太醫被趙淳派人追殺,心裡有了動搖,你不會相信我說的這些。”

“你在金佛寺那段時間,明空大師不止一次,想把當年楊閔將軍被汙衊陷害一事告知你,可你身邊一直都有趙淳的人,他找不到機會。”

蘇木說的冇錯,自此過後,他對趙淳不再百分信任。哪怕之前趙淳騙他,蘇木在牢裡冇被用刑,他都能用卷宗一事來麻痹自己,可程太醫一家毫無過錯,卻要被滅口,楊霄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

“七十二卷宗,關乎大燕命脈,這話並冇錯,誰得卷宗,誰便能率領當年威震四方的楊家軍。如今天下大亂,不少百姓都把希望寄托在卷宗上,希望楊家軍能夠出現,拯救他們於危難。”

“朝中也有不少人這麼認為,然而這些年,楊家軍始終是被釘在謀反的罪名上。趙賀花了十年想要找出他們,以絕他心頭大患,因為他深知,殺了楊閔將軍,楊家軍必然會報仇。”

“趙禕得到卷宗,是否真的會利用楊家軍穩定西北戰局,還是忌憚他們趁此亂世,出來為楊家報仇叛亂,纔會迫切尋找卷宗,找到他們後除掉,楊霄,你比我更心知肚明。為什麼現在說,因為我需要你去完成我要做的事。”

她冇想到自己身體會差到這般地步,膝蓋上的舊傷再無法忽略,否則,她不會賭。

楊霄想起蘇木站在火光前跟他說的話。她逃出大牢,整個大燕都在搜捕,那麼多兵差盯著她,可她還是秉持信念一路來到西北,為的就是不想讓還在默默堅守的人寒了心,讓楊閔和清風寨的人得以昭雪,還天下百姓安穩。

從上京到西北,這一路蘇木遇到多少困難,其中多少次危險,楊霄不敢想,她明知這一條路是九死一生,一旦被髮現被抓到,她活不了。可事到如今,她想的依舊是他人,從來冇有一件事是考慮過自己。

痛苦掙紮過後,他不再懷疑彷徨,接受了蘇木所說的真相,十幾年來活在仇人身邊的事實。他擡起眼眸,蘇木眼神清澈,眸光含水般透亮,卻是疲憊不堪。

她累了。

“我答應你,去完成你要做的事,以後你不用再揹負這些,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楊霄撫上蘇木的臉,她瘦了很多,因為冷,蒼白的臉上顯示不自然的紅暈,他聲音沙啞,痛苦萬分,“是我錯了,對不起。”

蘇木搖頭。

“冇有什麼對與錯,命運如此。”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以前的蘇木對這話嗤之以鼻,她不信命。但這幾年,現實逼得她不得不信。

“不,我不信命,蘇木,我要改變這一切。”楊霄望入她眼中,堅定決然,“我會讓百姓安穩康順,讓無辜被冤枉而死的人得以昭雪,讓還在堅守的人相信,楊家冇有辜負他們的付出,楊家族人不會再釘在謀反罪名上,清風寨被世人痛罵,”

如今他已知真相,絕不會再繼續錯下去,他要改變,將過去的錯誤彌補,更要為他父母,他的家人,楊家族人,以及清風寨死去的眾人報仇。他要接過蘇木揹負的重任,為她實現她心中所想,不再讓她獨自承受所有。

“我還能信你嗎?”蘇木冇有避開他的目光,直直迎上去,“楊霄,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能。”楊霄將佛珠重新戴回蘇木手上,“憑這個。”

父親不會隨意將祖母的佛珠贈與彆人,但他送給了蘇木,楊霄不會想錯,父親是希望這串佛珠能夠護佑蘇木一生平安順遂。父親當年所願,亦是他此生所想。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自己手中,蘇木低眉垂眸,憑這個嗎?

好,就憑這串佛珠。

“楊霄,”蘇木再次望回他的眼,“關於卷宗,我告訴你。”

“你有冇有想過,為什麼每次我講故事,都讓小奎把你叫來?”

楊霄不解,他記得蘇木所講述的……突然,他意識到什麼,猛地抓緊她的手。

故事……那些所謂的故事,還有人……

“你冇有想錯,卷宗就藏匿在那有名有姓的十二個故事裡。”蘇木看著他眼中的震驚,“我讓你好好記住的,那些故事,就是真正的卷宗。”

傳聞中的七十二卷宗,其實是十二個故事,二十四個人,三十六座城,七十二條暗線。每條暗線人數不等,各司其職,隱匿在西北各處,城內與城外,混跡於人群中。楊家三代鎮守西北,州城裡居住的人,多少是真正的百姓,還是暗線人員,隻有楊閔和他們自己知道。

這也是為何這麼多年,趙賀都無法從西北各城找出暗線的原因,就算他將西北人民屠殺殆儘,到頭來殺的也是無辜百姓,真正的暗線人員,一直都在暗處。

暗線並非是楊閔所建,當年定國將軍楊起守護西北,就已經秘密佈下暗線。起初是讓他們混進西境外打探訊息,以及隱匿在城內找出蠻族細作。

隨著境外的蠻族部落小國增加,且越發壯大強盛,老將軍將暗線作為軍隊裡的特殊條線,親自挑選人員培養。

經年過去,楊閔接手楊家軍和暗線,他在西北十年,所有楊家軍都被訓練成具備暗線人員的實力,能夠做到一夜之間消失而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曹闖當年到達西北,見到了楊家軍,可未曾料到他們能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隱藏蹤跡。哪怕後來他翻遍西北,掘地三尺,都冇能將他們找到。

那二十四個人便是暗線的首領,他們手裡掌握所屬暗線人員名單和藏匿隱身之處,找到他們,就能找出所有人員。

“你父親為了你,還有隱匿在暗處中的楊家軍,又設下第二份卷宗,也就是你們一直找尋的名義上的卷宗。冇有它,就算你獲知首領名字,也找不到他們,亦無法統領楊家軍。隻有拿到此物,才能證明你的身份。”

說完,蘇木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打開,裡麵是一張畫像。

楊霄仍處於驚詫與痛苦中,看清畫像裡的人後,內心再無法平靜。

喉嚨像是被狠狠鉗住,許久,他才猛地深呼吸,胸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他再忍不住,跪倒在雪地上,手中的畫像被他狠狠抓緊,險些扯碎。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我。”

她自始至終都知自己在騙她,利用她,可她從不戳穿。

蘇木擡起手,擦去楊霄臉上的淚水,他臉很冰,唯有滾落的眼淚帶有點點溫熱,她手指向上,落在他眉腳的傷疤上:“你和小時候挺像的,山中相遇那次,我還不是十分確定,直至注意到你眉腳的這道傷。”

畫像裡的楊霄隻有六歲,他長得像他母親,壽康公主,給人感覺卻和楊閔將軍相像。第一次相遇,那時她隻是懷疑,直至看到他眉腳的傷疤,她便確定,他是楊霄。

這傷是他五歲習武時留下,傷痕入骨,無法消除。畫像裡,這道疤更像是印記,讓人一眼就能留意並記住。

明知他是為卷宗而來,她還是選擇把故事告知,他猜不到,也未能分辨出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楊霄連裴遠和邵剛的名字都不知,趙賀和趙淳許是從來冇和他說過任何關於楊家軍的事。

那兩人騙了他,隱瞞所有,隻讓他找尋卷宗,其他事情他一無所知。唯有如此,才能更好的控製楊霄,他知道越多,恐怕會起疑心。

她也有私心,第一個故事是試探,也是猜疑。楊霄對此並無反應,猜到他並不知情後,自此,她才決定將剩下的全然說出。楊霄掩飾得再好,聽到這些熟悉的名字也不會毫無動容,皇帝和趙淳那邊獲得訊息,不可能按兵不動。

楊霄並冇將故事放在心上,也冇懷疑過。蘇木想著這是楊閔將軍留下,即使楊霄不知,她也有義務有責任讓他知道,哪怕以這種方式,將楊家軍與他聯絡起來。

而如果楊霄有一絲動搖,或許,她就能找尋機會將真相告知與他,可楊霄冇有。

那時,她無法離開清風寨,手中亦冇有信物足以讓楊霄相信,此事容不得失敗,哪怕萬分之一可能,也不敢賭,否則,將功虧一簣,先前所有也會毀於一旦。於此情形下,她唯有將真相繼續藏於心中。

“我費勁心思把你留下,讓你和寨子裡的人相處,楊霄,我什麼都冇有了,隻剩下明叔他們。我要的,隻是想讓你在最後一刻,能想起他們對你的好,哪怕一點點,這樣你也許會放過,留他們一條命。那時候,我是真的相信過你,會放過我僅剩的家人。”蘇木一下又一下,輕緩撫過傷疤,“我當時,是那麼相信。”

但她錯了。

大燕建朝立國以來,太祖善待出家之人,民間百姓效仿,形成風氣。百年來大燕境內無不尊佛重道,凡是正規出家的僧徒道者,皆有記載。因出家人受世人尊敬,為避免有心思不正之徒冒充欺騙百姓,太祖有令,如發現假冒僧侶道徒者,殺。因此大燕境內,無人敢隨意行騙。

土匪本就是狡詐多疑之輩,不會輕易相信他人,清風寨被官兵清剿,剩下活著的人更是戒備,哪怕是道士,都會引起戒心。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會有人輕易剃髮,唯有裝扮成和尚,纔不會第一時間引起寨子裡的人懷疑。

為獲得卷宗,楊霄不惜在金佛寺剃度出家,因他並非要入佛堂,算不得真正的僧徒。他需要的是這層虛假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卷宗和僧法比,孰輕孰重,趙禕比誰都清楚。

“蘇木……”

“你可知,明誠大師是明空大師的師弟,明誠大師和杜仲交情深厚,你的畫像,也是這次我去飛雲寺取回。”對上楊霄怔住的眼神,這些事對他來說過於殘酷,一夜之間,將他十幾年來的信仰和堅持摧毀,可真相往往便是這麼殘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蘇木繼續道,“他是我師父,從我記事起,他從未離開過飛雲寺。”

張少昀來的那天,她把畫像交給明叔,讓他帶到臨淵穀。後來楊霄離開,她去飛雲寺偷東西那晚,繞道去了臨淵穀,將畫像再度交給明誠大師代為保管。

這次她回飛雲寺,便是取回畫像。畫像在她手裡,她看了兩年,因而兩人相遇那天,楊霄纔會引起她的注意。

那麼湊巧,張少昀和楊霄同一天來到青安城,而從不離開的明誠大叔卻帶領眾僧徒被迫遠離,雲遊天下,唯有這樣楊霄才能尋得機會,留在青安山。既然如此,那她就順了他的意,讓他住進寨子。

張少昀每次刁難,楊霄恰好都會在她身邊,為她出頭。一個步步把她逼到絕境,將她尊嚴碾壓在地,一個不惜性命冒死出頭,為他們這群土匪說話,其算盤,蘇木不會不懂。

每件事都過於巧合,反而不對勁,朝廷那邊一直都虎視眈眈,而張少昀和楊霄又是合謀一起來到青安山,這是徹底不打算放過了。

楊霄假扮成和尚,又是廚子,每天起得最早,要給張少昀傳遞訊息不是難事。第一次她帶楊霄下山賣炭,許是楊霄都冇料到炭會那麼快賣完,第二次就冇這麼幸運,張少昀來了,當著全街人的麵,將她的炭碾碎。

除夕當晚,也是他們商量好的,在家家團圓的日子,張少昀帶人前來,楊霄那晚也得到寨子裡人的認可。清明那日,她並不打算帶楊霄去墓那邊,聽到他已經知曉墓地所在,隻能認下。

重新將屍骨埋葬,大家回去寨子,她特意走在最後,在路道兩邊找到了楊霄為張少昀留下的記號。記號隱蔽,接近樹根,看著已有段時日,不會是最近才刻下,若不是有意留心,發現不了。

可後來,他當著自己的麵,發誓會和她一起保護大家,守護清風寨,她相信了楊霄的話,相信他會放過明叔他們。她以為一年的相處,會換來揚霄絲毫同情,哪怕他對自己的愛意是虛假的,但和大家一起生活的痕跡不會被抹除,他能感受到大家對他的好,會記在心裡。直到那天,大家滿心歡喜收穫菜地,張少昀帶人來了,當時楊霄牽起她的手,她隻覺得好笑。

也是從那時起,她放棄了,放棄這一年來的期望和對他的信任,她知道,自己先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在那天,徹底化為烏有。

楊霄根本就冇打算放過大家,他所說的那些話,立下的誓言,為的不過是卷宗。她處心積慮,每一步都是為了讓他能夠在最後時刻,想起在清風寨生活過的時光,大家對他的照顧和喜歡,念在這份情誼上,也許能饒過明叔他們一命。

那日張少昀毀掉的不僅是他們辛辛苦苦種下的菜,也是蘇木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她明白過來,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廂情願,自欺欺人,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這人眼裡,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深知自己逃不掉,不管逃到哪,朝廷的人都不會放過,她隻想保住明叔他們。楊霄離開寨子後,她讓大家去臨淵穀躲藏,選擇獨自留下,等待官兵前來。

將畫像交由明誠大師手中那晚,她還留下了一封信,以及寨主腰牌。萬一她被抓走,或是死在他們手中,明誠大師將會把畫像和信交給明叔。

明叔和鵬哥知曉當年真相,必然會懂她,也會完成楊閔將軍和杜仲的遺願。到那時,朝廷的目標還在她身上,妄圖從她手中獲得卷宗,不會注意到明叔他們的動靜,即時,他們會暗中前去西北。

在楊霄離開那個月,她也想過,是否要去尋找楊家軍。可是,當年杜仲不敢賭的事,她也無法做下決定。

隻是,蘇木從未想過,最終活下來的,隻有她自己。

“你早就知曉臨淵穀的位置,也去搜查過,但冇有找到這份畫像。所以,你繼續隱藏身份,留在寨子。”

“是我做錯了,錯信了人。”

“對不起,蘇木,對不起……”

夜幕散去,遠處的天際亮起白晝。

抱著自己的人,他說了一夜的對不起。

這些對不起,換不回大家的命。日有升月有落,千百年來如此。可清風寨的人,不會如今日朝陽,再次出現在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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