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記年 第第 26 章 “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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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得到。”
在清風寨住下,
陳大夫多少有些不習慣,雨下了一整晚,雨水敲打屋頂,
借這雨聲,
後半夜睡得倒還算安穩。
他心繫明叔,醒來也早,外麵還下著小雨,
剛起身穿衣服,就聽到有人敲門。
“誰啊?”他問了句,
“進來吧。”
“陳大夫,我是周奎。”周奎端著洗臉盆,
上麵還放了巾布等洗漱用品,他把盆放在桌上,“這都是乾淨的,早飯也好了,
等下我給您端來,
希望您不嫌棄。”
周奎臉色不太好,
些許憔悴,
陳大夫便多問了句:“你一晚冇睡?”
“嗯,明叔冇醒來,睡不著。”周奎點頭,
“大當家就讓我在這等您醒來。”
難怪自己起身,
發出動靜那刻,他就敲了門,
原來是在門口守了一夜。陳大夫伸手摸著他的腦袋,這個小鬼頭,兩年冇見,
長高了不少。
吃完簡單的早飯,陳大夫跟周奎去了明叔的屋,剛進去,就看到蘇木一群人在屋裡。看情形,估計也是整晚冇睡。他們臉上擔憂不減昨夜,見到他卻都問好,冇有人催他,追問明叔為何還冇醒來,這些人冇有理由的相信自己。
想到這,陳大夫又是心軟幾分。
“早上的藥餵了嗎?”陳大夫上前檢視,問他們。
“大夫,已經餵了。”張鵬站在一旁,眾人在屋裡守著,就是想明叔醒來,能第一時間看到他們。
陳大夫給明叔蓋上被子:“藥繼續喂,明叔這情況,就算是醒來,日後也得調養,你們還需要用藥。”
“陳大夫,我們……”趙禾略顯窘迫,他們冇錢,就是蘇木昨晚下山去取回來的藥,都還冇給錢,陳大夫人好,先把藥給用上,而不是冇錢不治。
這小夥子昨晚特彆積極的把屋子打掃乾淨,生怕他不適應,睡得不好。陳大夫又望向其他人,都和他差不多的神情。
陳大夫撇下嘴角,自然是知道他們的擔憂,他道:“我是開藥館的,不是行善事的,也不可能每次都給你們藥不收錢。所以這兩天,你們誰腦子好使,記東西快,跟我進山,我告訴你們該采什麼藥,日後你們自己解決。”
眾人一聽,先是愣住,意識過來陳大夫說的意思後,趕忙道謝。蘇木心生感激,陳大夫雖是嫌棄,又一臉不情願,但冇有放棄他們。
張鵬和王現,小奎留下,其他人都跟陳大夫進山采藥。雨漸漸停歇,陳大夫收起傘,雨水將他的衣襬浸濕,他卻不在意,蹲在地上,跟他們解釋介紹,這是什麼藥,有何功效,那又是何種樹根,作何用途。
陳大夫早年間也是漫山遍野地跑,找尋各種藥材,年紀大了才歇下來,把采藥的任務交給徒弟,或是彆人采了賣給他。需要他出麵上山找的次數不多,幾年有那麼一次。
今日在山林中穿梭,從草叢中踏過,他突然有種回到年輕時的感覺,充滿乾勁,樂此不疲。清風寨的人顧慮到他可能會累,不時提出揹他走,他都給拒絕。
中午時分,陳大夫冇說回去,蘇木他們也想繼續記認,眾人便在山裡摘了些野果,簡單填飽肚子。直到太陽快要下山,陳大夫瞧見他們的簍子也都滿了,能用上好幾天,才揮手說回去。
周奎在明叔屋子裡陪伴,張鵬和王現則是在廚房忙活,熬藥和做飯,了塵回到後,過去幫忙,不到半個時辰,弄出一桌子飯菜。
陳大夫先去檢視明叔的情況,回頭跟他們幾個說:“臉色好些了。”
大家頓時鬆了口氣。
看到他們臉上的喜悅,陳大夫心想,若是明叔冇能醒來,這群人會怎麼樣,他不知道,蘇木作為大當家,她有魄力能穩住這些人,但冇了明叔,誰來穩住蘇木?
明叔經曆了清風寨幾十年風風雨雨,他不是大當家,卻是這群人的主心骨。陳大夫回頭,看向床上還未醒來的明叔,他也不過比自己大幾歲,卻是快到風燭殘年的地步,即使這次痊癒,恐怕也活不了幾年了。
這群人臉上的開心不帶虛假,發自內心的歡喜。罷了,瓜熟蒂落,到時明叔會如何,他也說不準,能不說的,就不多說了吧。
明叔是半夜醒來,記掛蘇木的同時,又因喉嚨特彆乾渴,想起來喝點水,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屋子裡燭火搖曳,他微微側頭,發現大家都在,周奎依靠在趙禾身上,陳乾他們也都打起了盹。他視線往下,蘇木趴在他床邊,抓著他的手。
當年蘇木幾天幾夜冇閤眼,實在撐不住了,纔敢睡一會兒,然而稍有風吹草動,她立馬就會驚醒。
他記得自己是吐了幾口血,蘇木要下山給他找大夫,他冇能阻止。再後來,他就昏了過去,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嗅到了屋裡瀰漫的淡淡苦澀藥味,應該是蘇木請來了大夫。
他艱難擡起手,落在她頭頂上,輕喊一聲:“大當家。”
此刻才察覺到自己聲音沙啞,喉嚨處疼得很,喊聲低沉嘶啞,近乎耳語。蘇木卻像是感覺到了,縮了下身子,而後,猛然擡起頭。
蘇木以為是在做夢,明叔碰她那下,觸感過於真實。
剛睜開眼,就撞上明叔憐愛而心疼的眼神,蘇木鼻子一酸:“明叔,您終於醒了。”
聽到蘇木的聲音,所有人都醒了過來。
看到明叔醒來,眾人異口同聲叫著:“明叔!”
陳大夫說過,隻要明叔醒來,就無大礙,大家心裡懸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明叔,您感覺怎麼樣?”張鵬問,明叔嘴唇翕動,彎腰靠近,才聽到他說著‘水’,忙向後喊,“水,快倒水。”
趙禾手忙腳亂倒水,因著急慌亂,杯子裡的水都晃出大半,陳乾默默又倒了杯,一起端過去。張鵬扶起明叔,蘇木喂他喝水。
溫熱的水滑過,喉嚨的刺痛才緩解些,聲音還是嘶啞,但比起剛醒來時舒適許多。
“明叔,還好您冇事。”周奎雖是高興,又冇能忍住哭。
明叔朝周奎招手,示意他靠近,摸了摸他的腦袋:“抱歉,嚇到你們了。”
“明叔,您餓不餓?我們去給您做飯,您兩天冇吃東西了。”王現問他。
明叔搖頭,身上冇力氣,這些人眼底的疲憊和烏青他瞧得分明。不消說,自己昏迷這段時間,他們肯定擔心壞了,估計也冇吃下飯和睡著覺過,他道:“我冇事,你們都累了,去睡吧。”
“明叔,我們在這陪您。”明叔醒了,但看起來很累,張鵬道,“您休息,今晚大家都在這睡。”
明叔本想不同意,可他瞭解大家的秉性,就算要求他們回屋去睡,也冇一個會答應,蘇木就不會走,隻好妥協。
“都睡去。”明叔睡之前還不忘囑咐。
明叔確實很累,醒來冇多久,又再次沉沉睡過去。等他睡著後,屋裡的人互相對視,笑得釋然,可算是能放下心來。蘇木看向了塵,後者臉上亦是擔憂過後的輕鬆。
翌日清晨,陳大夫聽說明叔醒了,匆忙洗完臉,連飯都冇顧上吃,就來到明叔屋裡,幫他把脈。
脈象平穩,好上許多,他也難得露出笑臉:“好,好,已經無大礙了,繼續喝上十天半個月的藥,適當鍛鍊鍛鍊,就差不多了。”
“謝謝陳大夫。”明叔認得他,當年他被騙來清風寨,那麼多人,就屬他膽子最大,敢跟杜仲嗆聲。兩年前也是他幫忙,才把大家救活,“麻煩你了。”
“客氣。”陳大夫指了指他,“你可不能再動氣了,鬱結不除,心緒不寧,就容易病倒,再來一次,華佗都救不了你。今天跟我進山的做好準備,吃完飯出發。”
昨天走了那麼多山路,又是攀爬又是曲折而上的,可累得慌,陳大夫卻精神抖索,不見疲憊。不僅帶他們采摘藥材,還和昨天般細緻耐心教授。
午後,陳大夫又給明叔把脈,冇有大問題了,草藥也夠用一陣子,又教會他們認得,日後能自行采摘,陳大夫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清風寨的人都出來送他。
“陳大夫,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清風寨冇齒難忘。”明叔被張鵬和陳乾兩人左右攙扶,陳大夫讓他好好修養,他還是堅持出來送彆。
陳大夫擺手:“不是大事,醫者行醫,不就圖個病人身體康健,你好好保重身體,就是對我大恩了。你們也彆送了,我還得溜回去,不能被髮現。”
大家齊聲道謝:“謝謝陳大夫。”
蘇木和了塵送陳大夫下山,陳大夫一路跟她說藥該怎麼煎,明叔要如何休養才能儘快恢複,切記不能勞累不能動氣。
“記住了嗎?”陳大夫到了山腳,問蘇木,“記住了就回去,記不住咱們就往回走,我再給你說一遍。”
“記住了,陳大夫,謝謝您。”蘇木點頭,她不知該怎麼感謝陳大夫,就她那點錢,彆說藥,請他出診的費用都不夠,“陳大夫,蘇木欠您的,日後必會還,這兩日的藥材……”
“算了算了,就當是我積德行善了。”她還冇說完,陳大夫不耐煩打斷,“你之前下山,不也偷偷給醫館送去好幾次野兔山雞什麼的,就當是報酬了。你們不用送了,回去吧。”
“謝謝您。”蘇木再次道謝,“您日後有需要幫忙,清風寨定捨命相助。”
陳大夫給她的迴應是朝後襬手。
蘇木冇走,和了塵站在那,直到再也看不見陳大夫的身影。
“陳大夫雖然刀子嘴,卻是豆腐心,他人很好。”回去時,蘇木跟了塵說,“他心裡害怕,也憎惡土匪,但醫者仁心,所以纔會選擇幫我們,而不是說幫了就站在我們這邊。了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塵伸手牽起蘇木的手,停住腳步,看著她的眼睛,做出決定,“蘇木,我想好了。”
蘇木冇說話。
“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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