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記年 第第 37 章 他倒想聽聽蘇木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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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想聽聽蘇木要說什麼……
兩人從裡屋走出,
張少昀徑直走到菜地中間。蘇木朝周奎遞去眼神,示意他過去,後者看眼隨從,
冇有威脅阻攔,
又看向張鵬,他朝自己點頭。
周奎走到蘇木身邊:“大當家。”
蘇木把他拉到身前,從背後抱住他,
雙手搭他胸前交握,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小奎聽話,
等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衝動,
聽大當家的,好嗎?”
換成誰看到自己悉心照料許久的菜,被人這般糟蹋,都會氣憤。這些菜是他們從播下種子,
期待發芽,
一點一點看著長大,
終於能夠有收成,
本是高高興興一場,眼下卻要被張少昀毀掉。就這點屬於他們的東西,都要被剝奪。
張少昀這是挑著日子啊,
早不來晚不來,
偏偏這個時候來。
“大當家,我聽你的。”周奎一直為清明那天自己的衝動魯莽,
導致蘇木受傷而心存愧疚。
“來人,”張少昀輕聲道,隨即在場的人都聽到他說,
“把菜都拔了,碾碎。”
“是,大人。”
“這……”宋錦書擰眉。
不行,不能這麼做,那些菜是大家種下,不能被毀。可為何大家都冇說話,不對勁,寨子裡的人有多疼愛蘇木,她是看在眼裡,可他們都不出聲製止,而是剋製,忍住怒火。
剛知曉大家身份時,她震驚,恐懼,不解,可蘇木在最後關頭,還是把她放在心上。而這些日子大家對她的好,她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猜想或許土匪中,也是有好人。自己在此居住,也冇見他們出去攔劫搶奪,殺人更是冇有。她不該先入為主,把人往壞處想,寨子裡的人,是確確實實救了她的命,想到這,宋錦書暗自下決心,站在他們這邊。
她不能讓大家的心血被毀,菜冇了,他們這段時間該如何度過。
她往前一步,被陳乾伸手攔住。
“彆動。”
“可是,乾哥……那是,那是大家種的。”
“我知道。”陳乾回頭,目光深沉,“菜守不住,不能連你也保護不了。”
周奎咬牙,他們每天都心心念唸的菜,就這麼被人踩爛在地。蘇木環在他身前的手收緊,他難受,蘇木比他們還難受,要承受的更多。要保護寨子,保住他們的性命,她就不得不應下張少昀提出的各種無理要求。
蘇木忽然想起去年那天,在市集上,張少昀也是讓人把她的木炭全部碾碎。
木炭變成了菜,結果一樣,都逃不掉被踩踏碾壓,冇入泥土的命運。
張少昀抱手,冷眼觀看,直到隨從把揹簍裡的菜倒在地上,碾爛之後,再無剩下,才道:“大當家不必傷懷,這麼難吃的蘿蔔,本就不該存在於世上。”
“蘿蔔雖難吃,也有它存在的意義。這世間並非都是繁華之景,也有衣不能遮體,食不能果腹之貧苦人家。饑餓難耐之際,甚至以樹皮草根為食,如此時有蘿蔔入肚,他們便不勝感激。”
他意有所指,蘇木這次卻不順著往下接,鬆開手,將周奎護在身後,“張大人向來體恤民情,自然是知道,蘇木該死,不應多嘴。”
“不,你說得對。”張少昀朝她走來,“大當家居於山中,錦衣玉食十幾年,卻知世間還有生活困苦之人,難得。不過也是,杜仲生前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劫富濟貧,慷他人之慨,給自己臉上貼金。而那些被你們搶奪後失去錢財的,甚至丟掉性命的人,大當家想必見過不少。”
張少昀站在她麵前,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收緊。蘇木瞬間喘不過氣,這人是想把她掐死。
了塵一動,被趙禾拉住。張少昀不會殺蘇木,可若是他們有所動靜,張少昀要罰要殺,蘇木絕不會袖手旁觀,她會用自己的方式保下眾人,如此一來,會給她帶來更多麻煩和傷害。
這也是他們最為難受之處。
“蘇木,你剛纔說還有以樹皮草根為食之貧苦人家,那你可知,如今西北那邊禍亂不斷,多少人因蠻賊侵擾而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大當家,這裡麵可有你一份功勞。”張少昀稍用力,怒氣之甚,直至蘇木眼裡出現波動。
他手一鬆,蘇木抓住間隙,急速大口呼吸,張少昀仍是盯著她,也不管了,把氣喘勻纔回應。
“大人這是高看蘇木了。這家國天下,上有天子朝臣,下有仁人誌士,國之穩當,邊疆安寧,更多靠的是他們,或是如大人您這般將領。蘇木身為燕國子民,理應護國守家,恕蘇木無能,久居山野,因縣令大人有令,連青安城都不得離開。縱然有心上陣殺敵,眼下唯有守住自己的小家,勉強在此和幾位兄弟茍且偷生,不敢再添亂。西北境地之亂,大人將此罪歸在蘇木身上,怕是不妥。”
“大當家果然是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你說和你無關,事關西北甚至整個大燕命脈的七十二卷宗卻在你手裡。蘇木,我冇那麼多時間跟你耗。”
“大人明察,卷宗不在我這裡,殺了我,我也拿不出來。”
張少昀嗤笑:“你在威脅我,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卷宗在你手上一天,你就能活一天的命,守著這破寨子跟這些土匪。蘇木,你真不愧是杜仲教出來的,杜仲死都不說,你也是。”
蘇木:“杜仲自小對蘇木耳提麵命,不能撒謊,不能把無說成有,也不能把有說成無。”
“好一個不能撒謊。蘇木,你可對此話發誓?”
“蘇木發誓。”
張少昀嘴角勾起,鬆開手,轉身往寨門走:“蘇木,你知我不信。”
蘇木深呼吸,可算是結束了。
隻是。
“大人可否留步?蘇木有一事相求。”蘇木微微彎腰,祈求,“望大人能同意。”
剛剛還麵不改色,言之鑿鑿說冇卷宗,此時還敢求自己,真是好笑。
蘇木,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又如何覺得我會同意。然而張少昀還是停下腳步,這個女人,總能讓他意外。
他倒想聽聽,蘇木要說什麼。
“張大人,您身為都察,不僅心繫青安城百姓,亦心懷天下黎民困苦,如若眼下有受困之人向您求助,您是否會施以援手?”
“大當家有話不妨直說,不必繞彎子。”
蘇木:“是,大人,宋姑娘乃是宋程宋員外與結髮之妻所生,宋員外長年居於青安城,未曾歸家,宋姑娘與其父並不相識,亦不知其樣貌,手中唯有亡母一封家書。她一人來到此地尋親,人生地不熟,恐有危險,蘇木在此求大人,能否下山時將宋姑娘送至青安城南巷宋府,一來護得她周全,二來他父女多年未見,有大人做個見證,也能消除宋員外心中疑惑。”
張少昀冇想蘇木求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人。也是,若是為自己,她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順從。
聽到蘇木的話,宋錦書怔住。蘇木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也知曉他住在哪,可是,為什麼她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騙她?她不明白,蘇木為何要這麼做?
“乾哥,你也知道,是嗎?”宋錦書抱有最後一點希望,得到的迴應卻是沉默。
她明白過來,原來,都是欺騙,他們這群人,合起夥來騙她。
“你們都騙我,虧我還這麼信你們。”宋錦書自嘲般笑起,淚水滾落臉頰。她往後退,躲開陳乾想要幫她擦掉淚水而擡起的手。
陳乾將手收回,蘇木的話冇錯,宋錦書由張少昀護送不為一件妥當之事。這狗官對他們步步逼緊,但不會對其他人下手。
咬緊嘴唇,把眼淚擦掉,她剛接納他們是土匪的事實,因為他們對自己很好。可這件事,她無法原諒,她哭著說:“縱是如此,錦書還是感激大家這些天來的照顧。”
蘇木聽到她的哭聲,心裡揪住,不忍,可不得不這麼做,這是最好的辦法。得知她父親是宋員外,蘇木就在想,到時送宋錦書回去,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那麼難過,接受那對她來說算是殘酷的現實。
她走到宋錦書身邊,其他人看到她哭,不無動容。
“錦書姐姐,我陪你進去收拾行李,好嗎?”蘇木輕聲問她。
“不麻煩大當家了。”宋錦書婉言拒絕,轉身走進屋子,她東西不多,冇多久就收拾好。再次出來時,她已擦乾眼淚,神色恢複如常,她走向張少昀身旁,朝他行禮,“錦書謝過大人,勞煩大人您了。”
張少昀看眼蘇木,淡淡道:“不必。”
隨從扶宋錦書上馬,張少昀坐在她身後,直至離開,她都不曾回頭看一眼。也好,宋錦書的果斷和決然讓蘇木心裡好受些,和他們扯上關係不一定是好事,如此,也不會引起張少昀的懷疑。
“蘇木恭送張大人。”
手被牽住握緊,蘇木側目,了塵眼中俱是擔憂,還有心疼。她道:“我冇事。”
馬蹄聲漸漸遠去,寨子重歸寂靜。前院甚是狼藉,這些官兵做事認真,說是毀掉,一片完好的菜葉子都冇給他們留。
她拍開了塵的手,揉揉周奎圓乎乎的腦袋:“小奎,他們走了,想哭就哭,不用忍。”
周奎搖頭,他長大了,就像寨子裡的大家,他們冇哭過,他也不可以再哭。
蘇木捏捏他的臉,不哭就不哭吧。她看向陳乾,趙禾勾住他的肩膀,似在安慰。陳乾不善於表達,可他眼裡的不捨和落寞,大家都看在眼裡,彼此心照不宣。
她過去跟他說:“對不起,陳乾,我擅自做主把錦書姐姐送走。”
“大當家,我都明白。”陳乾懂,他難過,理智也清醒,宋錦書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他們本就不可能,“大當家,要開始收拾院子了嗎?”
陳乾在忍耐,明明傷心,還是把寨子的事放在心頭,她說:“不著急,我去看看明叔。”
明叔麵色蒼白,張少昀掐住蘇木時,他心疼得很,哪怕清楚張少昀不會殺了蘇木,他也無法忍,手中的刀抽出一半,卻不得不收回去。病癒後,他比之前要更加蒼老,頭髮幾乎全白,身體也是大不如前,眼裡噙著淚水,見不得蘇木受欺負,也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明叔,我冇事,您彆擔心。”蘇木握住他的手,笑得輕鬆,“您看,我們又躲過一劫,菜冇了,以後還能種,總不會次次都被他踩著時間來。”
明叔亦是露出笑臉:“大當家說的是。”
辛苦種的菜就冇了,這口氣咽不下,不過蘇木想,目前還有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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