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下的風骨 第1章 裂隙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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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層未褪去的舊墨,濃烈地包裹著廢墟。雲行睜開眼時,冰冷的空氣如通利刃,刺痛著每一寸裸露的皮膚。他的指尖在碎石與鏽鐵之間摸索,半截斷裂的路牌倒在身側,上麵殘存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混沌的城市邊緣,遠處偶爾傳來靈魂碎裂的尖嘯,像是有無形的手在空氣中撕開一道道看不見的裂隙。
他低頭,掌心裡沾著乾涸的黑血,屬於他自已,還是彆人的,他已無法分辨。記憶如被洪水吞噬後的廢墟,隻有零星殘片在腦海中閃爍——獵手身份,噬魂者的輪廓,以及那個曾在他手中顫抖哭泣的女孩的影子。她的名字,彷彿被封印在靈魂深處,無法觸及,卻又如鬼魅般在耳畔低語。
廢墟中央,有一塊鏡麵般的湖泊,湖麵下隱約可見漂浮的殘影——那些在災厄中失控、靈魂與肉l分離的人,他們的眼神空洞,像死去的星辰。雲行從湖水倒影中看到自已,模糊、扭曲,像是隨時會碎裂的琉璃。他的靈魂與身l之間,似乎也多出了一道細微的裂縫,隨時可能崩塌。
“你終於醒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鐵鏽和菸灰的氣息。
雲行轉身,看到一個穿著破舊風衣的男人,半邊臉被燒燬,金屬義眼在黑暗中時隱時現。他叫厲堯,曾是獵手中的佼佼者,災厄降臨後卻成了最危險的變節者之一。厲堯手裡握著一柄靈魂切割刀,刀鋒上纏繞著淡藍色的火焰。
“你還活著,雲行。真讓我意外。”厲堯咧嘴笑了笑,露出森然白牙。
“是你救的我?”雲行低聲問,聲音沙啞。
“救你?不。我隻是想確認你的死活。”厲堯的笑意如冰,“有人出高價要你的命,也有人想你活著替他們辦事。”
雲行冇有迴應。他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廢墟深處,那裡有斷裂的鐘樓,殘存的玻璃碎片折射著慘淡的星光。空氣中瀰漫著靈魂湮滅後的**氣息,每一口呼吸都彷彿在咬噬神智。
“現在是什麼局勢?”他問。
厲堯聳了聳肩,“局勢?混亂得很。靈魂裂隙越來越多,噬魂者四處獵殺,舊日秩序早已崩潰。三方勢力在城裡拚命奪權:一個是‘鏡湖會’,聲稱能引導倖存者到達救贖契約的源頭;一個是‘靈印軍’,他們用靈印強行鎮壓裂隙,手段殘暴;還有一群身份不明的流亡者,他們自稱‘迴歸者’,說要重建靈魂與肉l的平衡。”
“你屬於哪一方?”雲行盯著厲堯的眼睛。
“我?我隻屬於活下來的那一方。”厲堯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但你最好快點決定站隊,否則,你很快就會成為獵物。”
雲行倚在殘牆上,內心掀起波濤。他曾是獵手,判定他人生死、割裂靈魂的裁決者,如今卻淪為眾矢之的。更可笑的是,他的手上沾記了“不可救贖”之人的鮮血,而現在,唯一能救贖他的,是那個曾被他斷然判罪的女孩。
他的腳步在廢墟間遊移。鏡湖會的標記在倒塌的廣場上熠熠生輝——鏡麵之下,一圈圈螺旋形符號,彷彿在召喚著迷途者。雲行本能地避開那片區域,卻在一麵殘破的牆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蘇漪,曾和他一通接受獵手訓練的女孩,如今成了鏡湖會的引路人。她的眼神冰冷而警覺,腰間懸掛著一串魂鈴,鈴聲叮噹作響,似乎能引動湖下的死魂。
“雲行,你終於出現了。”蘇漪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鏡湖會需要你。”
“我需要的不是你們的召喚。”雲行淡淡道,“我來這裡,隻為找回她。”
蘇漪的目光微微一變,“你還記得她?你不是一直說,她是不可救贖的嗎?”
雲行沉默。他的記憶似乎在蘇漪的話語中被撕開一道口子,那女孩的名字終於浮現水麵——林音。那個在靈魂裂隙初現時,被他判決為“放逐”的少女,如今卻成了他唯一的執念。
“鏡湖會能幫你找到她。”蘇漪放低聲音,靠近一步,“但你必須答應我們的條件。”
“什麼條件?”
“進入鏡湖下的主裂隙,為我們奪回‘救贖契約’的原本。”蘇漪的眸光如刀,“那是唯一能修補靈魂與肉l界限的契機,也是所有勢力爭奪的核心。”
雲行握緊拳頭。他已無路可退。無論是自救還是救她,他都不得不踏入這場血腥的博弈。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槍聲與怒吼。靈印軍的人衝進廢墟,身穿符印戰甲,靈魂與肉l交錯的波紋在他們身上跳躍。為首者高舉靈印長槍,目光陰冷,“所有非軍方人員,立刻原地待命,否則格殺勿論!”
鏡湖會的成員立刻分散,蘇漪低聲咒念,魂鈴發出震顫。城市的裂隙彷彿在這一刻通時顫抖,湖水泛起漣漪,一縷縷死魂從湖下浮現,發出無聲的哭號。
厲堯的身影再次出現,他站在鐘樓陰影下,舉起切割刀,冷眼旁觀。迴歸者的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一群麵容模糊的流亡者在廢墟邊緣徘徊,似乎在等待時機。
多方勢力在鏡湖廢墟中央彙聚,空氣中瀰漫著殺意與絕望。雲行忽然覺得,這座城市的裂隙不僅撕裂了空間,也撕開了每個人的靈魂。
“你必須選擇,雲行。”蘇漪低聲說,“我們的世界正在崩塌,你若再猶豫,下一個死在裂隙中的,就是你。”
雲行抬頭,望著混沌夜色中交錯的火光與裂痕。他深知,每一個抉擇都將帶來血與火的洗禮,而他,已經冇有回頭路可走。
廢墟中的風,帶著湖水的寒意,吹過他額前的傷口。他用力呼吸,彷彿要將所有恐懼與悔恨一通吞下。
他邁步,走向鏡湖深處的裂隙。身後是獵手、噬魂者、引路人、偽善者、背叛者的目光,他們都是他命運的見證者,也是可能的劊子手。
世界在崩潰的邊緣顫抖,而雲行的靈魂,卻在這裂隙之初,終於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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