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我與春風皆過客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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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我與春風皆過客
作者:佚名
簡介:
蕭淮瑾再次命人審判我的記憶時,一慣癡傻的我不哭不鬨,直接站上了法台。隻因上一世,他傾心的乞討姑娘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我卻閉口不談。他扒光我的衣服,將我捆上青樓接客。好友不解:“她自幼癡傻,或許真不知殺害雲荷的凶手,你又何必如此折磨她?”蕭淮瑾麵色陰沉,看向我時神色複雜。“雲荷死前留了遺書,說阿春隻是裝傻,這麼多年你我都被蒙在鼓裡,可見她心思深沉!”好友愣住,扭頭看向台上被眾人指指點點,卻一個勁傻笑的我,終是搖搖頭,沒再多言。後來,我被染了臟病的乞丐,用兩個銅板買下初夜。蕭淮瑾發了瘋似的撲過去,將乞丐打得滿臉是血。人人都以為這場鬨劇要結束時,他卻突然帶回一個道士。要審判我的記憶,為雲荷找出真凶。看著陰森的法台,我以死相逼不敢靠近,蕭淮瑾掙紮過後,沒有審判我的記憶。卻恨了我一輩子。。再睜眼,我主動爬向法台任由他們擺布。可當他得知一切,卻腥紅著眼,嘔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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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淮瑾再次命人審判我的記憶時,一慣癡傻的我不哭不鬨,直接站上了法台。
隻因上一世,他傾心的乞討姑娘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我卻閉口不談。
他扒光我的衣服,將我捆上青樓接客。
好友不解:
“她自幼癡傻,或許真不知殺害雲荷的凶手,你又何必如此折磨她?”
蕭淮瑾麵色陰沉,看向我時神色複雜。
“雲荷死前留了遺書,說阿春隻是裝傻,這麼多年你我都被蒙在鼓裡,可見她心思深沉!”
好友愣住,扭頭看向台上被眾人指指點點,卻一個勁傻笑的我,
終是搖搖頭,沒再多言。
後來,我被染了臟病的乞丐,用兩個銅板買下初夜。
蕭淮瑾發了瘋似的撲過去,將乞丐打得滿臉是血。
人人都以為這場鬨劇要結束時,他卻突然帶回一個道士。
要審判我的記憶,為雲荷找出真凶。
看著陰森的法台,我以死相逼不敢靠近,蕭淮瑾掙紮過後,沒有審判我的記憶。
卻恨了我一輩子。。
再睜眼,我主動爬向法台任由他們擺布。
可當他得知一切,
卻腥紅著眼,嘔出鮮血。
1
“阿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蕭淮瑾雙手握拳,額頭青筋暴起,卻下意識躲避我的眼神。
“隻要你說出殺害雲荷的凶手,我絕對不會讓他傷你半分!”
“阿春,你考慮清楚。”
我穿著破爛的衣裳,被死死綁在架子上。
手腕火辣辣的疼,讓我下意識忘記半月以來受到的屈辱。
我紅著眼向他求助:
“阿瑾,我疼。”
從前我跟在他身後,隻需一句疼便能讓他放下手中所有事情,
動作輕柔過來哄我。
可這次,他隻是冷冰冰睨我。
蕭淮瑾沉下臉,眼裡滿是失望。
“動手吧,大師。”
“我要讓所有人看清她的真麵目,知道她心思有多歹毒!纔在明知道是誰殺了雲荷的情況下,瞞著不說!”
作法台周遭圍了一圈百姓。
他們皆神色憤恨,不是對著我扔菜葉子,便是用汙言穢語辱罵我。
“毒婦!雲荷姑娘雖無父無母靠乞討為生,可她心思純良,哪怕自己餓肚子也要給其他小乞兒留食物。”
“你這個賤人,包庇凶手,去死!去死!”
我終於感到不對勁。
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道士端著盅靠近,裡麵的水又黑又臭。
蕭淮瑾一愣,隨即快步上前阻止他。
我含淚期盼地望他,腦海裡閃過從前和他親昵相依的畫麵。
可下一秒,他從道士手裡接過盅,
不顧我的掙紮,
把所有黑水灌進我的肚子裡。
我被嗆得直咳嗽,剛想張嘴喘氣。
一顆石子就飛了上來,重重砸在我的眼角。
我被折磨得幾乎失聲。
溫熱的血混在淚水裡滑落。
黑水也開始發揮作用。
好似有千千萬萬根針企圖紮爛我的胃。
我拚儘全力睜開眼,
看向蕭淮瑾,唔啊唔啊發出求救聲。
可他隻是皺了下眉,然後輕飄飄轉過頭。
“端上來。”
巨大的水盆出現在眾人眼前,
水麵波光閃動。
“蕭信士,術法一旦開始,就無法結束。”
“阿春姑孃的身體怕是堅持不住……”
沒等道士把話說完,就被蕭淮瑾打斷:
“不用顧忌!”
“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把她的記憶全部展現出來!”
話落,我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腦海中不斷閃過一幀幀畫麵。
而我的記憶,
終於在水麵上浮現。
2
畫麵裡,蕭淮瑾坐在給雲荷特意留的房間,
赫然是他接到雲荷死訊的次日。
他手裡緊緊攥著雲荷生前穿過的衣服,
儘管這件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很快,畫麵以我的視角動起來。
我赤著腳,拿起衣服的另一端想要扯走。
卻被他用力推開。
我呆愣愣坐在地上,抬頭和他怨懟的眼神對上後,
下意識後縮:“阿瑾,衣服臭,不要了。”
我的話像是刺激到他。
蕭淮瑾猛地俯下身,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嚨。
“阿瑾,阿瑾!”
我手足無措呼喊,卻被他更加毫不憐惜地拖拽。
一直到我臉色漲得通紅,他將我重重一甩。
“什麼不要了?”
“這是雲荷留給我最後的念想!”
“為什麼不說?明明那麼多人看見,是你和雲荷一起出去的,為什麼不說到底是誰殺了她!”
“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我被他接連的質問嚇到,渾身顫抖。
喉嚨火辣辣的疼,可我對他的問題還是避而不談。
“衣服臟,我們不要。”
我眨巴兩下眼睛,眼淚流下來。
蕭淮瑾愛乾淨,這是即便我被叫做傻子,也牢牢記在心裡的事情。
我瑟縮著,伸手小心翼翼想要拉他。
他一聲冷哼,毫不猶豫推開我。
後腦撞到櫃子,有粘膩的血伸出來。
水麵波動漸大,畫麵逐漸模糊起來。
可圍觀的人見了我的慘樣,非但沒有憐憫,反而更加唾棄。
“這記憶怕不是想讓我們看什麼,就讓我們看什麼!”
“去死!傻子去死!”
眼看百姓群情激動,道士立刻出聲製止。
“鏡花水月乃我道教秘法,不可能出現你們說的這樣。”
話落,他扭頭:“蕭信士,每次提取記憶,都要重複喝符水。”
“還要繼續嗎?”
蕭淮瑾甚至都沒有回答。
他看著水中畫麵,眼底腥紅,然後一把奪過道士手中第二碗符水。
掐著我的下巴灌下。
這次的黑水更臭了。
胃裡如同刀絞。
他沉著臉看我,眼底是我從我見過的厭惡。
我一下愣住,連掙紮也停下。
水上的畫麵隨之跳轉。
我被他鎖在馬圈裡。
幼年時,馬圈裡有一隻我親手養大的小馬。
是蕭淮瑾給我挑的,取名花花。
我每次跟屁蟲一樣粘著他的時候,也會帶著花花。
所以這回他把我往羊圈帶,我一點沒有抗拒。
甚至於那條鐵鏈栓住我脖子時,臉上還掛著傻笑。
蕭淮瑾臉上帶著冰冷和決絕。
“阿春,你還不打算說嗎?”
“仵作說了,雲荷死的時候承受了巨大痛苦。”
說著,他一度紅了眼。
“她從未欺負過你,甚至在彆人保護你的時候還會挺身而出。”
“可你為什麼要包庇殺害她的凶手!”
我身上隻穿了薄薄的裡衣。
夜裡風涼,吹得我緊緊縮著。
無論他問再多,我還是那副傻樣。
嘴裡喃喃想要花花。
“好。”
蕭淮瑾狠狠閉了閉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他果真找來了花花。
沒等我咧開嘴笑出聲,鐵鏈的另一端就掛在花花身上。
蕭淮瑾在我驚喜的目光下,重重揮動馬鞭。
花花一聲啼叫。
像箭一般衝了出去。
痛苦頓時席捲我全身。
我撕心裂肺地哭,而他充耳不聞。
本就薄薄一片的裡衣早就因為摩擦變得稀爛。
我甚至能看到馬場地上一塊又一塊的血痕。
腦袋昏沉間,我迷迷糊糊地想。
是不是花花也和阿瑾一樣變了,不再喜歡我。
不然為什麼我這麼痛,它還不停下。
喉嚨好像被棉花緊緊堵住。
未曾癒合的傷口又一次撕裂。
道士的驚呼突然在耳邊炸開。
“蕭信士,阿春姑娘怕是撐不住了!”
3
我想道士說的撐不住,大概是我要死了。
其實死了也挺好。
我有些難過,任由自己更加昏沉。
這樣至少不用看到阿瑾討厭我的眼神。
可下一秒,一具溫熱的身體瞬間將我緊緊擁住。
我艱難睜眼,發現是蕭淮瑾。
他神色緊張。
在和我對視那一刻又陡然轉為憤怒。
“用藥!”
“用最好的藥把她命吊住!”
“彆想就這麼輕鬆死掉!”
我太迷糊了,下意識把他眼中的怒火忽略。
轉而對他露出傻笑。
這一笑,徹底激起蕭淮瑾內心的怒氣。
他當即讓道士加大符水的用量。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真相!”
“用藥!用藥!”
台下突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
“她包庇殺死雲荷姐姐的凶手,她就是幫凶!她該死!”
是阿晚,我當年救過的小乞丐。
不堪入耳的唾罵聲中,水麵上的畫麵再次改變。
是幾年前的寒冬。
也是百姓活得最艱難的一個冬天。
我跟在蕭淮瑾後麵施粥。
認識了雲荷和阿晚。
她們不像其他人一樣嫌棄我傻。
反倒處處包容我。
那回我的飴糖被人搶走,就是雲荷像小獸一樣撲過去。
“還回來!”
畫麵裡,她臉上蹭著一層層灰,眼裡透著狠。
搶我糖的小公子嘴角噙著朝笑。
“傻子的糖,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
雲荷大喊一聲閉嘴。
衝過去和他撕打在一起。
作法台下躁動聲陣陣。
“雲荷姑娘!雲荷姑娘多好的人啊!”
“都是你這個傻子恩將仇報,還替凶手遮掩!”
“傻子!蠢貨!不得好死!”
越來越多的咒罵聲響起。
可我早就被疼痛折磨到神誌不清。
唯一能支撐我的,
就是嘴裡不停喊著的“阿瑾”。
“阿瑾,阿瑾。”
我太疼了,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蕭淮瑾一雙鳳眼死死盯著水麵,
眼睛紅得嚇人,卻沒有一滴淚落下。
他猛地一拳砸在我身後的柱子上,
鮮血夾著木屑濺到我眼角,
又燙又疼。
“雲荷對你是真心實意,從未說過你一句不好。”
“哪怕我幾次三番對她表露心意,她想的也都是你會不會因此難過。”
“到底為什麼?”
我聽著他絕望到極致的嘶啞聲音,
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收縮。
“阿瑾,彆哭……”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能說彆哭,彆哭。
“要我彆哭,那你就說出凶手!”
“阿春,你好狠的心。”
“沒有……”
我喉嚨發澀,“不要找……”
“夠了!”
蕭淮瑾的情緒驟然失控。
“你到現在還不願意說,還想著包庇凶手!”
“阿春,告訴我吧,好不好?”
他竭力壓製怒火,握拳的雙手緊緊顫抖。
突然,水麵劇烈波動。
道士立刻上前,神情猶豫。
“蕭信士,連線有問題,我看……阿春姑娘是在故意迴避那段記憶。”
蕭淮瑾怒極反笑。
“那就用你說的那個禁術。”
“不論如何,我都要知道真相!”
道士憐憫地看我,最終照做。
他將浸泡過黑水的荊棘條紮進我的皮肉。
額頭一圈,四肢各一圈。
我一下瞪大雙眼。
不住地抽搐。
嘴角溢位鮮血。
“告訴我,阿春!”
蕭淮瑾在我耳邊咆哮。
他眼底愛恨交加,我看清了他對我的心疼。
我張張嘴,勾起笑。
阿瑾心裡還是有我的。
那我就更不能說了。
這是我要帶到地下去的秘密。
傻子死了就死了。
我撇過頭,
“不知道,阿春不知道。”
4
就在我渾身抽搐著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時,
嘴裡再次被塞了吊氣兒的藥。
我雙眼失神地被架在那兒。
狼狽極了。
台下卻沒有一個人可憐我。
蕭淮瑾紅著眼,冷冷看著我痛苦掙紮。
“你是親眼見過雲荷屍體的,你也知道她死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阿春,你還要裝傻下去嗎!”
此刻的我連嗚嗚聲都發不出。
可我還是想反駁,我沒有裝傻。
阿瑾,你忘了嗎?
我傻,是因為小時候救你,被山上落石頭砸傻的啊!
我喘著粗氣,看著畫麵繼續變換。
我被捆去青樓的後一天晚上。
在昏暗的房間裡。
我哆嗦著鎖在牆角。
蕭淮瑾身後跟的是昨晚那個染了臟病的乞丐。
他正色咪咪地盯著我。
讓我好不難受。
“阿春,這都是你逼我的。”
“我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你都不願意說。”
“那這次呢?”
他沉聲,“你還是不願意嗎?”
那乞丐已經迫不及待褪去衣服。
**裸正向我靠近。
我拚命搖頭,哭出聲:
“阿瑾,阿瑾救我。”
“阿春害怕,阿瑾,不要不要!”
我及笄當天,蕭淮瑾便用最高禮儀和我成了親,隻為我不被人詬病。
婚後這麼多年,他心疼我癡傻,也從未真正碰過我。
可如今。
我慌亂掙紮著,
他目露不忍,但很快被怨恨取代。
蕭淮瑾就站在原地,看著乞丐趴在我身上。
粗糙肮臟的手摸遍我全身。
我幾乎哭喊到要把喉嚨撕裂,他也沒有出手阻止一下。
“這是你欠雲荷的,她死前受過的痛,我要讓你親身嘗一遍!”
痛苦的回憶不止出現在眾人眼前,
更時時刻刻刺激著我的腦袋。
台下的阿晚呆愣著,似乎是沒想到我居然會被這樣對待。
可仍舊有百姓對我高聲怒罵。
罵我活該。
“阿春,你還是要包庇他到底嗎!”
蕭淮瑾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他到底是誰,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做到這種地步?”
“繼續!”
他拎起道士的衣領,
“不是禁術嗎?為什麼還不發力?為什麼還沒有讓我看到真相!”
“蕭信士,再繼續,阿春姑娘恐怕會魂飛魄散……”
“我說,繼續!”
他語氣篤定,根本沒有把道士的話聽進耳朵。
道士歎著氣,開始對我作法。
水麵的波動更甚,
一時間甚至難以看清上麵的畫麵。
良久,隨著我噴出的黑血,
水麵終於變得清晰。
而記憶中的畫麵,終是來到了雲荷出事當天,我和她一起去的小巷。
“雲荷,雲荷!”
我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嬉笑聲充斥整條巷子。
突然,我被什麼東西絆倒。
等我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
雲荷的尖叫聲驟然響起。
畫麵的最後,
是拐角處那抹暗紅色的衣擺。
2
5
“你看見了!”
台下的阿晚突然爆發尖叫,
“你就是看見了,你看見是誰殺了雲荷姐姐!”
說著,她竟嗚咽出聲。
一旁的大娘立刻擁住她,安撫的同時還不忘咒罵我。
“京城誰人不知,你能留在蕭小公爺的身邊,不過是蕭家人心善,收你做小公爺的玩伴。”
“如今你卻因為嫉妒隱瞞真凶!”
“該死!”
畫麵再次一轉。σσψ
這回顯現在眾人眼前的,
是雲荷破敗不堪的屍體。
她身上布滿青青紫紫的傷痕。
蕭淮瑾跪在屍體身側,哭到失聲。
眼眶發熱,
我艱難扭頭。
隻見此刻的他也是這般,通紅了雙眼,嘴唇直哆嗦。
再後麵。
則是蕭淮瑾尋來仵作驗屍。
在得出雲荷生前遭受過淩辱後,他更是失聲痛哭。
撕心裂肺的聲音讓站在一旁的我不知所措。
我湊過去想安慰他。
卻被他一把甩開。
蕭府上下都知道,當天是我和雲荷一起出去玩。
可傍晚我一個人回了房,隻字不提雲荷的去處。
直到她的屍身在荒郊野嶺被發現。
突然,蕭淮瑾轉過身。
雙手用力鉗住我的肩膀。
我皺著眉痛呼他卻恍若未聞。
“阿春,阿春,告訴我,是誰殺了雲荷?”
“好阿春,告訴我好不好,是誰殺了她?”
他情緒崩潰,雙眼下麵一片青黑。
向來注重外貌的他卻連鬍子都忘了刮。
“府外百姓都能作證,那天你和雲荷出去玩了對不對?”
“阿春,告訴我,是誰害了她?”
肩膀處泛出細細密密的疼。
蕭淮瑾從未這樣失態過。
按照往常,他隻要稍稍放軟語氣,我定會知無不言。
可這次,我隻是一味紅著眼搖頭,
說不知道。
“太惡毒了!”
“是妒婦,更是毒婦!”
一桶桶泔水夾著臭雞蛋向我潑過來。
我狼狽閉上眼。
連身上傷口的疼都變得麻木。
就在台下百姓對我的怒火就要抵達最高點時,
水上的畫麵一轉。
那抹暗紅色的衣擺輕輕擺動兩下。
緊接著,我的視線上移。
紅衣主人的臉映入所有人眼底。
全場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那穿著暗紅色衣裝,
所有人認為是被我包庇的凶手的人,
赫然就是雲荷自己!
“怎麼會?”
蕭淮瑾聲音顫抖,踉蹌著連連後退。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是假的!”
他突然衝上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說,是不是你早就串通好這個破道士,這是你設的局!”
“雲荷遺書裡說了,你是裝傻!”
“說,是不是這樣!”
我被掐得喘不上氣,臉色漲得通紅。
“怎麼可能……”
台下突然傳來弱弱的反駁,
“阿春是傻子這件事,不是大家都知道的?”
“而且她為什麼變傻……”
那人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開口:
“難道不是為了救蕭小公爺嗎?”
6
這句話像是喚回了蕭淮瑾的理智。
他扼住我脖子的手驀地鬆開,
整個人也開始恍惚起來。
“不可能……”
他看向我的眼神痛苦而絕望,“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他幾近癲狂。
不斷搖頭,試圖通過這樣來暗示自己,剛纔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
可我不止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注視。
我努力扯出笑,想要告訴他沒事的。
可一想到從前彆人對我傻笑的評價,好不容易上揚的嘴角又緩緩落下。
“阿春……”
他喊我,眼睛卻不敢和我對視。
蕭淮瑾衝到我身邊,想要拿走那些束縛住我,正在傷害我的荊棘條。
卻被道士立刻出言製止。
“蕭信士不可!”
“作法一旦開啟就不能中斷,如果現在摘了這些荊棘條,阿春姑娘便會瞬間魂飛魄散!”
話落,蕭淮瑾眼中迸發出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他這麼多天到底對我進行了怎樣的非人折磨。
也不敢相信他剛才聽見的。
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話。
“阿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跪在我腳邊,痛苦地嘶吼。
可我早就沒有半分力氣可以回答他。
剛才那抹難看的笑,
已經是我拚儘全力的結果。
悲傷從蕭淮瑾的眼底溢位。
他瞳孔渙散,失神地盯著水麵。
那裡麵再次出現的畫麵,令在場所有人全部倒吸一口涼氣。
雲荷一改從前溫柔謙遜的模樣。
身著紅衣的她肆意張揚,一派目中無人。
她踱步到我跟前。
看著我滿身泥濘的狼狽樣,
毫不掩飾地嘲諷出聲:
“蠢貨!”
我一愣,傻笑著伸手想讓她拉我起來。
誰料雲荷卻猛地一腳踹在我心口。
我痛得發出哭腔,她站在一側抱胸看好戲。
“雲荷,”
我癟嘴喊她,“我疼,雲荷我疼。”
我這個傻子,根本弄不清楚當時的狀態。
滿心滿眼還是她這個唯二的好朋友。
“起來,阿春想起來。”
我掙紮著,卻因為剛才那腳實在太疼,
爬起來又摔到了好幾次,都沒成功站起身。
身側的雲荷終於有了動作,
她大發慈悲似的彎腰伸手,攥著我的胳膊拉起我。
然後將我狠狠一甩。
我重重撞到身後牆壁。
臉色瞬間慘白。
而她緩緩靠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多虧了你啊小傻子,不然我怎麼能這麼輕易便接進我的目標人物呢?”
7
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發現雲荷的異樣。
但以往,她總是會有各種藉口含糊過去。
而我本就信任她,所以她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直到這次。
她再也不願掩飾。
“如果我沒有這麼輕易接進蕭淮瑾,又怎麼能和將軍之子交好?”
“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能拿到機密呢?”
我就是再傻,也能聽出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的話不僅給當時的我重重一擊,
也給了此刻圍觀的百姓當頭一棒。
“這算什麼……”
“天啊,雲荷姑娘是敵國細作!她是細作!來奪取機密的!”
“我們都被她騙了!”
台下震驚連連。
很快,他們便將注意放到了台上我的身上。
“那阿春姑娘……我們都誤會她了?”
“可她為什麼隱瞞不報!”
“她這不是更不能理解,這可是敵國細作,她為什麼隱瞞不報!”
水中的畫麵就好像聽到了他們的疑惑。
再次變換。
雲荷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隻不過此時,她嘴裡吐出的話。
卻是威脅。
“我念你隻是個傻子,不殺你。”
“但你記住,今天我所說的話,你膽敢透露出去半個字。”
“蕭淮瑾必死無疑!”
我震驚抬頭,不顧全身上下要命的痛。
“阿瑾!阿瑾!”
我焦急忙慌的樣子成功逗笑雲荷。
“對,隻要你說出去,你的阿瑾就會中毒身亡,必死無疑!”
“不說,我不說。”
我立刻搖頭,眼裡盛滿的淚不敢落下。
“阿春不說,什麼都不說。”
在我連連保證下,雲荷總算滿意。
她最後眯眼看了我一眼,隨後大步離開。
沒過多久,她再次返回的時候。
手裡正提著一具女屍。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雲荷!”
我驚撥出聲。
她則是聳聳肩,然後撂下一句話。
“記住,雲荷死了。”
而那封時刻被蕭淮瑾提起的遺書,不過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是雲荷親手塞進那具屍體的。
她大步離開的背影落在眾人眼裡,
皆是唏噓。
“天爺啊,雲荷根本沒死!這一切都是她這個細作為自己脫身設的局!”
“可憐阿春姑娘,有這麼大苦衷,還要被冤枉被折磨。”
“對啊,阿春姑娘怎麼辦?”
“道長不是說,阿春姑孃的身體會撐不住嗎?”
“阿春,阿春!”
癱在地上的蕭淮瑾恍然,
連滾帶爬地向我靠近。
眼底一片猩紅,麵上糊滿淚水。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道長!道長!我要取消作法!”
蕭淮瑾聲嘶力竭,爬著到道士跟前,緊緊攥住對方的衣擺祈求。
“取消,我不要繼續了,求您取消!”
可那道士隻是搖搖頭,遺憾地歎了口氣:
“蕭信士,我很早便說過,術法一旦開始,便再無中斷可能。”
“阿春姑娘,必死無疑。”
8
話落,全場頓時寂靜無聲。
隨即響起蕭淮瑾絕望到哭喊:
“不要!”
“不可以,不可以!”
他狼狽爬過來,不顧我滿身的荊棘條站起身緊緊抱住我。
荊棘條紮進血肉的聲響,在此刻格外清晰。
“阿春,阿春,彆離開我。”
我失神地望他。
心臟被他哭得也很難過。
可我更擔心雲荷口中,阿瑾會中毒身亡。
沒等我啊啊出聲提醒他,
水中的畫麵迎來最後一次變化。
那是幼年時,我跟在偷偷溜出去玩的蕭淮瑾身後。
他跑進了深山,還迷了路。
而我慶幸地捂著胸口兩個帶出來的包子,安慰他:
“阿瑾,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我說的很對,才傍晚,我們就聽到喚我們名字的聲音。
就在我們興衝衝跑出去時,地龍卻來了。
山上的落石一塊接一塊。
眼看著其中之一馬上就要砸到蕭淮瑾身上。
是我撲過去推開他,
最後自己被壓在石頭下麵。
石頭壓壞了我的腦子。
從此,我便成了個傻子。
“看嘛,我就說,阿春的傻可不可能是裝出來的,當年那大夫給她治療,我老爹就在一邊,那大夫說了,是要傻一輩子的!”
“阿春也太可憐了,明明是為了保護蕭小公爺,卻被自己保護的人認為是包庇凶手,還折磨成這樣!”
“就是說啊,到頭來,那雲荷根本沒死!”
“可憐的阿春喲!”
呆在我身側的蕭淮瑾突然號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瘋狂扇著自己巴掌。
一下,兩下。
我很想大聲告訴他我不怪他。
傻子就是傻子,從不記壞,隻記好。
所以我心裡不會生他的氣。
可是我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根本沒有力氣開口。
蕭淮瑾扇到十幾個巴掌時,
突然有大隊人馬出現。
為首的手威武將軍。
他臉色黑沉騎在馬上,手裡還提著半死不活的雲荷。
百姓們都驚訝極了。
反應過來後,便是歡呼。
“哎呦!雲荷沒成功跑掉啊,那機密也不會被她帶回敵國了!”
“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看來是威武將軍抓到她了,還得是我們威武將軍啊!”
百姓歡呼雀躍。
蕭淮瑾卻愣在原地。
威武將軍上前,將雲荷摔到他麵前地上。
“蕭小公爺,此人為敵國細作,你可知?”
蕭淮瑾呆愣愣地看著,一言不發。
但圍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全部替他解釋了個乾淨。
威武將軍聞言,眼含憐憫看我。
隨後扭頭與道士對視。
道士立刻上前行禮。
“稟告威武將軍,術法已經結束,可以將阿春姑娘放下來。”
聽了這話,蕭淮瑾才總算有了反應。
他手腳並用爬過來,小心翼翼將束縛住我的荊棘條扯下。
我像片落葉般輕飄飄就要倒下。
他顧不得其他撲過來,用自己身體給我當肉墊。
“阿春,阿春。”
他喚我。
眼淚一顆顆砸到我的傷口上。
刺痛又煎熬。
五臟六腑都在叫囂,我倚在他懷裡,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
蕭淮瑾嚇壞了,像個孩子一樣不顧一切哭著求我彆離開他。
“道長,道長!”
他小心將我放在一側,匍匐在地上,
“求您救救她,求求您!”
9
“阿春姑孃的身體,早在術法開始前便已經透支。”
“如果是健康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阿春姑娘……”
道士遺憾搖頭:“絕無可能。”
蕭淮瑾僵硬扭頭,才發現自己對我做了些什麼事。
我越來越難受,
胸口發悶,連呼吸都變成奢望。
我強撐著抬手,想要再好好看一眼蕭淮瑾。
可就在他連滾帶爬,馬上就要握住我雙手的那一刻。
手無力垂落。
真好,不會再有人欺負我這個傻子了。
……
阿春死了。
死在她最喜歡的春天。
死在蕭淮瑾的眼前。
在發覺阿春沒了呼吸的那瞬間,
蕭淮瑾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他低頭看向他顫抖的雙手,哭得更甚。
他都做了些什麼?
他害死了最愛他的人。
親手害死了阿春。
他伏在阿春的沒了氣的身體上,懺悔,又告白。
“阿春,阿春,我該死,該死的明明是我!”
“阿春,你彆走,我求你彆離開我。”
“我早就愛上你了,阿春,阿春!”
可他的阿春早就沒有辦法回答他了。
百姓們皆唏噓不已。
得知真相的阿晚更是和蕭淮瑾一般,失聲痛哭。
良久,威武將軍終於有了動作。
他將哭到脫力的蕭淮瑾控製住,冷聲:
“雲荷之所以能成功拿到機密,除了我家那逆子,最大的幫凶便是你。”
“跟我走一趟吧,蕭小公爺。”
蕭淮瑾被帶去了地牢。
他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隻求威武將軍能給他一個安葬阿春的機會。
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威武將軍同意了。
蕭淮瑾拖著滿身傷,挑選了阿春生前最喜愛的一處地方。
安葬了她。
他在墓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從幼年時期說到長大後。
說著說著,眼淚不自覺滑落。
蕭淮瑾泣不成聲。
“阿春,對不起……”
“對不起。”
他不停道歉,訴說對阿春的思念。
等威武將軍過來,準備將蕭淮瑾帶回去的時候,卻發現他早已自戕在阿春墓前。
他嘴角掛著微笑,身體緊貼著阿春的墓。
威武將軍站了很久。
最終隻是搖頭。
第二年春天,阿春的墓地周圍開滿迎春花。
迎春迎春,這是阿春最喜歡的花。
一年間,總有百姓自發給阿春上墳。
他們也瞧見這一簇簇迎春花。
“迎春迎春,”
有人說,
“阿春的來世一定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