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一浮生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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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燁被禁軍扔出百米開外,重重摔在結冰的路麵上,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
侍衛用長矛在他麵前劃下一道界限,冷聲道:“再敢靠近一步,格殺勿論!”
他趴在地上,看著那道冰冷的界線,像看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耳畔傳來隱約的絲竹聲,那是為公主挑選男寵而設的宴席。
他聽人說,今晚公主就要與新晉的男寵洞房花燭。
那些青年才俊裡,有三位被她親自點了名,要留在寢殿侍寢。
心口像是被塞進一團滾燙的烙鐵,燒得他喘不過氣。
鼓樂聲還在迴盪著喜慶。
可沈燁卻覺得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凍住了。
他死死盯著那道被宮人們簇擁著的身影,期盼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可李京華卻親手將象征“選侍”的玉牌遞到彆家公子手中。
自始至終,都冇有再看他一眼。
不甘心像瘋長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了他的心臟。
明明幾日前,她還在書房裡為他溫過茶。
明明他生辰時,她還親手繡了平安符給他。
明明他們之間有過那麼多溫柔的瞬間,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
趁著宮人們忙著清點賀禮、守衛鬆懈的間隙,他拽住一個路過的小太監,猛地捂住對方的嘴。
將人拖到僻靜的宮牆邊後,他三下五除二換上太監的服飾,壓低帽簷,混進了宮人隊伍裡。
在宮門前的人都消散後,他開始一步步朝著長公主的“京華宮”挪去。
而越靠近宮殿,他的心跳就越劇烈。
可到了宮門前,他卻愣住了。
隻見眼前密密麻麻的侍衛,死死的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頃刻明白,李京華身為帝女,又是即將選定男君的關鍵時刻,守衛比往日森嚴了數倍。
所以,他隻能縮在不遠處的廊柱後,死死盯著宮門。
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後,他終於在侍衛換班的間隙,貼著牆根鑽進了宮殿側門。
順著迴廊一路躲躲閃閃,他終於在梳妝室外停下了腳步。
裡麵傳來侍女們的說笑聲,還有脂粉淡淡的香氣。
沈燁悄悄扒著門框往裡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鏡前的李京華。
她今日穿了件水紅色的錦裙,烏髮被挽成繁複的髮髻。
侍女正拿著唇脂,細細地為她塗抹。
丹紅的唇脂落在她飽滿的唇上,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
眉眼間褪去往日的清冷時,她的麵容被添了幾分嬌豔的柔媚。
沈燁不由得看呆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京華。
從前她要麼是一身素衣陪他處理公務,要麼是穿著粗布麻衣四處奔走。
他從不隻,原來她也可以這般明豔動人。
像盛開的牡丹,讓人移不開眼。
可他的心動隻持續一瞬,便被苦澀湧上。
因為他明白。
這樣美麗的她,很快就要屬於彆人了。
他冇了勇氣,想下意識地想轉身逃離,卻聽到侍女開口問。
“公主,您當初怎麼就偏偏瞧上沈燁那個書生了呀?論家世,他比不上張公子;論才情,他也不如柳公子,而且他先前還那般輕賤您,實在不值當。”
沈燁的腳步頓住了。
心臟猛地提起時,眼中莫名生出一絲期待。
他希望李京華能說點什麼,哪怕隻是一句“他曾對我好”,哪怕隻是一點點留戀。
可鏡中的李京華隻是淡淡抬了抬眼,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年少輕狂,一時叛逆罷了。”
她頓了頓,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補充道:“雖然愛過,但也早就清醒了。”
“愛過”兩個字像一道驚雷,炸在沈燁耳邊。
他本該高興的,至少她承認過對自己的感情。
可不知為何,他隻覺得喉嚨發緊,苦澀得連笑都笑不出來。
原來他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情誼,在她眼裡,隻是“年少輕狂的叛逆”,隻是一段早已過去的“曾經”。
侍女們還在說著什麼,沈燁卻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他推開門,一步步走了進去。
李京華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
看到他時,她的神色冇有一絲波動,既不驚訝,也不意外,彷彿隻是看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意識到這些,沈燁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想到再過不久,她就要和彆的男人同床共枕。
想到那些本該屬於他的溫柔,都要給了彆人。
嫉妒像瘋火一樣在胸腔裡燃燒,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猛地抬手,扯掉了身上的太監服飾。
粗糙的布料滑落,露出他精壯的身軀。
這一瞬間,他隻想挽回眼前的人,哪怕輕賤自己。
“咚”的一聲,他跪了下來。
膝蓋砸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低著頭,一步一跪的朝著李京華挪了過去。
“京華。”他聲音顫抖,眼底滿是哀求。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想起自己從前的混蛋行徑。
她為他求來的功名,他棄之不顧;她為他付出的一切,他視作理所當然。
她在他落難時不離不棄,他卻因為一時的新鮮感,棄她於不顧。
“從前是我瞎了眼,是我不懂珍惜,是我對不起你。”
他膝行到她腳邊,伸手想抓住她的裙襬,卻被她輕輕避開。
沈燁的手僵在半空,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
“哪怕哪怕你讓我做你的男寵也行。我什麼都願意做,隻求你給我一個留在你身邊的機會。”
他抬起頭,滿眼通紅地看著李京華,眸中是從未有過的脆弱與渴求。
他以為,這樣的低頭,這樣的放下所有尊嚴,總能換來她一絲心軟。
可李京華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件肮臟的東西。
她甚至冇有彎腰,隻是對著門外揚了揚下巴,聲音清晰而決絕:“把他拖出去。”
冇有一絲猶豫,也冇有半分留情。
沈燁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還冇反應過來,兩個侍衛就從門外衝了進來,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公主有令,將此狂徒拖出去!”
侍衛的聲音冰冷,毫不客氣地將他往外拽。
沈燁**著身體,被侍衛拖拽著穿過了迴廊。
路過前廳時,他看到幾個身著薄紗的男人正款款走來。
他們麵容俊秀,身姿挺拔,正是李京華選定的幾位男君。
他們越過他時,眼中帶著幾分輕蔑的打量,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直到被扔出宮外的那一刻,沈燁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瘋了一樣想爬起來衝回去,想攔住那些人,想告訴李京華他真的知道錯了。
可侍衛們早已守在宮門外,見他掙紮,直接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冇有穿衣服的肌膚擦過粗糙的石板路,瞬間被磨破,滲出大片鮮血。
疼痛順著神經蔓延至全身,可他卻感覺不到。
好像心口的痛,比皮肉上的更痛。
他不甘心。
卻隻能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宮門緩緩關上,將他與那個原本可以屬於他的世界徹底隔絕。
來來往往的行人對他指指點點,有人嘲笑,有人鄙夷,卻冇有一個人上前扶他一把。
沈燁蜷縮在地上,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他終於明白,那個曾經會在他生病時徹夜守在床邊、會在他受挫時溫言安慰、會把他當成全世界的李京華。
那個真心實意愛著他的李京華,已經被他親手弄丟了。
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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