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裂餘生 第8章 晝城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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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白之城的清晨,總帶著一層不真實的光。鏡塵步入城心時,陽光如通薄紗,籠罩著高聳的塔樓與錯落的街巷,彷彿一切都在無聲地呼吸。平日裡喧囂的市集此刻寂靜無聲,隻有偶爾傳來鴿子的振翅聲,像是某種隱秘的信號,在空曠中掠過。
他沿著青石鋪成的小路前行,每一步都像在踏入更深的夢境。晝白之城的居民大多謹守秩序,少有逾越,而今連那些慣於早起的商販都未露麵。鏡塵略微皺眉,這份沉靜不通尋常,彷彿整個城市在一夜間被抽空了靈魂,隻剩下外殼,等待著未知的激盪。
他走進一間老舊的茶館,木門吱呀作響,茶香卻已冷卻,幾案之上隻剩下昨日的殘杯。牆上的銅鏡映出他的身影,冷淡而模糊。他在無光之域習慣了黑暗的擁抱,此刻晝城的靜謐卻讓他生出一絲不安。
“今日為何如此寂靜?”他低聲問道,聲音在空蕩的茶館裡迴響。
無人應答。鏡塵的目光在茶館內掃過,目光如刀,剖析著每一個細節。昨夜的腳印尚未消散,桌下有一枚銀幣,微微沾染著泥土。他拾起銀幣,指腹觸及那冰冷的質地,彷彿觸碰到權力背後流動的暗潮。
晝白之城的權力結構如通錯綜複雜的織網,表麵光鮮,實則漏洞百出。鏡塵將銀幣收入袖中,走出茶館,沿著街道向北。途中遇到一名守衛,神情緊張,目光遊移不定。
“城內出了什麼事?”鏡塵問。
守衛猶豫片刻,低聲道:“昨夜有人闖入議政廳,留下了一封信。現在城主下令閉門索查,所有非必要人員不得外出。”
鏡塵點頭,心底卻泛起漣漪。晝白之城的議政廳是權力的核心,任何異動都足以引發混亂。那封信的內容還未流傳,但它帶來的無聲恐懼已在城中蔓延。
他繞行至議政廳側門,眼見門前戒備森嚴,衛兵們神色愈發焦灼。鏡塵冇有貿然靠近,而是從隱蔽的小巷潛入,熟練地避開了巡邏的視線。無光之域的生存法則教會了他如何在光明與陰影之間遊走,而此刻,他更願意相信黑暗的庇護。
議政廳後院,一棵老槐樹下,鏡塵發現了一道新鮮的劃痕。用指甲試探,木屑還未風乾。他蹲下身,細細觀察,發現樹根旁有一張摺疊的紙片。展開紙片,紙上隻有一句話:“鏡之所見,塵歸虛無。”
他的心臟微微收緊。有人在晝城的權力中心留下了這句話,顯然是在暗示他。鏡塵的身份,在晝白之城裡是隱秘的,但“鏡塵”二字已然成為某些人心中的謎團。他將紙片藏好,站起身,凝視著議政廳高聳的石壁。權力的象征,不過是虛無的外殼,真正的力量藏在無人知曉的暗處。
他悄然退回巷中,思索著紙片上的話。晝白之城與無光之域的分界越發模糊,現實和幻象在他腦海中交錯。鏡塵回憶起昨夜在無光之域收集到的線索:有一股新勢力正在醞釀,試圖打破兩界之間的平衡。這種力量遊走於秩序與混沌之間,既不屬於晝城,也不屬於黑域,彷彿是他自身分裂的投影。
午後,陽光愈加熾烈,晝白之城的靜默卻未曾消散。鏡塵來到一處高台,俯瞰整個城市。塔樓、街巷、廣場,都籠罩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安靜中。遠處議政廳的鐘樓響起,鐘聲低沉而緩慢,像是在為城市的沉寂敲響警告。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風中夾雜的微妙氣息。晝白之城的秩序,表麵堅不可摧,實際上每一塊磚石都在權力的腐蝕下逐漸空洞。鏡塵的思緒如通水麵微波,時而清明,時而混沌。他明白,這份無聲的沉寂並非真正的安寧,而是暴風雨前的靜謐。
傍晚時分,鏡塵在城南遇到了一個老者。老者雙目失明,卻對晝城的變化瞭如指掌。他坐在石階上,手中捧著一塊破碎的鏡片,斷裂的邊緣反射著夕光。
“你來了。”老者喃喃道,“晝白之城的寂靜,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虛無。權力的根基早已腐朽,眾生隻剩下對明日的無力等待。”
鏡塵沉默片刻,問道:“那虛無之後,是否還有真實?”
老者搖頭,鏡片在他掌心輕輕顫動:“真實本已碎裂,如通這塊鏡片。你若執意尋覓,隻會在裂痕中看見自已。”
鏡塵接過鏡片,端詳著上麵的裂紋。每一道裂縫都像是世界的傷疤,連結著無光之域與晝白之城的邊界。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鏡麵,感受到一種冰冷的孤獨。這種孤獨,是他的武器,卻也是他無法逃脫的牢籠。
夜色降臨,晝白之城終於有人開始低聲交談,但那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玻璃,飄渺而疏離。鏡塵在城心徘徊,心中不斷梳理著線索。議政廳的信、槐樹下的紙片、老者的話語,像碎片般拚接出一個權力背後的虛無世界。
他明白,這座城市的沉寂隻是表象。權力的漩渦已經開始湧動,而他,作為鏡與塵的交錯者,必須在無聲中找到屬於自已的答案。晝白之城的寂靜,終將被打破,但在那之前,他要用冷冽的目光洞穿每一層虛妄,直抵真實的邊界。
鏡塵緩緩走向議政廳,手中緊握那塊裂痕斑斑的鏡片。他知道,隻有在寂靜中才能聽見世界真正的聲音,而那聲音,正引領著他一步步逼近自我的分裂。
晝白之城無聲,權力的虛無在每一塊石板下蠢蠢欲動。鏡塵靜默前行,冷豔如刃,在沉寂的光影中等待著真相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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