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漂浮紅塵中 015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淺藍色襯衫,黑色的褲子,打扮得樸素無華,和周圍的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她正帶著一群年紀不大的孩子,在操場上練習舞蹈的基本動作。
陽光透過高大的榕樹葉隙,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暈。
她的臉上沒有了過去在文工團時的明豔奪目,也沒有了在婚姻最後那段日子裡無法掩飾的痛苦和絕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邵北琛從未見過的、近乎透明的平靜。
她的眼神溫和地落在孩子們身上,嘴角帶著一絲極淡的、真實的弧度。
她在教一個動作不太協調的小女孩,耐心地糾正著她的姿勢,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
“對,慢慢來,手再抬高一點點,很好……”
那一刻,邵北琛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失去了她。
不是從她離開軍區大院的那天開始,而是更早。
早在他一次次偏袒齊清雪的時候,早在他無視她的痛苦的時候,早在他親手將她的尊嚴和愛意碾碎的時候,他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這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人。
眼前的沈寧歡,身上有一種他從未給予過她的東西——自由和安寧。
他像一尊雕像般僵在原地,不敢上前,甚至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幅平靜的畫麵,也怕麵對她可能投來的、冰冷或怨恨的目光。
他隻能遠遠地看著,任由悔恨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孩子們像小鳥一樣歡叫著散去。
沈寧歡微笑著和孩子們告彆,然後開始收拾場地。
邵北琛深吸一口氣,鼓起了畢生最大的勇氣,一步步朝著那個身影走去。
腳步聲驚動了沈寧歡。
她抬起頭。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邵北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預想了無數種可能——憤怒的斥責,冰冷的嘲諷,甚至是歇斯底裡的哭喊。
然而,都沒有。
沈寧歡看清是他之後,眼神裡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沒有恨,沒有怨,沒有驚訝,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那是一種徹底的、深入骨髓的漠然。
就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這種漠然,比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更讓邵北琛感到恐懼和窒息。
“寧歡……”他喉嚨乾澀,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卑微的祈求。
沈寧歡平靜地收回目光,繼續低頭收拾著散落在地上的彩帶,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
徹底地劃清界限。
邵北琛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寧歡!我沒有認錯!我是邵北琛!我來找你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了……”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想要道歉。
沈寧歡卻已經直起身,拿著收拾好的東西,轉身朝著校門的方向走去。
步伐平穩,沒有一絲猶豫和停留。
“寧歡!你聽我說!求求你聽我說!”邵北琛追上去,試圖拉住她的手臂。
沈寧歡猛地甩開他的手,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冷意。“這位同誌,請自重。我不認識你。”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決絕而孤獨。
無論邵北琛在她身後如何哀求,如何道歉,如何訴說自己的悔恨,她都彷彿沒有聽見,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