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圈妲己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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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儀的父母是一對大學情侶,爸爸去世得突然,媽媽生下他時也還在唸書的年紀。
對於消失在薑儀生命中媽媽,奶奶總是對薑儀說:不要怪她,媽媽有媽媽的苦衷……她能夠生下寶寶,已經很勇敢了。
小小的薑儀在奶奶懷裡擡頭,他問:媽媽不要我,是因為我是拖累她的負擔嗎?
奶奶親親他的頭,說:是因為她知道寶寶會成為奶奶的寶貝,所以把寶寶送到了奶奶身邊。
薑儀心思敏感,他從小就知道媽媽是為什麼把他留給奶奶,但是他不怪媽媽。
或許是怕年幼的薑儀太過惦念,或許是不想他去打擾媽媽的生活,奶奶從來不告訴薑儀,關於媽媽的任何訊息。
薑儀不知道媽媽的名字、模樣、不知道她生活在哪裡。
有一天,八歲的薑儀在爸爸的遺物中,發現了一張遺落的合照。
年輕俊俏的爸爸身邊站著一位溫柔漂亮的女孩。
眉眼婉約,長裙飄飄,鎖骨中間有一顆黑色的痣。
自此,媽媽在薑儀的心裡和夢裡有了形狀。
他把照片藏了起來,揹著奶奶偷偷看,看了很多很多遍。
他試著尋找他與父母的相似之處。
父母留給他的基因,就像是各自倒了半瓶水又搖勻了,他長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但因為看了太多遍,還是叫薑儀找到了相似之處——他的眉毛像媽媽。
薑儀想,如果有一天媽媽來了,他能一眼認出她,再告訴她,自己從來冇有怪過她。
他是多麼好的寶寶呀?她會驚喜嗎?
但她冇有回來,薑儀也並冇有一直等待。
十二歲,他把照片偷偷放了回去。
自此,不再期待。
見麵時,薑儀真的一眼認出她來了。
憑藉一張十九年前的照片。
他抱著懷裡巨大的熊,站在原地不知反應。
宋文微在看到薑儀時怔愣了兩秒,旋即,她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你就是江緋的朋友吧?”
她的聲音柔柔的,像一陣風。
薑儀手指蜷起,他微微點頭,目光停在她的臉上,“…您好。”
“歡迎你,快請進來。”宋文微側身一邊從櫃子裡取拖鞋一邊說,“江緋呢,怎麼讓你一個人上來?”
“他、去取蛋糕了。”
“快請進來吧。”宋文微笑眯眯地招呼薑儀進屋。
“……”
薑儀抱緊了熊,他望向宋文微的背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邁入他們的家。
房子十分乾淨整潔,養了許多綠植,牆上的掛畫也是植物標本。
薑儀坐在沙發上,他輕輕將熊放下,與自己並排坐。
“喝果汁可以嗎?是剛剛榨的。”宋文微站在餐廳問。
薑儀仍是點頭。
“謝謝。”
宋文微將果汁遞給薑儀,她挽著頭髮坐在他對麵,“我怎麼稱呼你呢?”
薑儀兩手捧著果汁,他回答:“……我姓薑”
“啊,跟我們江緋一樣,真是很特彆的緣分。”宋文微吃驚地說,“那我叫你‘小江’吧。”
薑儀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跟著笑和點頭。
“江緋很少帶朋友回家,你們一定很要好吧?”
“你真是一個漂亮的孩子,我太喜歡你了,希望你不要感到拘束,今天晚上隻有我們三個一起吃個便飯……”
宋文微表現得十分親切,是一個會溫柔招待孩子的朋友的母親。
她說話時,薑儀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臉上觀察。
那張照片早已深深篆刻在薑儀腦海。
他的理智上確定,自己冇有認錯人,可情感上,卻對這一突髮狀況有些宕機。
薑儀的心臟被一種酸脹和迷茫的情緒包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他們冇說兩句,開門聲響起,江緋拎著蛋糕進來。
“在聊什麼?”
“我在跟‘小江’打招呼呢。”宋文微笑吟吟地接過蛋糕,放去冰箱。
她叮囑,“我去備餐,江緋你陪‘小江’坐一會兒吧。”
薑儀手指摩挲盛有果汁的玻璃杯,在旁默不作聲。
一隻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發什麼呆?”江緋挑眉,俯視薑儀。
薑儀落下眼簾,“冇什麼。”
江緋見他似乎情緒有些低迷,把熊挪開,坐去了他身側,“喂,你不會還在因為今晚冇直播的事煩惱吧,你是事業狂嗎?”
“我是啊。”薑儀聞言笑了一下,他低頭小嚐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的。
“嘖,冇良心。”江緋薅了一把頭髮。
“來都來了,後悔也冇用,我阿姨做飯很好吃,保證讓你不虛此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薑儀的肩膀,“我去廚房幫忙,你坐一會兒,我房間有電腦,去打會兒遊戲也行,密碼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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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儀去江緋的臥室走了一圈。
江緋的房間不算大,大概是包羅了他從小到大的東西,東西很多,但亂中有序。
他的櫃子上什麼都有,漫畫、小說、cd、手辦、獎盃……薑儀的目光落在並排擺著的兩個相框上。
左邊的相框是一家三口,穿著警服的父親、長相和江緋神似的生母抱著還在繈褓中的江緋。
右邊的相框是江緋和宋文微,江緋手裡拿著“最佳選手”的獎盃,與宋文微站在職業賽會場舞台邊拍的。
薑儀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他冇有碰房間裡的東西,默默退了出來。
廚房是開放式的,他站在臥室門口時,剛好能看見裡麵忙碌的兩個人,江緋在洗菜、宋文微切菜,母子兩人看起來很和諧。
要是冇有認出她就好了。
薑儀這樣想,要是他從未見過那張照片、要是他冇有一眼認出宋文微,就好了。
他微微揚起頭,那樣,或許他們真的能愉快地吃完一頓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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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緋冇有誇張,宋文微的廚藝十分好,做了一桌子精緻的淮揚菜。
“口味會不會太淡,合你的胃口嗎?”宋文微溫和地問。
薑儀放下勺子,露出禮貌的笑,“很好吃,謝謝款待。”
“吃這個。”江緋夾了一隻蟹粉獅子頭,放在薑儀的碗碟裡。
宋文微將碎髮彆去耳後,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薑儀問起:“我看到家裡有很多植物和標本,是有什麼特彆的原因嗎?”
宋文微回答,“我從事植物方麵地研究。”
“您真厲害。”薑儀點頭說。
接著,他又用玩笑的口吻,問了一個以客人的身份問出口顯得冒昧的問題,“聽說,江緋小時候很調皮?”
好在,另外兩人都冇有在意。
江緋不滿地衝薑儀說:“喂,我不是今天的壽星嗎?”
宋文微好脾氣地笑了笑,“我終於也有告狀的機會了。”
“在江緋十二歲之前,我可是從來不敢把重要資料和標本往家裡帶的。”她手支著下巴,戲謔。
江緋忍不住說:“你怎麼不提我去年暑假陪你在冇網的深山老林實地考察了三天兩夜的事?”
“嗯……”宋文微故作深沉地低吟,邊說邊點頭,“現在看,確實是已經長成可靠的大小夥了。”
到了這裡,薑儀心想,出於對他的胃的考慮,也該結束這頓食不知味的晚餐了。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好了,非常感謝您的款待,今天我想先回去了。”
宋文微聽見他不明原因突然的辭彆,麵露訝然。
“你要走?”江緋皺眉,跟著站起身,“蛋糕都還冇吃。”
薑儀說:“我今天不想吃蛋糕。”
江緋察覺不知為何,一整晚薑儀的興致都不高、時而心不在焉的模樣,“……好,我送你。”
“不必了。”薑儀搖頭。
這時,他再次回望座位上的宋文微,“我可以問,您的名字嗎?”
晚輩貿然問長輩的名字是有失禮數的,但宋文微冇有介意。她回答:“我姓宋,宋文微,見微知著的微、文學的文。”
薑儀在十九歲,終於知道了媽媽的名字。
他像是在完成最後一道確認儀式一般,緩慢擡起眼簾,他告訴她:“我叫薑儀,薑黃薑。”
原本端莊坐在位置上的女人,在聽到薑儀名字那一刻,臉上血色儘失。
她呼吸變得急促,唇瓣囁嚅,瞳孔震顫地望著薑儀,震驚與不可置信交織,令她失聲。
薑儀將宋文微的反應儘收眼底後,已經有了答案。他籲了口氣,轉過身。
江緋見到宋文微的異樣,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反應迅速地伸手抓住薑儀的手腕。
卻被他輕輕掙脫,“我說了,我今天不想吃蛋糕。”
薑儀徑直離開。
江緋張了張嘴想去追,可一回頭,卻見宋文微已是淚流滿麵,叫他不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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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
平時也是這樣冷嗎?
薑儀提前從出租車上下來,沿著馬路不緊不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天完全黑了,這一條路上冷清清的。
他揉了揉肚子。
最後去了路邊的小攤買煎餅果子。
街上人很少,冇什麼生意的老闆慢吞吞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拿起邊上的一次性手套穿。
薑儀在冷風中縮了縮脖子,將臉埋在衣領間,盯著小攤發呆,看老闆不緊不慢地用鏟子清理餅鐺。
“薑儀?”
薑儀反應有些慢,兩秒後才意識到有人喊了自己,他緩緩回頭。
段懸修長的身姿出現在幾米外,正大步向他走來。
“你怎麼、在這裡?”薑儀問。
“剛想給你打電話。”段懸微微喘氣,他提起手裡的食盒,“你說想吃湯圓,我做了一點。”
薑儀盯著他手裡的食盒,眨動眼睫,半晌才說:“嗐,你早點過來,我就不用買吃的了。”
老闆一聽,抓緊了倒糊攤餅的速度。
“你從外麵回來的嗎?”段懸問。
“嗯。”薑儀隻應了一聲,低頭踢腳邊的石子。
老闆以生怕他們反悔的速度做好了新鮮熱乎的餅,中間切一刀、麻溜地裝袋,遞了過來。
薑儀與段懸並肩漫步,往回家的方向去。
走到十字路口時,驟然而來的大風吹得人一哆嗦。
薑儀在風中眯起眼,望向身邊的段懸,忽然在這一刻十分感激他的出現。
薑儀湊了過去,抱住段懸拎著食盒的手臂。
段懸有些意外地側目。
薑儀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緊,呢喃,“好冷啊。”
段懸細心地擡起另一隻手擋災薑儀身前破風,他說:“我們走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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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溫桶中冒出白朦朦的熱氣,一顆顆圓滾飽滿的湯圓躺在碗底。
薑儀注意到湯圓的大小並不一致,“這是你自己做的?”
段懸點頭,他說:“我不是很熟練,但還是想送來讓你嘗一嘗。”
薑儀聞言,用力地睜眼,抵抗眼部泛起的酸澀。
他把湯匙遞給段懸,“可以餵我吃嗎?”
段懸漆黑的眼底泛漣漪,今晚的薑儀好像格外粘人。
他接過湯匙點頭,舀起一隻湯圓,輕輕吹了吹,然後送到薑儀嘴邊。
“啊。”
薑儀含住湯匙,將湯圓吃進去。
許是和麪時水粉比冇有控製好,湯圓入口吃起來綿軟毫無嚼勁,內陷也有些太甜。
可恰是這份不完美,正是薑儀現在最需要的。
“好吃!”他咧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段懸注視薑儀良久,他將湯匙放下,柔聲問:“你怎麼了?”
他能讀出,今晚的薑儀身上不開心的氣息,以及明顯的強顏歡笑。
在段懸的目光中,薑儀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攏。
他的兩隻手規矩地放在身前,看起來很乖。他輕聲說:“我們再喝一次酒,好不好?”
薑儀決定,下一次再戒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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