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鵲 第12章 （十二）
-
驚鵲（十二）
尾聲
12
又是一年驚蟄日。
春雷未響,
細雨先至，淅淅瀝瀝的雨滴敲在青瓦上，又順著簷角滑落。
驚鵲坐在廊下，手中捧著一杯溫熱的茶,
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五歲的念念正舉著一柄小小的木劍,
在屋內和走廊上跑來跑去，口中還“哼哼哈哈”地給自己配著音,
一副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小劍客的模樣。
木劍是霍淮舟前些時日派人送來的,
打磨得光滑細膩,
以免木刺傷了念唸的小手。
“孃親！你看我厲害嗎？”
念念忽然一個轉身,
木劍向前一刺,
雖然腳步還有些踉蹌,
架勢卻擺得十足。
驚鵲不由莞爾：“厲害，念念最厲害了。”
得了誇獎的小姑娘越發得意，又繼續揮舞起她的木劍，彷彿麵前有千軍萬馬，而她正是那個威武無敵的將軍。
這裡是安寧山莊,
坐落於京城西郊的山巒之間，遠離塵囂。
也是驚鵲與念唸的居處。
四年前,
霍淮舟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梁”,
因為霍家的榮耀從梁州開始。
新帝即位後，追封祖父為“顯祖元皇帝”,
追封父親為“高祖武皇帝”。
而驚鵲本不是霍家直係，還身負前朝血脈,
身份尷尬。
霍淮舟力排眾議,
將驚鵲認作皇妹,
名字記入皇家宗廟，封她為安寧長公主，賜公主府，享食邑萬戶。
在所有人都覺得這位身世坎坷的長公主終於苦儘甘來，驚鵲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她婉拒了皇帝賜下的豪華府邸，隻求了一處偏僻的山莊。
霍淮舟起初並不答應，就連徐太後也親自來勸，說京城繁華，她一個女子帶著孩子住在荒山野嶺，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驚鵲隻是笑笑：“舅母，那裡離他近一些，我心裡踏實。”
這個“他”是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霍淮舟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應允了。
他親自為她挑選了這處山莊，題名為“安寧”，又挑選侍衛暗衛守護，定期送來用度物品，確保她們母女二人生活無憂，不受打擾。
驚鵲來到這裡後，在山莊後麵有一片向陽的山坡上，種滿了梨樹。
此時正是初春，梨花還未到盛放的時節，隻有零星幾朵耐不住寂寞的，早早地探出了頭，在細雨中顯得格外潔白清冷。
坡頂有一處修葺整潔的墓xue。
冇有華麗的石碑，隻有一塊未經雕琢的青色巨石，上麵刻著兩個字——蟬鳴。
當年銜霜送來蟬鳴的屍骨，他便葬在了雲城。
霍淮舟攻入京城後，驚鵲執意守墓，徐夫人想了兩全之法，找了風水師，挑了良辰吉日，將蟬鳴的墳墓遷到京郊。
這是他最後安息的地方，也是驚鵲為自己選好的歸處。
等她死了，要與他合葬在一處。
“孃親！”念念不知何時跑了回來，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雨下大啦，我們進屋去好不好？”
驚鵲從思緒中回神，拿出帕子，細細擦去女兒臉上的水珠：“好，我們進屋。”
她牽著念唸的手走進屋裡。
屋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溫馨。
桌子和木架上，放著許多木雕，這些都是蟬鳴留下的東西，由銜霜一點點收集送來的。
驚鵲拿起那對木人，指尖輕輕拂過上麵細膩的紋路。
一個是她，一個是他。
最終，陪在她身邊的，隻剩下這個木雕人偶了。
“孃親，你又想爹爹了嗎？”念念靠過來，小手摸了摸木人，仰起臉問。
驚鵲微微一怔，隨即心中一片柔軟。
她從未對念念隱瞞過蟬鳴的存在，隻是常常抱著念念，看著那些木雕，告訴小姑娘，爹爹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的手很巧，能雕出許許多多可愛的小動物。
她還告訴念念，爹爹最愛的人，就是念念和孃親。
但驚鵲冇想到，這孩子竟如此敏感懂事。
“是啊，”驚鵲將女兒抱起摟進懷裡，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味，“孃親想他了。”
念念在她懷裡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孃親，我也想的。”
驚鵲低頭看她。
小姑孃的表情很認真，烏黑的眼睛裡冇有悲傷，隻有一種純然的思念：“雖然我冇有見過爹爹，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好很好。霜姨說，我的眼睛像爹爹。”
驚鵲的眼眶微微發熱：“是啊，你的眼睛很像他。”
念念高興地笑了，依偎在她懷裡，擺弄著那兩個小木人。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
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濕漉漉的庭院裡，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山風拂過，帶來遠處梨花的淡淡清香。
又是一年春日。
梨花盛開，整個山坡彷彿落了一場雪，潔白無瑕。
驚鵲帶著念念在梨樹下襬了張小桌，上麵放著幾樣點心和一壺清茶。
念念穿著嫩黃色的小裙子，在落英繽紛的梨樹下跑來跑去，笑聲在花叢間迴盪。
“孃親，你看！好多花花！”她捧起一捧落花，撒向天空，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沾了她滿頭。
驚鵲坐在桌旁，微笑著看著女兒。
遠處青山如黛，近處梨花似雪。
她的女兒在花瓣中歡笑奔跑，她的愛人在這片土地下長眠。
花雨紛飛中，她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少年。
他站在梨樹下，身姿挺拔，眉眼依舊冷峻，卻在看向她時，眼中帶著溫柔。
他對她伸出手。
驚鵲緩緩閉上眼睛。
微風拂過，樹影搖曳，梨花落如飛雪。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這雖然是篇短篇，但寫作時間跨度蠻大的，最後結尾幾章是最近寫的，前麵一直糾結要不要修改一下，後來犯懶就這樣了（捂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