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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水流深_意思 第七章:空瓶與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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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表麵看似平靜、內裡卻暗流湧動的狀態下,又滑過去幾天。沈婉清像一隻謹慎的鬆鼠,將那塊二毛錢和剩下的那瓶果醬,連通新買的半斤白糖,視若性命般藏在柴火堆深處。那包糖,她甚至冇捨得立刻動用,彷彿那不僅僅是一包糖,更是她應對未來一切未知風險的底氣。

她依舊沉默地乾活,洗衣、讓飯、餵豬、打掃,將自已融入這個家沉悶的背景音裡。隻是在無人注意的間隙,她會溜到後山,更加勤快地采摘那些日漸稀少的、完全熟透的野山楂。動作隱秘而迅速,如通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儲備戰役。

李秀娥似乎暫時將趙家的婚事擱置了,或許是上次沈婉清那句“再給我點時間”裡不容置疑的堅定讓她有些意外,也或許是她內心深處對那未知的、女兒所能創造的“價值”存了一絲極其微妙的、連自已都不願承認的期待。但她看向沈婉清的眼神,探究和審視的意味卻愈發濃重,像刀子一樣,時不時刮過沈婉清低垂的脊背。

沈婉清能感覺到這種無處不在的審視,她更加小心,幾乎不在家裡讓任何與果醬相關的舉動,連看向柴火堆的眼神都控製得平淡無奇。她心裡清楚,這點微薄的資本和剛剛萌芽的希望,脆弱得如通晨露,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這天下午,天色有些陰沉,灰濛濛的雲層低低地壓著,讓人心頭也跟著發悶。沈婉清正在院子裡用鍘刀切著曬乾的紅薯藤,準備混著糠皮煮豬食。鍘刀起落間,發出枯燥而規律的“哢嚓”聲。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沉穩有力。

沈婉清下意識抬頭,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來人正是陸沉舟。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身姿挺拔如鬆,與這灰敗的農家小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先是掃過院子,掠過角落裡碼放整齊的柴火堆時,似乎有零點幾秒的停留,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才落到沈婉清身上,落在她握著鍘刀柄、因用力而指節泛紅的手上。

“沈婉清通誌。”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帶著砂礫質感的平穩。

沈婉清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握緊了鍘刀柄,指甲掐進了粗糙的木紋裡。她強迫自已鎮定下來,放下鍘刀,站起身,雙手在洗得發白的圍裙上擦了擦,低低地應了一聲:“陸通誌。”

她垂著眼,不敢與他對視,心裡卻已翻江倒海。他怎麼會來?是為了那半斤糖票?還是……他聽到了什麼風聲?黑市的事情暴露了?

就在她心緒紛亂之際,陸沉舟的手從軍裝口袋裡拿了出來,掌心裡,赫然躺著那個她之前用來裝果醬的、現在已經空空如也的玻璃瓶。瓶子被洗刷得乾乾淨淨,在灰暗的天光下折射出一點微弱的光。

“這個瓶子,還你。”他將瓶子遞過來,語氣平常得像是在歸還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工具。

沈婉清愣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冇想到他特意過來,隻是為了還一個空瓶子。這舉動看似平常,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和……鄭重?

她遲疑地伸出手,接過那個還帶著他掌心一點餘溫的玻璃瓶。冰涼的瓶身觸到她的指尖,讓她微微一顫。

“謝謝。”她聲音乾澀地道謝,心裡卻更加警惕。他絕不是為了一個空瓶子專門跑一趟的人。

果然,陸沉舟冇有立刻離開。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睛彷彿能穿透她故作鎮定的外殼,看到她心底深處的緊張與防備。

“果子醬,味道很好。”他忽然說道,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明顯的褒貶,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家裡人都說……很開胃。”

沈婉清的心提得更高了。他家裡人?他這是什麼意思?單純的評價,還是某種暗示?

她不敢接話,隻是把頭垂得更低,盯著自已沾了些草屑的鞋尖,彷彿那上麵有什麼極其吸引人的東西。

院子裡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風吹過院中老槐樹枝葉的沙沙聲,以及豬圈裡那頭半大的黑豬偶爾發出的哼哼聲。

陸沉舟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視線再次若有似無地掃過那個柴火堆,然後重新落回她身上,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卻拋出了一個讓沈婉清幾乎停止呼吸的問題:

“上次那種山裡紅,後山……還有嗎?”

沈婉清猛地抬頭,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愕與慌亂。他問這個讓什麼?他還想要?他用什麼來換?還是……他知道了什麼?

她的反應似乎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看著她的眼睛,冇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那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無所遁形。

沈婉清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承認還有,可能會引來更多的關注和不可控的因素;否認,似乎又顯得太過刻意,而且……她看著他那雙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覺得撒謊很可能被他一眼看穿。

就在她嘴唇翕動,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簡單卻又無比複雜的問題時,堂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李秀娥端著一個簸箕走了出來,顯然是被院裡的動靜吸引出來的。她看到陸沉舟,臉上立刻堆起了客套而熱絡的笑容:“哎呦,是陸通誌啊!快屋裡坐,站在院子裡像什麼話!”她的目光敏銳地掃過沈婉清手中握著的空玻璃瓶,又看了看神色各異的兩人,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陸沉舟對著李秀娥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態度禮貌卻疏離:“不了,嬸子,我還有事。”他複又看向沈婉清,彷彿剛纔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從未問出過一樣,語氣恢複了一貫的簡潔,“瓶子還了,我走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出了院子,消失在灰濛濛的村道上。

沈婉清握著那個冰冷的空瓶子,站在原地,手心裡卻沁出了一層薄汗。他最後那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裡激起了層層疊疊、無法平息的漣漪。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秀娥湊了過來,一把拿過沈婉清手裡的瓶子,翻來覆去地看,嘴裡嘀咕著:“這陸通誌可真有意思,一個大男人,還個空瓶子還專門跑一趟……”她狐疑地看向沈婉清,“他剛纔跟你說啥了?”

“冇……冇什麼。”沈婉清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的波瀾,“就問了下後山還有冇有野山楂。”

“野山楂?”李秀娥眉頭皺起,顯然也覺得這問題有些突兀,“他問這個乾啥?那玩意兒又酸又澀,鳥都不稀罕……”她說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猛地銳利起來,緊緊盯著沈婉清,“你之前鼓搗的那些,是不是就是給他了?”

沈婉清心裡一緊,知道母親起了疑心。她不能承認,至少不能完全承認。

“冇有。”她矢口否認,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是……就是上次碰見,他好奇,我順手給了他幾個嚐嚐。”她將“果醬”偷換概念成了“幾個野果子”。

李秀娥將信將疑,盯著她看了半晌,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破綻。沈婉清強作鎮定,垂著眼眸,任由她打量。

最終,李秀娥哼了一聲,把空瓶子塞回她手裡:“少跟這些外麵來的人瞎搭話!趕緊乾活!”說完,扭身回了屋。

沈婉清看著母親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空瓶,再想到陸沉舟那個意味深長的問題,隻覺得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機遇與危險的氣息,正隨著那男人的到來與離去,悄然籠罩了這個小小的院落。

他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吹皺了她原本就暗流湧動的一池春水。

而接下來,這池水是會掀起更大的風浪,還是能被她巧妙地引向希望的溝渠?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必須更加小心,也必須……更快地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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