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聽汐音 第597章 母子心結·歸鄉之怯
“雲汐,要不要去看看大晉王朝那邊?”淩靜突然問,上官雲汐,“不用看看姑姑嗎?”淩靜知道上官雲汐指的是上官慕靈,自己的母親,淩靜有些怕。
殿外,細雨如絲,無聲地浸潤著天劍宗千年玄玉鋪就的地麵,泛起一層幽冷的微光。簷角銅鈴在風中輕晃,聲音卻像被雨幕吞沒,隻剩下一圈圈回蕩在胸腔裡的沉悶回響。
淩靜立於殿心,玄色戰袍下擺被雨水打濕,暗紅如血。他的手指——那曾在萬軍之中穩若磐石、握劍斬敵的手——此刻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無意識地摩挲著“文明裁決者”的劍柄。每一次指腹擦過劍脊上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紋,都像在觸碰一段無法癒合的舊傷。那裂紋是三年前幽冥血海一戰留下的,劍未斷,心卻早已裂痕縱橫。
上官雲汐立在半步之外,素白裙裾被風掀起一角,像一瓣被雨打濕的梨花。她沒有開口,隻是靜靜望著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那是淩靜隻有在麵對母親時才會泄露的、近乎脆弱的惶然。就像二十年前,那個跪在雪地裡被母親罰抄劍譜的少年,指尖也是這樣一寸寸摳著木劍的紋路,彷彿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嵌進木紋深處。
“母親她……”淩靜的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重瞳深處,一黑一金的異色眸子罕見地失了焦距,像兩汪被攪亂的深潭,倒映出無數個破碎的自己。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剩下的話卻卡在胸腔裡,化作一聲極輕的哽咽。
上官雲汐看見他睫毛上沾了雨珠——抑或不是雨。她忽然想起成婚那夜,淩靜醉後伏在她膝頭,也是這般孩子似的蜷縮著,說母親曾用這把劍的劍鞘打他手心,隻因他偷偷把劍穗換成了她編的絡子。“她說劍是凶器,不該係溫情之物。”當時他笑著,可眼眶紅得像被火灼過。
此刻,殿內燭火被穿堂風吹得劇烈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壁上,時而交疊,時而撕裂。淩靜終於抬起眼,重瞳裡那絲惶然尚未褪去,卻已凝成一種近乎決絕的晦澀:“她說,若我敢踏入幽冥血海一步,她便自刎於劍閣前——用我父親當年斬魔的同一柄劍。”
話音落下,殿外忽起一陣疾風,雨點斜斜打進簷下,濺在“文明裁決者”的劍鞘上,像一串碎裂的星子。上官雲汐看見淩靜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泛白,那道劍鞘上的舊裂紋在燭火中隱隱發亮,彷彿下一瞬就會徹底崩斷。
虛空的波紋像被無形的指尖撩動,層層蕩開,將整座大殿一寸寸拉入三年前的光影。燭火驟然靜止,雨聲消弭,隻剩那段封存的記憶在空氣中緩緩顯影——
金碧輝煌的鳳闕深處,鎏金鶴燈吐著龍涎香的白霧,卻掩不住滿殿森寒。上官慕靈立在丹陛之上,鳳紋宮裝拖曳三尺,金線繡的羽翎在珠光裡猶如活物,隨她呼吸微微張合。她手中戒尺不過一尺二寸,竹質泛黃,卻自有一股鎮壓萬古的寂滅氣息——那是上古儒門聖器“量天尺”,專打悖逆神魂。
淩靜跪在玉階下,玄袍未褪血漬,頸側還殘留著幽冥戰場濺上的魔焰灼痕。他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柄不肯折的劍,卻在戒尺落下的瞬間猛地一顫。
啪!
竹尺擊掌,聲音清脆得近乎殘忍。淩靜掌心登時浮起一道猩紅棱子,聖王境的護體罡氣竟如薄紙,連一息都未撐住。更駭人的是,那痛楚直透神魂——他分明看見自己的元神被抽出一縷金芒,在戒尺下扭曲哀鳴。
“逆子!”上官慕靈聲如寒玉墜地,步步下階。鳳冠上的垂珠隨著她的步伐碰撞,卻掩不住眼底翻湧的怒潮,“你以為成就聖王就能為所欲為?幽冥血海連著西天佛土,你可知驚動那些禿驢的後果?”
啪!啪!
戒尺再落,淩靜指節泛白,冷汗順著鬢角滑入領口。他咬緊的牙關滲出血絲,卻固執地抬頭:“母親!那些禿驢當年如何欺辱我淩家——”
“閉嘴!”上官慕靈厲喝,戒尺驟然脫手。竹尺在空中化作一條五爪金龍,鱗片由無數金色文字凝成,皆是儒家“禮”“仁”“孝”之經義,此刻卻如鎖鏈般纏繞淩靜周身。龍須勒入他脖頸,每一片龍鱗都化作一枚封禁符籙,將他聖王境的修為死死壓製。
金龍俯首,龍角抵住淩靜眉心,迫使他直視母親。上官慕靈俯身,鳳目中映出兒子倔強的臉,聲音忽然低下來,卻更叫人心悸:“滾回去麵壁三年。敢踏出血海半步……”她指尖在金龍額前一點,龍睛頓時燃起幽紫業火,“我親自廢你修為,囚你於劍塚之下,讓你日日聽萬劍哀鳴,看你父親如何失望。”
虛空中的畫麵驟然扭曲,金龍消散,戒尺墜地,碎成三段。淩靜跪伏在碎尺旁,掌心鮮血滴在“量天”殘片上,像一串串凝固的悔淚。殿外忽有驚雷滾過,將記憶中的鳳闕照得慘白——那是三年前,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畫麵消散,淩靜下意識揉搓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