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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心齋誌異新篇 第15章 死亡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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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擋風玻璃上凝結的霜花在車燈照射下折射出詭譎的光暈,我瞥了眼儀表盤,零下九度的標識讓握著方向盤的手掌滲出冷汗。車載導航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原本顯示107國道的螢幕滋啦一閃,跳成了無名山路的字樣。

後視鏡裡有個黑影晃了一下。

我猛踩刹車,輪胎在結冰路麵劃出蛇形軌跡。副駕駛座上的星巴克咖啡翻倒在真皮座椅上,深褐色的液體順著椅縫滴落,在寂靜的車廂裡發出粘稠的嘀嗒聲。後視鏡中除了堆滿設計圖紙的後座,什麼都沒有。

夜間模式已開啟。中控台突然傳出機械女聲,空調出風口噴出的白霧瞬間模糊了車窗。我伸手去擦玻璃,指尖觸到一層薄冰,寒意順著指骨直竄後頸。這時儀表盤的溫度顯示跳到了零下十五度。

後座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車載顯示屏的乘客識彆係統突然亮起紅燈,後排座位顯示出一個橙色人影。我的喉結上下滾動,後頸汗毛在空調冷風中根根直立。後視鏡裡依然空無一人,但餘光瞥見顯示屏上那個橙色人影正在緩緩前傾。

前方急轉彎。導航提示音炸響的瞬間,兩道慘白的車燈刺破濃霧。我本能地向右打方向盤,輪胎碾過結冰的排水溝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護欄呢?這段山路明明該有護欄的!

副駕座位傳來皮革扭曲的咯吱聲,車載顯示屏的橙色人影突然分裂成兩個。後視鏡邊緣掠過一抹黑色衣角,這次我看清了——是個穿黑色高領毛衣的女人,濕漉漉的長發垂在蒼白的臉側。

小晴?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三年前那個暴雨夜,妻子最後的模樣與後視鏡中的影像重疊。擋風玻璃上突然爆開蛛網裂紋,就像當初安全氣囊炸開時的場景重現。

輪胎懸空的失重感襲來時,我聞到後座飄來茉莉花香,那是小晴生前最愛的香水味。後視鏡裡黑衣女人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牙床:這次換你永遠困在這裡了。

墜崖瞬間,手機在儀表台上震動。破碎的螢幕亮起一條來自三年前的簡訊:陸遠先生,您妻子林晴女士的遺體

山路上濃霧漸散,又一輛銀色轎車亮著遠光燈駛入彎道。後視鏡裡,無數重影車輛正從懸崖下方升起,每輛車後座都坐著黑衣女人。

儀表盤上的數字溫度計突然爆裂,玻璃碎片紮進我虎口的同時,車載廣播自動開啟。本該播放午夜新聞的頻道傳出三年前的電話錄音:老公,雨太大了,你能來接我嗎?小晴帶著哭腔的聲音混雜著電流聲在車廂炸響。

後視鏡裡的黑衣女子突然將下巴抵在我肩頭,腐屍特有的甜腥味混著茉莉香鑽進鼻腔。她的指甲深深摳進真皮頭枕,黑色高領毛衣下滲出暗紅液體,在座椅上暈染出人形血痕。我渾身肌肉痙攣,卻發現方向盤早已凍死在掌心,麵板與皮革接觸處凝結著冰晶。

歡迎使用ar導航。擋風玻璃突然變成全息投影屏,2019年11月7日的暴雨山道與現實重疊。我看到自己的黑色奧迪a4正從對向車道迎麵衝來——那是當年酒駕導致車禍的瞬間。後座女子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她的頭顱180度扭轉,露出被安全帶勒斷的脖頸斷麵。

刹車踏板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鏽跡斑斑的油門。懸崖下方升起無數燃燒的汽車殘骸,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上海牌轎車與新能源車糾纏在一起,焦黑的手指從車窗伸出指向天空。我的手機自動播放起行車記錄儀視訊,監控畫麵裡赫然顯示此刻駕駛座上根本沒有人。

後座傳來骨骼錯位的哢哢聲,黑衣女子的左臂像橡皮泥般拉長,腐爛的手指撫上我僵硬的脖頸。車載顯示屏彈出紅色警告:「檢測到駕駛員生命體征消失」,時間顯示永遠定格在00:00。擋風玻璃外浮現出密集的熒光路標,每個都寫著黃泉路97號。

輪胎碾過某種柔軟物體時,後視鏡裡映出二十三個正在不同年代的車輛裡尖叫。某個平行時空的陸遠搖下車窗對我大喊:跳車!但他的頭顱立刻被憑空出現的安全氣囊擊碎,腦漿濺在正在播放婚禮視訊的導航屏上。

副駕駛突然凹陷出人形輪廓,結冰的咖啡液在真皮座椅表麵凝成血字:夫妻共乘。後座女子胸腔發出空蕩蕩的回響,她的肋骨像捕獸夾般張開,露出裡麵嵌著我們的結婚戒指。這時我才驚覺自己的婚戒早已深陷進潰爛的指骨,腐肉裡爬滿蛆蟲。

山道兩側的杉樹突然全部變成交通警示牌,每塊都印著小晴支離破碎的遺照。車載空調噴出混著玻璃碴的冰霧,我的眼球表麵開始凝結血晶,視網膜上殘留的最後影像,是二十三輛燃燒的汽車正組成一個無限符號。

當第十三次輪回開始時,我的下頜骨與方向盤長在了一起。

金屬支架從尾椎骨刺出,將身體釘死在駕駛座上。腐爛的右手與檔位杆融合成青銅色共生體,潰爛的指縫間不斷滴落混著汽油的膿血。車載顯示屏的紅色警告變成了歡迎回家,每處傷口都傳來螺栓旋入骨頭的劇痛。

後視鏡裡的黑衣女子正在融化。她的頭顱像蠟燭般垂墜,露出森森頭骨,嵌在太陽穴位置的婚戒隨顱骨轉動發出脆響。二十三輛燃燒的汽車殘骸懸浮在懸崖四周,組成巨大的莫比烏斯環,每個陸遠都在發出非人嚎叫。

夫妻共乘副駕駛的血字突然蠕動起來,化作血蛆鑽入空調出風口。腐臭的暖風噴湧而出,車廂內壁開始滲出2019年的暴雨。我的眼球被儀表盤生長的銅絲刺穿,卻在視網膜殘影中看清了真相——當年車禍時,副駕駛上還坐著懷孕三個月的小晴。

後座傳來嬰兒啼哭。

黑衣女子的腹腔突然爆開,爬出渾身纏著胎盤的死嬰。它青紫的小手攥著行車記錄儀記憶體卡,插入我肋骨形成的讀卡槽。擋風玻璃開始播放真實的車禍錄影:醉酒的我猛踩油門,在彎道處為躲避卡車將副駕駛位迎向山崖。

小晴的遺體現在卡在了時空褶皺裡。她被困在每輛墜崖汽車的後座,在永恒輪回中重複撕心裂肺的詰問:為什麼讓我坐副駕駛?

死嬰爬進我裂開的胸腔,將心臟改造成車載音響。混著酒味的血從喇叭噴出,播放出我塵封的記憶——那天同事聚會,我喝了清酒卻堅持開車,因為小晴說想早點回家看胎心監護儀的畫麵。

懸崖下的汽車墳場突然升起,我的奧迪a4與無數時空的車輛碰撞融合。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自行車嵌進車門,2025年的自動駕駛晶片從眼眶長出,擋風玻璃上的裂痕組成無數個字。

黑衣女子終於完整顯形。她破碎的軀體橫跨三個時空:左半身是墜崖時的支離破碎,右半身是太平間裡被縫合的殘軀,而腹部是尚未形成的胎兒黑洞。二十三個陸遠同時發出哀求,她卻將我們的脊椎串聯成鑰匙,插入懸崖上的虛空鎖孔。

永恒迴圈在這一刻具象化。

我的麵板與真皮座椅長成一體,聲帶震動著不同年代的引擎轟鳴,後視鏡裡延伸出無限重複的公路。當新生死嬰咬斷車鑰匙的瞬間,山路上又亮起新的車燈——那是2019年醉駕的我自己,正載著鮮活的小晴駛向這個註定重逢的彎道。

後座的黑衣女子最後一次摟住我腐爛的脖頸,在我們白骨交融的瞬間輕歎:現在全家真的永遠在一起了。

儀表盤迸裂的火星點燃了泄漏的汽油,懸崖上的莫比烏斯環爆發出藍白色冷焰。在時間焚燒殆儘的最後刹那,我看到所有時空的陸遠都露出瞭解脫的微笑,而那些從灰燼中重生的汽車墳場,正隨著新墜落的車輛不斷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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