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孤闕 第十章 暗子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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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閣果然如其所名，位置偏僻，靠近宮苑西側，庭院不大，院中植了幾叢翠竹，一口廢棄的井，顯得有幾分清冷寂寥。但比起儲秀宮的逼仄嘈雜，這裡已是難得的自在天地。

正堂、東西配殿，雖陳設簡單，卻也一應俱全。內務府分派來的宮女太監共計六人，早已在院中垂手恭侯。

衛珩坐在正堂上首的梨木椅上，丹霞侍立一旁。她目光平靜地掃過下麵站著的六人——兩個年紀稍長的宮女，兩個小宮女，兩個小太監。個個低眉順眼，看不出心思。

“都抬起頭來。”衛珩開口，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沉靜的氣度。

六人依言抬頭，眼神卻依舊恭敬地垂著，不敢與她對視。

衛珩緩緩道：“既來了聽雨閣，往後便是一處當差。我這裡的規矩不多，隻兩條：一，忠心；二，本分。讓得好，自有賞賜；若有那背主忘恩、吃裡扒外的……”

她頓了頓，目光雖未刻意嚴厲，卻讓下麵幾人心中皆是一凜。

“宮規如何，你們想必比我更清楚。”

“奴才/奴婢不敢！”六人齊聲應道，頭垂得更低。

“都起來吧。”衛珩語氣緩和了些，“各自報上姓名，原先在何處當差。”

幾人一一回話。兩個年長宮女一個叫春桃，曾在浣衣局；一個叫夏禾，原在花房。兩個小宮女秋穗和冬穀，皆是剛入宮不久。兩個小太監，一個叫小祿子，曾在庫房讓雜役；一個叫小安子，原在偏僻宮苑負責灑掃。

衛珩默默聽著，心中已有了初步計較。春桃、夏禾年紀大些，怕是彆處安排來的眼線；秋穗、冬穀懵懂，或許可用，也需觀察；小安子看起來老實巴交；唯獨那個小祿子，回話時口齒清晰，眼神雖也低垂，卻並無太多懼色，提到曾在庫房當差時，語氣平靜，似是對宮中物品流轉頗為熟悉。

“往後，春桃、夏禾負責院內灑掃與漿洗；秋穗、冬穀近身伺侯；小安子負責庭院雜役與跑腿。”衛珩分配著差事，最後目光落在小祿子身上，“小祿子，你既在庫房待過，對物件出入想必熟悉，往後聽雨閣的份例領取、物品保管，便由你負責，一應事項，直接向丹霞回稟。”

小祿子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恭敬應下：“奴才遵命，定當儘心竭力。”

這番分配，看似尋常，卻已將可能存在的眼線置於外圍，而將看似機靈、又有“專業”背景的小祿子，放在了能夠接觸實務，卻又被丹霞直接管轄的位置上。既是任用，也是試探。

眾人領命散去後，丹霞低聲道：“小姐，那小祿子……”

“先用著看。”衛珩淡淡道，“是人，總有想要的東西。或是錢財，或是前程，或是……庇護。”

她需要儘快在這聽雨閣內，建立起隻屬於自已的秩序，找到真正能為她所用之人。小祿子，是她落下的第一顆暗子。能否真正啟用，還需觀察。

幾日下來，聽雨閣倒也平靜。春桃、夏禾讓事還算勤勉，秋穗、冬穀小心翼翼，小安子悶頭乾活。小祿子則很快將聽雨閣的份例領了回來，賬目清晰，物品也齊全，並無剋扣，辦事頗為得力。

這日，衛珩正在窗前臨帖，小祿子端著剛領回的墨錠進來，交由丹霞查驗。他並未立刻退下，而是垂手侍立一旁，狀似無意地低聲道：“才人，奴才今日去內務府，碰巧遇見柳寶林身邊的宮女也在領份例，聽她們說起，柳寶林似乎對才人您晉封之事，頗有些……念念不平。”

衛珩筆下未停，彷彿未曾聽見。

小祿子頓了頓，繼續道：“還有，奴纔回來時，瞧見永壽宮的掌事宮女往貴妃娘孃的景仁宮方向去了。”

衛珩筆尖微微一頓，一滴墨汁險些滴落宣紙。她緩緩擱下筆，抬起頭，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小祿子身上。

他依舊垂著頭，姿態恭敬。

“知道了。”衛珩語氣平淡，“下去吧。”

“是。”小祿子躬身退下。

衛珩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目光深沉。這小太監，不僅辦事利落，更懂得如何傳遞訊息。他是在向她示好，也是在展示自已的價值。

第一顆暗子，已然悄無聲息地落定，並開始為她捕捉這深宮之中的細微漣漪。

她重新提起筆，蘸飽了墨，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靜”字。

水麵之下的暗流，她已能窺見一二。而今往後，她需得更靜，更深，才能在這棋局之中，看清全域性，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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