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小師弟 第984章 慘重
荒盟糧倉的灰燼還在冒煙,李肅的屍體已被玄鐵衛抬上簡易的擔架。沈清辭用引月佩的銀輝清理他身上的血汙,指尖觸到那道貫穿腹部的傷口時,忍不住彆過臉——傷口邊緣泛著黑紫色,是暗閣蠱毒的痕跡,連月仙本源都無法完全淨化。
“弟兄們……”擔架旁的玄鐵衛突然哽咽,“李隊副昨天還說,等平定了西境,就帶我們回中樞城喝他的喜酒……他未婚妻還在繡嫁妝呢……”
楊辰站在煉魂爐的殘骸前,歸墟劍插在焦黑的地麵上,劍穗垂落的弧度像道凝固的傷口。爐壁上那些猙獰的人臉已隨著火焰熄滅而淡化,卻在他眼底烙下深深的印記——每個扭曲的輪廓裡,都藏著被吞噬的生魂最後的痛苦。
“清點傷亡。”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聽不出情緒。
負責清點的士兵捧著賬本跑來,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楊統領……玄鐵衛陣亡三百七十二人,重傷一百一十四人,能再戰的隻剩……隻剩五十六人……”他嚥了口唾沫,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平民……平民死了兩千多,被煉魂爐吞噬的……暫時數不清……”
沈清辭的引月佩“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指尖卻在發抖。兩千多……相當於半個月仙一族的人口,那些昨日還在交易街討價還價、在茶館聽書的鮮活生命,此刻隻剩下賬本上冰冷的數字。
“還有更糟的。”老管家拄著柺杖,顫巍巍地遞過一張羊皮卷,“荒盟的地下糧倉全被燒了,儲存的糧草夠西境百姓吃半年……現在隻剩灰燼。暗河的水也被蠱毒汙染了,下遊的村落怕是……”
話未說完,西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玄鐵衛拖著個渾身是傷的斥候跑來,斥候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嘴裡不斷湧出黑血:“下遊……下遊的村落……全是死人……麵板發青,七竅流血……跟李隊副的症狀一樣……”
楊辰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蠱毒順著暗河擴散了。
守果靈鳥的殘骸旁,那株沾血的白花不知何時枯萎了,花瓣蜷縮成黑色,像隻握死的拳頭。沈清辭蹲下身,用手帕將枯萎的花瓣小心包好,塞進袖中——這是靈鳥存在過的最後痕跡,也是這場慘烈戰鬥留下的注腳。
清理戰場的玄鐵衛開始沉默地挖坑。沒有棺木,沒有墓碑,隻能將成堆的屍體草草掩埋。挖土機碰到硬物發出悶響,挖出來一看,是個攥著撥浪鼓的小孩骸骨,骨頭縫裡還卡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
“這是……張屠戶家的小柱子。”一個老兵紅著眼眶,“昨天還纏著我要糖吃……”
沈清辭彆過頭,卻撞見更刺目的景象——煉魂爐的廢墟裡,露出半截染血的繡花鞋,鞋麵上繡著並蒂蓮,正是李肅未婚妻親手繡的嫁妝。她昨天還托人給李肅送來,說等他回去就成親,如今卻成了辨認屍體的標記。
“水!我們需要乾淨的水!”遠處傳來呼喊。重傷的玄鐵衛開始發燒,麵板泛起與李肅相同的黑紫色,軍醫們急得團團轉,隨身攜帶的解毒劑根本不管用。
楊辰突然想起帝蓮蓮子。他從懷中掏出那個晶瑩的蓮子,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蓮子上的星圖紋路微微亮起,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心意。“清辭,”他將蓮子遞給她,“用你的月仙本源催動它,或許能淨化蠱毒。”
沈清辭接過蓮子,指尖的銀輝與蓮子的金光交融。蓮子在她掌心旋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清香飄過之處,重傷士兵身上的黑紫色竟開始消退。“有用!”她驚喜地抬頭,卻看到蓮子的光澤在迅速黯淡,“但它的力量……好像快耗儘了。”
帝蓮蓮子最終化作一灘金液,滲入傷者的體內。保住了三十多個重傷員的性命,卻再也無法淨化暗河的水。沈清辭看著掌心殘留的金痕,突然明白——帝蓮的力量雖強,卻也有限,這場危機,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棘手。
夜幕降臨時,荒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雨水衝刷著地上的血跡,彙成一條條紅色的小溪,流進被汙染的暗河。楊辰站在掩埋屍體的土坡上,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鎧甲,卻衝不散空氣中的血腥味。
“楊統領,”李肅的親兵捧著個血汙的包裹走來,“這是從李隊副懷裡找到的。”
包裹裡是封沒寫完的家書,字跡被血浸透,隻能辨認出幾句:“阿蓮,等我回去……給你買城南的胭脂……”信紙下還壓著半塊碎銀,是他準備用來辦婚事的。
楊辰將家書摺好,放進懷裡,與帝蓮蓮子的殘骸放在一起。歸墟劍在雨夜裡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為逝去的亡魂哀悼。
“明天……怎麼辦?”沈清辭的聲音帶著疲憊,雨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查清楚蠱毒的來源。”楊辰的聲音在雨幕中格外清晰,“暗閣能造出這種毒,必然有解藥。找到鬼算的同黨,逼他們交出解藥。”他看向暗河下遊的方向,眼神堅定如鐵,“還要重建糧倉,清理水源,不能讓更多人死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玄鐵衛的鎧甲上,發出單調的聲響。遠處的篝火旁,倖存的平民和士兵擠在一起,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啜泣聲在雨夜裡回蕩。
沈清辭望著那片搖曳的火光,突然想起月仙古籍裡的一句話:“戰爭最殘酷的,不是死亡本身,是活著的人要帶著記憶,繼續往前走。”她攥緊袖中枯萎的花瓣,指尖傳來刺痛——這或許就是“慘重”的含義:它不僅奪走生命,還在倖存者心上刻下永不癒合的傷疤,卻又逼著他們帶著傷疤,為了更多人的生存而戰。
天快亮時,雨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照亮了荒盟滿目瘡痍的輪廓。楊辰拔出歸墟劍,劍身上的水珠滾落,映出他眼底的紅血絲。“出發。”他對著倖存的玄鐵衛說,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去下遊找解藥。”
隊伍出發時,老管家帶著幾個商戶捧著僅存的乾糧趕來:“路上吃,彆餓著。”他的眼眶通紅,“我們會守著荒盟,等你們回來重建。”
楊辰接過乾糧,指尖觸到粗糙的麥餅,突然想起李肅沒吃完的麥芽糖。他回頭望了眼掩埋屍體的土坡,那裡已長出幾株嫩綠的草芽,在晨風中輕輕晃動。
或許,生命就是這樣——無論經曆多麼慘重的毀滅,總會有新的希望,在灰燼裡悄悄發芽。而他們能做的,就是帶著這份希望,繼續往前走,哪怕腳下踩著荊棘,身後拖著傷痕。
歸墟劍的劍穗在晨風中輕擺,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為逝去的人送行,也像是在為活著的人鼓勁。沈清辭跟上楊辰的腳步,引月佩在晨光中泛著微光——那是月仙本源的韌性,也是在慘重代價後,依然不熄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