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階符籙師 第63章 塵緣了斷
玄符洞府之內,韋多寶緩緩收功,將身前最後一疊繪製完成的符籙收入儲物袋。
他站起身,在空曠的石室中踱步。靈力已至巔峰,神識圓融無礙,兩枚築基丹靜靜地躺在玉瓶之中,萬事俱備。但他總覺得,心境之中,似乎還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掛礙,如同一粒微塵,雖不影響大局,卻讓整個心境無法達到真正的圓滿通透。
修仙之路,一步一坎。築基之關,更是由凡化仙的蛻變,凶險異常。心境若有瑕疵,突破之時便極易引動心魔,功虧一簣。
他思忖良久,目光最終望向了洞府之外。
或許,是時候該回去了結一些塵緣了。
他不再猶豫,撤去洞府的遮蔽陣法,身形一動,化作一道淡淡的虛影,消失在山林之中。
數日之後,一片熟悉的山脈輪廓出現在眼前。韋多寶收斂了全身氣息,如一個普通的山中獵戶,悄無聲息地落在一處被藤蔓半掩的山洞前。
這裡正是張鐵山的洞府。
七年過去,洞口早已被瘋長的野草與藤蔓徹底封死,若非記憶清晰,幾乎無法辨認。他揮手發出一道微弱的勁風,吹開藤蔓,走了進去。
洞內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隻是石桌石凳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土與腐朽的味道。當初他居住的那間側室,石床上鋪著的乾草早已腐爛。
他緩步走過每一處角落,藥園內的靈草因無人照料,大多已經枯死,隻剩下幾株生命力頑強的,也長得歪歪扭扭,靈氣儘失。
韋多寶沒有去動任何東西,隻是靜靜地看著。這裡是他踏入仙途的,張鐵山是引他入門之人。如今物是人非,張鐵山生死未卜,而他自己,也即將踏上衝擊築基的關口。
站在這回望,過往的一切,恍如昨日。
他在洞府中駐足了一炷香的功夫,隨後轉身離去,沒有帶走一草一木,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當他走出洞口時,身後的一切,便已化作了純粹的記憶,再無牽掛。
離開張鐵山的洞府,韋多寶辨明瞭方向,朝著記憶中那個生養他的小山村行去。
這一次,他沒有動用靈力,而是像個凡人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看著山間的草木,聽著林中的鳥鳴,感受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身上的溫度。
走了整整一日,當熟悉的村落輪廓出現在山坳之下時,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靜。
村子比記憶中要破敗了一些,幾處茅草屋的屋頂塌了半邊,無人修繕。村口的大槐樹依舊矗立,隻是樹乾更顯蒼老。幾個不認識的孩童在樹下追逐打鬨,看到他這個陌生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緩步走進村子,許多房屋都已人去樓空。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自家門前曬著太陽,渾濁的眼睛打量著他,似乎在辨認這是誰家的孩子。
韋多寶徑直走到了村子最裡頭,那間熟悉的,屬於王婆婆的茅屋前。
茅屋的籬笆院裡,曬著一些草藥。一個佝僂的身影,正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將一小撮草藥翻麵。
那是王婆婆。
她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稀稀疏疏地貼在頭皮上,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像是乾涸的河床。她的動作遲緩而艱難,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婆婆。”韋多寶輕聲開口。
王婆婆渾濁的眼睛緩緩擡起,眯著看了許久,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娃子,你找誰?”
“我…是多寶。”
“多寶?”王婆婆唸叨著這個名字,似乎在記憶深處搜尋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眼中才亮起一絲微光,“哦…是多寶啊…摔下山那個娃子…都長這麼大了…”
她伸出顫巍巍的手,淚眼婆娑的朝韋多寶招了招手,“快,進屋坐。”
韋多寶走進茅屋,屋內的陳設和七年前一模一樣,隻是更顯陳舊。他扶著王婆婆在小板凳上坐下。
“一晃…好些年沒見你了,”王婆婆邊抹眼淚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你爹孃走得早,你這娃子也不見了,我還以為…以為你也沒了…”
“我前些年去外鄉做了學徒,這次是回來看看。”韋多寶找了個由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王婆婆渾濁的眼睛裡,似乎有淚光閃動,“村裡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叔前年打獵,被野豬拱了,沒救回來…石頭家那小子,前兩年也去鎮上做工了,再沒回來過…”
她說著村裡的瑣事,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韋多寶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應上一聲。
他看著王婆婆那雙布滿老繭、乾枯如樹皮的手,看著她身上那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衣,看著這間低矮昏暗的茅草屋。
這就是凡人的一生。生老病死,愛恨彆離,都在這方寸之間,都在這短短數十載的光陰裡。
而他,即將跳出這個輪回。
他陪著王婆婆坐了半個時辰,直到老人因為疲憊而昏昏欲睡。他將老人扶到床上躺好,為她蓋上薄被。
臨走前,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幾錠凡人用的金子,悄悄放在了王婆婆的米缸底下。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看了一眼這間承載了他少年時期所有記憶的茅屋,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當他走出村口,踏上山路的那一刻,心中那最後一絲掛礙,如晨霧遇驕陽,悄然消散。
過往的恩、怨、情、仇,皆是凡塵。
如今,塵緣已了,道心圓滿。
他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快,最終化作一道常人無法捕捉的虛影,朝著玄符洞府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