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階符籙師 第8章 元神刺
又是一月期滿,韋多寶抱著一百張繪製完成的符基,再次來到張鐵山的符籙室。
石室內的景象一如往常,張鐵山正坐在一張石桌後,用一支細長的刻刀,在一塊青黑色的獸骨上刻畫著什麼。他刻畫得極為專注,每一刀落下,都伴隨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靈力波動。
韋多寶將符基輕輕放在桌角,沒有出言打擾,隻是靜靜地立在一旁。
過了半晌,張鐵山才停下手中的活計,將那截獸骨小心收起。他瞥了一眼桌角的符基,伸手取過,隨意抽出十來張,一張張對著石室頂端的月光石仔細檢視。
這一次,他檢視的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長。
他將一張符基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指尖在符紙上輕輕滑過,似乎在感受其上靈力流轉的細微差異。
“這批符基,每一張的靈力耗用都略有不同。”張鐵山將符基放下,看著韋多寶。
“晚輩發現那些符紙的質地並非完全一致,有些厚實,有些略薄,吸納靈力的程度也有些微差異,便在繪製時做了些調整。”韋多寶據實以告。
張鐵山拿起一張符紙,將其點燃,火光亮起,卻不刺眼,燃燒得極為均勻,最終化為一小撮灰白的粉末,沒有留下任何焦黑的痕跡。“不錯。”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這個月的十塊下品靈石,推到韋多寶麵前。隨後,他又拿出了一遝嶄新的符紙、一瓶硃砂以及一支嶄新的符筆。“從今天起,你開始學著繪製完整的一階下品符籙。”
張鐵山取過一張新符紙,將其鋪在桌上,符筆蘸了硃砂,筆尖懸於紙上三寸,卻遲遲沒有落下。他閉上眼,片刻之後,筆尖陡然落下。靈力自他指尖湧出,順著筆杆灌入筆尖,硃砂在符紙上迅速遊走,留下道道紅痕。
符籙的紋路遠比符基繁複,如蛛網般交錯,中心還有一個需要一筆嗬成的核心符文。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過十數個呼吸,一張散發著淡淡火靈力波動的符籙便已成型。
“此為火球符,一階下品符籙中最為常用的一種。”張鐵山將符籙拿起,“你且試試。”
韋多寶深吸一口氣,學著張鐵山的樣子,將符紙鋪好,蘸了硃砂。他回憶著方纔張鐵山落筆的順序與靈力運轉的軌跡,凝神靜氣,一筆落下。
筆尖觸及符紙的瞬間,他便感到一股阻力。靈力注入得太過生澀,硃砂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痕跡。勉強畫出三分之一,符紙“噗”的一聲,冒出一股青煙,直接自燃成了灰燼。
他不言不語,又取來第二張。這一次,他更加小心地控製著靈力的輸出,但結果依舊。連續失敗了十餘次,桌上堆起了一小堆灰燼。
“你靈力操控太差。”張鐵山看他將最後一張練習符紙也燒成灰燼,才開口。
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獸皮封麵的冊子,丟給韋多寶。“你五行靈根駁雜,雖以相生之法勉強引氣入體,但對靈力的掌控力,遠遜於單靈根、雙靈根的修士。尋常的控靈法門,對你用處不大。”
韋多寶接過書冊,封麵上是三個古樸的篆字——《元神刺》。他翻開看了幾頁,上麵並非功法,而是一種錘煉精神力量的法門,晦澀難懂。
“神識之力,獨立於靈力之外,乃神魂之本。”張鐵山道,“此法門可讓你錘煉神識。神識強大,便可用其引導靈力,如臂使指,不再滯澀。何時你能用神識將一縷靈力在指尖分化為五股細流,再來學這火球符不遲。”
韋多寶將冊子收入懷中,躬身行了一禮,回到自己的石室。
韋多寶盤膝坐在木板床上,麵前攤開著那本獸皮冊子——《元神刺》。他沒有急於嘗試,而是將冊子從頭至尾,逐字逐句地反複研讀了數遍,直到將其中每一處關於神識錘煉的描述都記在心中。
冊中所述,神識源於上丹田眉心之處,乃魂魄之力的外顯。常人魂魄之力渾然一體,未經錘煉,便如一團散沙,無法凝聚。而這《元神刺》,便是以絕大毅力,將這團散沙千錘百煉,凝成一根無形之刺的法門。
他合上冊子,閉上雙眼,依循法門引導,將所有心神沉入眉心之間。
初時,那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沒有任何感覺。他摒除雜念,將意念不斷向內收束,試圖在那片虛無中尋找到一個可以凝聚的“點”。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石室中靜得隻能聽見他自己平穩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心神高度集中的一刻,眉心深處猛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彷彿有一根燒紅的鐵針,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腦海。
韋多寶身體猛地一顫,悶哼一聲,凝聚的心神瞬間潰散,那股劇痛也隨之潮水般退去,隻留下一陣陣抽搐般的餘痛和眩暈。
他睜開眼,額角已滿是冷汗。
這就是法門中所說的“神魂反噬”,初學者強行凝聚神識,魂魄本能的抗拒便會化作劇痛。
他沒有停歇太久,隻是稍稍調勻了呼吸,便再次閉上眼睛,重新開始。
第二次,他有了準備,當那股錐心刺痛再次襲來時,他咬緊牙關,強行忍耐,試圖維持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點心神。
“噗。”
彷彿一個被戳破的氣泡,心神再次潰散,比上一次堅持得久了那麼一瞬,但代價是更加劇烈的頭痛。
他停下,睜眼,再閉眼。
一次,兩次,十次,數十次…
石室內的月光漸漸偏移,又慢慢隱去,直至天色矇矇亮。韋多寶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嘴唇也因緊咬而失了血色。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劇痛,他像是最固執的工匠,用疼痛這柄鐵錘,反複捶打著自己神魂這塊頑鐵。
終於,在又一次嘗試中,當那股刺痛如期而至時,他凝聚的那一點心神沒有立刻潰散,而是在劇痛中劇烈地顫抖著,頑強地維持著形態。
他忍著那彷彿要將魂魄撕裂的痛苦,小心翼翼地,將這一點顫抖的心神,按照法門所述,拉伸、塑形。
過程極為艱難,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臉色也白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點心神終於被勉強拉成了一根細若發絲、尚在不住扭曲的無形之“刺”。
他不敢有絲毫鬆懈,立刻開始嘗試法門的第二步——以神識引導靈力。
他分出一縷心神,沉入下丹田。丹田之內,土台之上,青苗挺立,爐火熊熊,金光內斂,水汽環繞。五種不同屬性的靈氣,以一種微妙的平衡,構成了一個脆弱的五行相生迴圈。
他嘗試著用那根新生的、不穩定的“神識之刺”,去觸碰其中一絲最厚重的土黃色靈氣。
“刺”與靈氣接觸的瞬間,他立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以往憑感覺去調動的靈氣,此刻在神識的“觸碰”下,其流轉的軌跡、蘊含的能量,都變得分明起來。
他心中一動,催動神識,引導著那一絲土靈氣,緩緩離開丹田,順著經脈,向指尖流去。
過程比預想的要順暢。神識如同牧羊人的鞭子,而靈力就是溫順的羊群,所指之處,靈氣便乖巧地流向何方。
很快,那一絲土靈氣抵達了他的右手食指指尖。
接下來,纔是真正的難點——分化。
他集中精神,試圖用神識將指尖的這一縷靈力分作兩股。然而,神識之刺太過稚嫩,控製力也粗糙不堪,他剛一發力,那一縷土靈氣便“噗”的一聲,直接潰散在了空氣中。
韋多寶睜開眼,看著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他再次閉上眼,這一次,他沒有去單獨調動某一種靈氣。而是用那根脆弱的神識之刺,小心翼翼地探入丹田,不去觸碰任何單一的靈氣,而是整體“包裹”住那個小小的五行迴圈。
這是一個更加精細的操作,神識之刺稍有顫抖,便可能打破五行平衡,引起靈力反噬。
他全神貫注,慢慢地,將整個迴圈的靈力,作為一個整體,牽引而出。
五色靈氣交織成的靈力流,在他的神識引導下,如同一條斑斕的小蛇,在狹窄的經脈中緩緩遊弋。其難度,比引導單一靈氣大了十倍不止。
僅僅是將其引導至指尖,韋多寶的額頭便再次滲出細密的汗珠,那根神識之刺也因為消耗過度而明滅不定,彷彿隨時都會潰散。
他深吸一口氣,到了最關鍵的一步。
他將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根神識之刺上,對著指尖那股五色交雜的靈力流,下達了“分化”的念頭。
“嗡…”
一股尖銳的刺痛自經脈傳來,韋多寶悶哼一聲,嘴角溢位一絲血跡。指尖的靈力流猛地一顫,瞬間失控,五色靈氣轟然散開,將他指尖的麵板都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神識之刺,也徹底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