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屆至尊 第11章 宗祠夜話
後山宗祠,位於秦家府邸最深處,背靠陡峭的崖壁,常年籠罩在陰影與濕氣之中。這裡與其說是供奉先祖的莊嚴之地,不如說更像是一處被遺忘的囚牢。
當執法堂弟子推開那扇沉重的、布滿斑駁鏽跡的鐵門時,一股混合著黴味、灰塵和古老香火氣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讓秦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進去吧,好好『思過』。」一名執法堂弟子語氣帶著譏諷,推了秦龍一把。
秦龍踉蹌一步,跨過高高的門檻,身後隨即傳來「哐當」一聲巨響,鐵門被重重關上,然後是鐵鏈纏繞鎖死的刺耳聲音。最後一線天光被隔絕在外,宗祠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隻有幾盞長明燈在遠處搖曳著豆大的火光,映照出龐大而森然的輪廓。
宗祠內部空間極大,高聳的穹頂隱沒在黑暗中,一根根需要數人合抱的粗大梁柱支撐著結構,如同沉默的巨人。牆壁上刻滿了秦家曆代先祖的名字和功績,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些銘文彷彿變成了扭曲的符號,冷漠地注視著被罰至此地的後人。
空氣中彌漫著徹骨的寒意,地麵的青石板常年潮濕,覆蓋著一層滑膩的苔蘚。角落裡蛛網密佈,偶爾有老鼠窸窣跑過的聲音,更添幾分陰森。
這裡沒有床鋪,沒有桌椅,隻有冰冷的蒲團和光禿禿的地麵。
秦龍環顧四周,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這就是他未來一個月要待的地方,一個堪比囚牢的「思過」之所。家族對他的懲罰,果然毫不留情。
他走到一個相對乾燥的角落,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坐下。胸口被秦虎和家主威壓震蕩的傷勢隱隱作痛,但比這更痛的是內心的冰冷與孤寂。
白日裡在大殿上的硬氣與決絕,在此刻死寂陰冷的環境中,漸漸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一個月,龍血境三重……」他低聲自語,感受著體內那如同死水般滯澀、甚至仍在不斷枯竭的龍血,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族長一係,分明是要藉此機會,名正言順地將他徹底打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父親,如果您在天有靈,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龍兒的路,究竟在何方?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三年來的一幕幕:從萬眾矚目的天才跌落成萬人嘲笑的廢物;從資源無限的龍吟院被趕到破敗的後山小院;從與天之驕女定下婚約到今日當眾撕毀婚書,受儘屈辱……
還有福伯擔憂的麵容,秦雨柔信任的眼神……
「不!我不能放棄!」秦龍猛地睜開眼,黑暗中,他的眼神如同兩顆燃燒的炭火,「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拚儘全力!莫欺少年窮……這話既已出口,我就必須走下去!」
他掙紮著盤膝坐好,不顧身體的疼痛和疲憊,再次嘗試運轉秦家基礎的龍血訣。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果然,龍血之力在經脈中執行不到一個小週天,那股熟悉的滯澀感和針紮般的刺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彷彿他白日的反抗,耗儘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元氣。
「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在冰冷的地麵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秦龍喘著粗氣,額頭布滿冷汗,臉上血色儘褪。失敗的痛苦和身體的創傷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擊垮。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不可聞的叩擊聲,從宗祠一側的窗戶方向傳來。
篤…篤篤……
聲音很有規律,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小心翼翼。
秦龍心中一凜,立刻警惕起來。這麼晚了,誰會來這被封鎖的宗祠?難道是秦虎等人還不肯罷休,想來暗中加害?
他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窗邊的陰影裡,凝神戒備。
窗外安靜了片刻,隨後傳來一個壓得極低的、卻無比熟悉的聲音:
「秦龍哥……秦龍哥……你在裡麵嗎?是我,雨柔……」
是秦雨柔!
秦龍緊繃的心絃驟然一鬆,隨即又提了起來。她怎麼來了?這裡可是禁地,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連忙湊到窗戶縫隙邊,同樣壓低聲音回應:「雨柔?你怎麼來了?太危險了,快回去!」
這扇窗戶很高,而且被木條封死,隻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麵模糊的夜色。
聽到秦龍的聲音,窗外的秦雨柔似乎鬆了口氣,語氣帶著急切:「秦龍哥,你沒事吧?我擔心死了……我長話短說,你一定要記住!」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顯然又冷又怕:「我偷聽到秦虎和他父親(一位實權長老)的談話,柳清雪……她明天會親自來宗祠『探望』你!」
什麼?秦龍瞳孔猛縮。柳清雪明天要來?她來乾什麼?羞辱還不夠嗎?
「他們說是『探望』,但秦虎父子言語間很是得意,說柳清雪要親自『了斷因果』,讓你徹底死心……我擔心她會對你不利!你明天一定要千萬小心!」秦雨柔的聲音充滿了擔憂。
這個訊息,如同寒冬裡的一盆冰水,澆在秦龍心頭。柳清雪親自前來「了斷因果」?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實力,若要對自己不利,簡直易如反掌。在這偏僻的宗祠裡,就算發生什麼「意外」,家族恐怕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樂見其成!
絕望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窗外,秦雨柔似乎感覺到了秦龍的沉默和低落,急忙安慰道:「秦龍哥,你彆怕!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我……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說著,她從窗戶縫隙裡塞進來一個小布包:「這裡麵有一些傷藥和吃的,你藏好。我不能再待了,免得被人發現……秦龍哥,保重!」
話音落下,窗外傳來一陣細微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遠去,消失在夜風中。
宗祠內重新恢複了死寂,隻剩下秦龍粗重的呼吸聲和長明燈芯燃燒的劈啪微響。
他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手中緊緊攥著那個還帶著少女體溫的小布包。裡麵是幾瓶熟悉的傷藥,還有一些用油紙包好的、精心製作的糕點。
在這冰冷絕望的囚牢裡,這一點點來自外界的溫暖和牽掛,顯得如此珍貴,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光。
秦龍將一塊糕點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甜味在舌尖化開,卻化不開心中的苦澀與沉重。
明天,柳清雪就要來了。
帶著流雲宗的傲慢,帶著對他的蔑視,來「了斷因果」。
他該怎麼辦?像今日大殿上那樣硬頂到底?那隻會招致更殘酷的打擊和羞辱。忍氣吞聲?那豈不是辜負了自己今日撕毀婚書的決絕,辜負了心中那點不肯熄滅的傲骨?
還有秦雨柔帶來的警告……秦虎父子知情,甚至可能推波助瀾。這意味著,明天的宗祠,將是龍潭虎穴。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秦龍的心臟。
但他看著手中那小小的布包,感受著那點微弱的溫暖,眼中的迷茫漸漸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所取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低聲自語,眼神銳利起來,「柳清雪,你想來了斷因果?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了斷!我秦龍就算死,也要站著死!」
他不再嘗試運轉那無用的龍血訣,而是閉上眼睛,開始調整呼吸,努力讓疲憊傷痛的身體儘快恢複。哪怕隻有一絲力氣,他也要用來應對明天的風暴。
宗祠外,夜風吹過山林,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
長夜漫漫,但黎明終將到來。而黎明之後,等待秦龍的,將是一場更為嚴峻的考驗。
潛龍於淵,活躍在淵。這幽深的宗祠,究竟是埋葬他的墳墓,還是他蛻變的?答案,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