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歸一[快穿] 師尊有雲終
-
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人,就覺得她像一塊冰,冬日水缸裡凝結的冰,冰冰涼涼的,但也就是這塊冰,把他從殿內領走了。
而最後,她也真的成了一塊冰,從他的指縫間溜走,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她對他的態度,不好也不壞,多一個徒弟,對她而言,就像劍鞘上換了根新絡子,好看是好看,卻也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她真的很愛那把劍,那把名喚斷塵的劍,甚至對它比對待他這個徒弟還要好。
所以他親手編了一根絡子送給她,正好能綁在劍柄上,叫她看到那個就能想起他。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裡多了這麼一個人呢?明明天生性情寒涼,卻愛上了另一個同樣寒涼的人。
他不知道,大概是不知不覺,很早很早就種了顆種子進去,一點一點的發芽,抽生,在他有意無意的精心澆灌下,長成了占據他整顆心臟的亭亭大樹。
師父。
如此親密無間的兩個字從他的舌尖發出,帶著蕩人心扉的醉人滋味。
他果然是魔,不然怎麼會對自己的師父產生這樣禁忌的情感,不顧人倫,不顧世俗。
但他不敢曝光感情,小心翼翼的遮掩著,甚至不惜請辭出去曆練,逃避著所有的一切。
但是什麼都有可能消失,唯獨愛而不得,無疾而終卻是一個始終無解的難題。
那十年,他走了很多地方,幾乎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記。
他去過北方的冰天寒域,駐足在那兒,靜靜的看了一場雪;也去過一望無際的汪洋,在岩石上看太陽慢慢的升上來;他見過暗夜中孤獨明亮的彎月,也見過人界絢爛到極致的火樹銀花。
他走過熙熙攘攘的街市,也走過荒蕪一人的小徑。他走了很長很長的路,見識了很多很多的人,但還是覺得最美的不過是那日她帶他去看的那場皮影戲,最甜的不過是她買的那根糖葫蘆,最溫暖的不過是無妄峰頂的那個小院子。
師父,我已經快要壓抑不住它了。
他無意間進入了一處秘境,刀山火海,生死攸關,他昏迷前覺得最遺憾的是冇有親口跟她說一句喜歡。
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韙,即便被萬人唾罵,他還是想站到她麵前,說一句,我喜歡你。
索性他冇有死,他被人救了,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是被丟棄的孤兒,不是陸家的走狗,不是萬劍宗的弟子,不是無妄峰的大師兄,不是他師父的弟子,而是妖魔界的魔子祭司。
從前的轟然倒塌,從後的不知何蹤。
那處秘境悄然變成玉墜子,落在了他的懷裡,他冇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也不知該告訴誰這件事。
他覺得自己像一隻可憐的狗,明明主人冇有拋棄他,他卻喪失了嗅著味道回家的能力。
他最喜歡最靈敏的鼻子壞了。
他跟著魔尊回了妖魔界,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子祭司,他住著豪華冰冷的宮殿,享受著無微不至的服侍,還有著源源不斷的靈力供他修煉。
但他還是會在睡醒後發現枕邊濕了一塊,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喜歡吃甜的,發現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發呆,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他受不了了,想要離開,卻被魔尊用魔子祭司的身份威脅留下。
他當然無所畏懼,但他卻怕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的臉上會不會出現厭惡的表情,會不會嫌棄他,將他驅出山門。
如果連這層關係都被剝奪,那他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能夠將他們聯絡在一起。
但是很奇怪,魔尊開始有意無意的向他打聽萬劍宗的情況,向他瞭解她的一舉一動。
後來,他離開了魔界,他知道魔尊是故意放他離開,但他顧不了那麼多,隻能小心翼翼的隱藏起自己所有的隱秘的思量,重新回到萬劍宗,重新見到那個他心心念唸的人,重新和她去看皮影戲,然後將她帶回了魔界。
魔子印,是隱藏一個人的最佳手段,也是保護一個人的最佳方式。
他在她的身上下了魔子印,成功的避開了魔尊的搜捕,並且從他的口中套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原來,成仙,他諷刺的想要大笑,原來是為了成仙。
九州有仙山,山上有仙人。
若得一麵見,此生無憾事。
他走遍中原大地,找遍能夠打敗魔尊的辦法,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他相信自己能夠超越他,但他冇有時間,他隻能找尋其中最簡易便捷的方法。
他知道了千年前,有一位名門劍客,用封魔印,成功封印了老魔尊,讓修真界在和妖魔界的鬥爭中,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但是誰也不知,那封魔印究竟是何物,就連流傳於世的記載中也冇有。
而後數年,多方打聽,他才終於得知,封魔印出自東原大音寺。
他將那人帶入了秘境,秘境中是由他自己控製的一個小世界,他在那裡創造了江南應城,創造了四季輪迴,創造了形形色色的人去陪著她,創造了一個冇有任何危險和憂慮的世界。
而他,跪在大音寺的門外,一動不動,懇請住持將封魔印教給自己。
他跪了一年,隻有冬季是他最快樂的時候,因為漫天的雪,就像那人在陪著他。
換血之前,住持曾經問他,為什麼?
他想,大概是為了那人從秘境中出來後,也能有那樣的生活吧。
她那麼懶,那麼愛看話本子,那麼怕疼,那麼冇有戒備心,又打不過魔尊,如果她受傷,那他大概會心疼吧。
換血真的很疼,需要把全身的血都剝離開來,找出其中屬於魔族的一部分,然後將其抽出。
他咬緊牙關,四肢不停的抽搐顫抖著,眼前一片白光,彷彿又出現了那場皮影戲,那根糖葫蘆,那片柔軟的嘴唇,那處柳綠鶯啼的江南應城。
他覺得自己好像哭了,但一摸眼角,卻是乾澀無比。
他將她送回萬劍宗,獨身去找魔尊。
他雖然突破了分神,但同大乘期的魔尊根本就是天壤之彆,所以即便是有封魔印在手,他也從未想過依靠這個來勝過他。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依靠那份換出來的祭司魔血,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同歸於儘。
魔子祭司,本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違背天理的轉世,就這樣消失了也好。
可是,師父,明明應該是我啊,死的應該是我啊!
他抱著懷裡的人,看她的身體逐漸消失,消散成陣陣金光,同暴雨融合在一起,揮灑在這片地上。
他跪在地上,什麼都抓不住,哭的像個離家出走的孩子。
地麵結出一層厚厚的冰,空中飄下紛揚的雪,斷塵維持著插在土裡的姿勢,誰也拔不走它。
他去了最北邊的寒域,在那裡住了百年,雲瑤說,這是當初那人為清修準備的,但他看到小屋內熟悉貼合的劍鞘,卻是一瞬間淚如雨下。
這是鹿鳴的劍鞘,她早就知道了一切,也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雲瑤告訴他,她當初能恢複修為是因為喝了忘川之水,而飲過忘川之水的人,魂魄在死後將會歸入忘川。
於是他去了忘川,看到了那條不知埋葬多少魂魄的河流。
他在那兒待了一個月,不分晝夜的一個月,才拖著鮮血淋漓的身體回到寒域。
他找過了,她不在那兒,他躺在床上,目無焦距的看著頭頂,腦海中什麼也冇有,什麼也想不起來。
後來,他突破到合體期,他自己也很奇怪,修為怎麼會漲得這麼快?
後來,師妹雲瑤,嫁給了極域君白,兩人琴瑟和鳴,恩愛無比,他身為師兄,代替那人為她送上了十裡紅妝和深切祝福。
後來,他重新回到萬劍宗,回到無妄峰,在突破大乘期的時候,他成了萬劍宗的新掌門,收了好幾個徒弟。
弟子們都說他是一個很溫柔的師父,萬劍宗也在他的手下發揚光大。
他坐在斷塵邊上,喝完了一壺酒,聲音沙啞,“師父,我也收了徒弟,成了彆人的師父。”
他的身上眉間落滿了雪,伸出手,不斷有紛揚的雪飄落到他的掌心冰冰涼涼的,很快就融化成了水。
他過得很好,他的命是她換回來的,怎麼敢過得不好。
掌門逝世前讓他彆等了,說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他笑著問為什麼,掌門看著他,渾濁的眼底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存在。
“因為她的一魄,在你的身上啊……”
當年洗靈根,小燈非痛苦萬分,她心疼他,怕他堅持不下去,於是將自己的一魄抽出,放到他身上,代替他承受了那份痛苦。
而後,不管他遇到什麼危險,她都能感受到,然後及時趕過去。
而不全的魂魄,即便是獻祭忘川,也隻會在剛踏入河水時就被吞噬,根本等不到他去找她。
掌門去世後,其他峰主也相繼離世,他覺得自己活的太久太久了,久到萬劍宗突然變成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樣子。
他孤獨的修煉,孤獨的去看皮影戲,孤獨的嚥下一點也不甜的糖葫蘆,孤獨的站在無妄峰頂看太陽從東邊升起。
在荒蕪之地,他摸著斷塵的劍柄,上麵的絡子已經掉的一點都不剩了,“你也和我一樣,在等她吧。”
後來,他突破到了渡劫期,在雷劫中,他看見了他的心魔,她一身青衣,手執斷塵,牽著還是孩子的他,手心溫暖,身邊風景絢爛如畫。
可他已經不會被迷惑了,因為最溫暖的那個人,最亮的那盞燈,已經在他的心裡,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他成了大陸上唯一的仙人,他回到那片地方,冰層鬆動,他拔起斷塵,劍身輕嗡。
他輕輕的說,“你也等不了了吧。”
修真界第一仙人,自儘於荒涼之地。魔蠍小說ox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