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兩金 第22章 走私
艱難作戰之後,自然是瓜分戰利品的環節。
收攏了隊伍,眾人分成幾隊開始收斂屍體,分割槽域搜尋一切能用得上的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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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爾不斷換著位置敲擊書房的牆板,直到敲到空心處,仔細聽了聽回響。
陳九的匕首撬開偽裝成護牆板的櫃門,菲德爾舉高鯨油燈,矮門背後的暗室裡西班牙銀幣堆成小山,還有成摞的書本冊頁。
陳九瞬間被密密麻麻的銀幣刺痛了雙眼,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白銀堆在一起。菲德爾不為所動,隻是輕哼一聲,翻找半天,抓起賬冊就著煤油燈翻動,忽然冷笑:“三十萬比索,這個白癡還真沒說謊,這麼多錢夠買下總督半支艦隊了。”
“這麼多的私產,恐怕你真是做了見不得人的生意啊。”
他喃喃自語,完全無視了陳九的身影。
菲德爾提著燈找了半天,終於從一處暗格找到了想要的賬本,“哈瓦那碼頭3號倉,馬坦薩斯聖卡洛斯甘蔗園”
“這麼大額的走私?”
菲德爾突然深吸一口氣,為死去的叔叔的膽量感到震驚。
賬目上,光是今年就從哈瓦那的港口運輸了四十多萬比索的貨物,這無異於刨殖民地的墳。
哈瓦那作為古巴最大的港口,全年所有正規渠道的貨物吞吐量也就一百多萬比索。
西班牙通過嚴格的貿易壟斷和高額稅收試圖控製殖民地的經濟,但走私活動的泛濫會削弱了其貿易壟斷,這等於變相動搖對殖民地的統治。
合法貿易的關稅可能高達29,而走私貿易則完全避開了這些稅收。
正規渠道的貨運必須要接受碼頭嚴格的檢查,還有總督艦隊的監督護航。想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進行大額走私,沒有總督的默許根本不可能。
埃爾南德斯非要從哈瓦那過來搶走他的甘蔗園,原來不止是為了羞辱他。成噸的煙草偽裝成蔗糖進行申報,逃避海關檢查。
這條線恐怕不知道有多少貴族、官員參與,在殖民地的血池上趴著吸血。
古巴已經成了這些人瘋狂的斂財窟。
要是讓王室知道,埃爾南德斯絕對會被吊死,門多薩這個堅定的保王派恐怕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這是一條成員之間分工明確,從采購、運輸到銷售形成完整的鏈條。
他沉默片刻,突然意識到啥了埃爾南德斯之死會給這幕後的貴族、官員帶來多麼大的恐懼,這幫人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刨地三尺也要把他們全部滅口,想了一下菲德爾還是決定不告訴陳九他們,他將賬本塞進懷裡:“這個我有大用。”
陳九點點頭,沒說什麼。西班牙語的賬本給他也看不懂。
“這些夠船資嗎?”
“足夠。”
阿昌叔帶人撐開麻袋,銀幣雨點般砸進粗麻布的悶響裡。
門多薩的書房有太多秘密,菲德爾突然有些後悔一槍崩死了埃爾南德斯。他索性自己留下來繼續翻找,試圖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以換取後續更豐厚的政治回報。
陳九囑咐了一聲讓他快點,就跟著搬運銀貨的華工下了樓。
一番戰鬥,十八個人的隊伍死了四個,一同從甘蔗園裡爬出來的惡鬼還沒見到自由就已經犧牲,這讓陳九的心情有些壓抑,抿著嘴唇一直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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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墜地,三十七個被驅趕的人在火把下瑟縮。
陳九用找來的斧頭砍斷最後一條鐐銬,“要走的領銀幣!要留的領槍!”
華人廚師抓起地上的刀,又觸電般扔下:“拿了武器就是叛奴”
“不拿槍也是!”阿昌叔有些憤怒,“西班牙人會追殺每一個呼吸過自由空氣的人!”
一個二十多的男人突然擠出人群,褲腳還粘著地上未乾的血:“我爹死在甘蔗田大哥,我跟你殺洋鬼子!”
他基礎人群,抓起槍的動作讓梁伯有些晃神,這動作太像二十年前戰死的小兄弟。
那時,大家都為了彼此內心的憧憬拿起武器走向戰場。
半生蹉跎過去,後生仔們又走上同樣的路,隻是這次,不知道還能否馬革裹屍還。
最終,有十幾個人選擇了留下。連番廝殺的華工和黑奴們儘管努力在釋放善意,可是滿身暴烈的氣息讓人可怖。許多人選擇了相信自己,拿了刀和一小袋子銀幣就匆匆消失在天光將亮的夜裡。
一箱又一箱的財貨裝上馬,還有十幾支不同的槍,梁伯撫過槍身,聞著熟悉的油脂和火藥味。這些都是保養得當的致命武器。
“夠武裝半個火槍隊。”梁伯緩緩開口。
這些都是他們在三藩立足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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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勒馬回望。
莊園方向騰起的煙霧正在不斷變亮的天空中逐漸變得醒目。
“十八人出,三十一人歸。”
梁伯突然感歎,死去的弟兄從身上各自取了點“物件”,包在一起綁在馬背,等待著將來也許能漂洋過海,回到老家安葬。
中國人講落葉歸根,剩下的屍體卻隻能在火焰中化為灰燼埋在這個莊園裡,讓五十歲的老人有些難受。
馱滿貨的馬在莊園外的小徑彙集,菲德爾最後沉著臉趕來,陳九給他指了指一邊給他準備好的一匹綁好銀錢的好馬。
菲德爾喘了幾口粗氣,剛剛他在斷壁殘垣裡畫了一個大大的起義軍的符號,希望能短暫地誤導那些藏在幕後的勢力。
“走私船的事我會儘快安排,在得到我的訊息之前你們不要有任何動作。”
“下個月會有一支西班牙海軍過來,最少上千人。”
“上千人?!”
陳九不可思議地開口。
“獨立軍選了總統出來,首相震怒,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抹除起義軍存在的痕跡。”
“上千人隻是個開始,這個數字很快會膨脹的上萬,甚至十幾萬。”
菲德爾掃視了一眼陷入沉默的眾人。
“古巴很快就會變成一個絞肉機,趁著這個視窗我會趕緊送你們出去。”
“好在,這段時間衛兵和巡邏隊應該沒空理你們了。”
陳九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心裡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震得渾身僵硬。
他有勇氣對幾十人揮刀,可上萬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保重。”
菲德爾苦笑一聲,潮聲中,第一縷陽光掠過他的金發,那貴族血統的象征,此刻泛著藍灰色的冷光。
他應了一聲,轉身打馬離去。
殺掉埃爾南德斯隻是第一步,還有太多的首尾要處理。
今夜雖然順利殺掉他的親叔叔,可是其背後隱藏的秘密讓他分外不安,衝淡了心中的喜悅。
海風捲走未儘之語。晨光中,逃亡的人們拉長的影子交錯重疊,分不清哪個是貴族私生子,哪個是苦力,哪個是黑奴。
三藩市在等著這群背井離鄉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