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 054
情愫
大個子家很乾淨,令人意外,
竟然是棟水泥的小磚房。村裡建得起小磚房的人可不多。沿著長滿青苔的石階走上去,
邊上有個洗衣台,
大水缸的水注滿了,
清澈地往外溢。大個子牽起水缸裡的管子給她:“你拿這個衝下腳,剛踩水坑了,
全是泥。”
他指了指地上青石板:“就在這衝吧。”
水是山裡的泉水,
涼津津的,
特彆乾淨。楊鑫放下貓,讓它自己去耍和捉老鼠,拿了水管子衝洗涼鞋。不遠處的矮房子裡傳出一聲男人的問話:“陳進南,
你把你同學接過來了啊?”
大個子應了一聲:“接過來了。”
楊鑫心說,原來大個子本名叫陳進南。
“剛才說話的是我爸爸。”大個子解釋。
“你爸爸在乾啥呀?”
陳進南說:“那邊是工棚,我爸爸在做木匠呢,
這幾天活兒忙,
我一會要去幫他。”
楊鑫說:“哦。”
棚子裡,陳進南的爸爸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不要客氣,
讓進南帶你進屋坐。我這邊忙,
不管你們了。”
楊鑫說:“謝謝叔叔。”
楊鑫感覺挺納悶的,
大個子家不是挺窮的嗎?他一直是奶奶帶,
爸爸媽媽都在外麵打工的啊?原來人家早就回家了,
還蓋起了小樓房呢。
“你家廁所在哪啊?”
“我帶你去。”
大個子帶她去了廁所:“就這。”
楊鑫拔開門栓,廁所就是普通農村的旱廁,不過收拾的挺乾淨。
上了廁所出來,
她跟著陳進南往工棚去轉了轉。隻見棚子裡堆滿了成堆的木料、工具、機器,一青年男人正在鋸木板,渾身臟兮兮的,嘴裡還叼著一根煙。
陳進南的爸爸。
楊鑫說:“陳叔叔好。”
陳叔叔:“快彆在這,你們兩個去屋裡玩吧,這裡全是灰,回屋裡去,彆把衣服弄臟了。”
陳進南拉著楊鑫袖子:“咱們進屋去吧。”
楊鑫說:“好。”
一個老奶奶,正在門前剝花生,楊鑫去跟她打招呼,老奶奶直不住點頭說:“好,好。”顫顫巍巍的。
大個子說:“我奶奶眼睛不好,耳朵聾了,她聽不見。咱們進屋玩,不用管她的。”
老奶奶說:“對,對,快進屋玩去吧。”
楊鑫驚訝說:“奶奶聽得見你說話呢!”
“聽不見。”
大個子說:“隻要家裡來人,她都是這一句。她聽不見的。”
老奶奶仍在重複:“好,好,進屋玩去吧,要看電視桌上有遙控器。”
楊鑫心想:人年紀大了真可憐。
大個子帶她進了屋子,讓她坐在大沙發上,給她開啟電視機。
大個子家的沙發、彩電,好像都是新買的。這些年,農民進城賺了錢,家裡的條件改善了不少。楊鑫家裡去年也買了個小彩電,二十一英寸,可以接收十多個頻道。大個子家的電視還要大一點,二十五英寸,還有影碟機。
“你要不要看碟?”
楊鑫無所謂:“看吧。”
大個子拿另一個遙控器,給她開啟影碟機,放了張碟片進去。又是《木乃伊》。
楊鑫說:“這個看過了。”
她坐在沙發上,大個子站在屋中間按遙控器:“那要不要看倩女幽魂?”
楊鑫說:“就看這個吧。”
大個子把遙控器給她,又從櫃子裡抱出來一堆碟,放在沙發上:“你想看啥自己挑,挑好了我給你放。”
楊鑫低頭挑碟。
大個子也坐下,幫她挑:“這個怎麼樣?”
楊鑫發現大個子成熟了很多。
他不是那個會偷飯盒,偷乒乓球拍的傻大個子了。他成了個穩重的,黑乎乎的大個子。他翻碟子,楊鑫就看他的黑手。他說話,楊鑫就看他的黑臉。
真的是黑。
他挑了個楊鑫沒看過的電影,放進機器盒子裡。
“要不要喝水?”
楊鑫習慣性地不給人添麻煩:“不要。”
大個子給她拿了一盒酸奶。
“我要去幫我爸爸乾活了。”
大個子說。
他拿起放在沙發邊上的一件舊牛仔外套,穿在身上。他雖然黑,但是個子高,而且瘦,穿上牛仔衣還是很精神的。
楊鑫看了一會電影,這電影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總之難看,看的她想打瞌睡。
陳進南一直在工棚裡,跟他爸爸刨木頭,彈墨盒。奶奶在門口剝花生。她手裡拿著遙控器,望著電視機,眼皮子越來越沉,終於忍不住鬆弛下去。她脫掉鞋子,彎腰蜷縮在沙發角落,想躺一會。
頭剛挨著沙發,意識就很快消散了。
她睡得很熟。
興許是太累了。
一直做夢,夢裡又是爺爺死了,又是爸爸媽媽回來了。她精神遊離在夢境和現實之間,一會又聽見門外有貓兒在叫,又是鳥在嘰嘰叫,好像是小黑捉住了一鳥。老奶奶一直在自言自語。陳叔叔在工棚那邊大聲吆喝,陳進南一聲聲地答應。
她想醒,又醒不過來,想睡,又不能完全入夢。不知道何時,她忽然感覺背心涼嗖嗖的,心上一緊,麵前彷彿有人。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大個子正蹲在沙發前,目光一動不動注視著她。
他離的很近,麵孔距離她不到十公分。她能清楚地看見他臉上肌肉的形狀和走向。他的嘴巴,眉骨、鼻梁、眼睫毛。他的長相耐得住細看,就是黑成這樣,看起來依然不醜。他長得是張好人臉,眼睛看起來很乾淨,有種少年的青澀。
他看起來很大一個,挺成熟,其實心性還是少年。
楊鑫和他對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在看她。
楊鑫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念頭:他算不算戀.童.癖呢?
楊鑫總感覺他是個戀.童.癖。因為大個子一直喜歡她。可是她壓根還沒長大呢,他已經是個完全發育成熟的成年人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大個子不壞,不會傷害她。
說他有毛病,他好像又挺正常。說他是正常人,他又很不正常。
他注視著楊鑫,被她發現了,也不怕,好像並不知道自己變.態。
楊鑫小聲問他:“你蹲在這乾啥呀?”
大個子不回答。
楊鑫彆過頭,將臉埋進臂彎裡,繼續發困,不想和他麵對麵。大個子看她蜷縮著身,隻有一雙瘦的見骨的細白胳膊露在外麵,脆弱,單薄。他好奇,心動,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一下她胳膊的肉。
或許他是想“摸”一下,然而年少懵懂的他,還不足以產生“摸”一下這樣的想法,但是隱隱約約想觸碰、想親近,想對這隻胳膊做點什麼,所以便成了掐一下。
楊鑫總感覺他是個變態。
她皺了眉,嘴裡輕輕說了一句:“滾開。”
聲音很小,大個子隱約聽見了。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他試試探探地又伸出手,又掐了她一把。
楊鑫憋著氣,煩惱地將頭埋在沙發裡。
忍他。
大個子見她不反抗,來了癮,在她身上東掐一下,西掐一下。一邊掐,一邊觀察她反應,試探她的底線。
“不要掐我。”
楊鑫抬手打他:“傻.逼。”
大個子剪著利落的寸頭,頭發短的能看見青色頭皮。楊鑫感覺他像個剛還俗的騷和尚,隨時要去和寡婦偷情。她罵完一句,想起罵男人不能帶女的,又皺著眉,改口嘀咕了一句:“傻吊。”
大個子沒想到她居然會說臟話。
她緊皺著眉,低垂著眼,看起來溫順,其實是倔強又愛凶的。從那不服輸的眼神就能看出來。像小貓兒,皮毛柔軟,內裡藏著堅硬鋒利的爪牙。
他笑了,心裡特彆喜歡,很想抱住她的身體。
大個子伸出手,黑黑的手上,是一隻紅紅的小蘋果:“你想吃蘋果嗎?”
楊鑫說:“哪來的啊?”
“樹上摘的。”
大個子把蘋果給她:“我剛在樹上摘的。”
“你家有蘋果樹呀?”
大個子說:“有好幾棵呢。”
楊鑫說:“真的呀?我想去摘蘋果。”
大個子說:“好呀,我帶你去。”
大個子帶著楊鑫出門:“蘋果樹在屋後。”
陳叔叔在工棚裡叫:“進南,給我倒杯水來。”
“哦哦。”
大個子應了一聲,對楊鑫說:“我先去給我爸倒杯水,你等一會。”
楊鑫站在院子裡等他,小黑看到她,跑過來纏著她喵喵叫。忽然,一隻大橘貓從牆角溜過,嗖的一聲躥到茅房後去了。
“貓!”
小黑一看到有貓,立刻從楊鑫懷裡跳下來,衝去追趕橘貓!大橘貓溜的飛快,小黑在背後窮追不捨。楊鑫趕緊跑去追貓,急的嘴裡大叫:“陳進南,你快出來呀!貓要打起來了!”
大個子端著水杯出來:“不用怕,它們不會打架的。它們是一家人呢。剛才那個大黃貓就是它的媽媽。”
“啊?小黑就是大黃貓生的呀?”
“對呀。”
陳進南把水給他爸,兩人追到屋後去,果然見太陽底下,一黑一黃兩隻貓偎依在草叢裡打滾,互相舔毛呢。
“你家其他的貓呢?它不是生了很多小貓嗎?”
大個子說:“一共六隻,都送人養了。”
“咱們摘蘋果吧。”
屋後有三棵很大的蘋果樹,秋天果實墜滿了枝頭。蘋果紅紅的,農村的土蘋果,個頭特彆小,但味道甜,吃起來脆脆的。楊鑫伸了手摘蘋果,大個子捲了牛仔外套當布兜,給她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