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藏宮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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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堂門前冷落得不像話。百姓零零散散，根本不如方瀟經營時人滿為患。

裴忌勒馬駐足，皺眉望著那座嶄新的樓閣。

零散的百姓穿著整潔，找不出真正的乞兒。

“讓開，冇錢看什麼病。”一聲厲喝從院內傳來。

裴忌看見個衣衫襤褸的老漢被推搡出來，踉蹌著摔在台階下。

那老漢懷裡抱著個麵色青紫的孩童，膝蓋磕出血也顧不上擦，隻一個勁磕頭：

“求求您，孩子高熱三天了”

“一兩銀子的診金。”藥童叉腰站在台階上，“拿不出就滾！”

裴忌指尖猛地掐進掌心。

他記得方瀟的善堂，無論多臟臭的乞丐，她都親手喂藥。

一次有個滿身膿瘡的流民嚇跑了所有幫手，是她獨自守了三天三夜。

後來那人死了，家屬卻鬨上門說她用假藥

“怎麼回事？”裴忌下馬拽住那藥童。

“善堂何時收過診金？”

藥童認出他腰間玉帶，撲通跪下：回大人方二小姐接手後就立了新規矩。”

他偷瞄裴忌臉色：“說開藥鋪不是做慈善，不能讓窮鬼糟蹋了好藥材。”

看見趾高氣昂的藥童都對他畢恭畢敬，老漢連忙撲過來抓住裴忌的衣襬：“貴人！您行行好吧。”

他懷裡的孩子抽搐著，一口血噴在裴忌的衣袍上。

他侷促地抱著孩子，不斷哀求。

藥童抬腳就要踹，被裴忌一把掀翻：

“快把蔘湯端來！”

坐堂的大夫慢悠悠地伸手討要銀子，毫不著急：“三兩一碗，先給了再說，不然賴賬怎麼辦？”

裴忌眼眶都紅了，直接掐住他的喉嚨：“這孩子要是死了，孤要你全家陪葬！”

大夫這才意識到目前之人不是普通的貴族，是堂堂太子殿下，於是連忙爬去盛湯。

但晚來的蔘湯終究冇救回那孩子。

裴忌站在小小的屍體前，耳邊縈繞著老漢的哭聲，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方瀟曾說：今日城門口又死一個百姓，是我的錯。

那時他笑她婦人之仁，現在才明白，她說這話時該有多痛。

“賬房在哪？”他並冇有忘記此行來的目的，但聲音已經不自覺地沙啞。

最後他行屍走肉地來到庫房。

庫房已經積了很厚的灰，泛黃的賬本散了一地。

他隨手抓起一本：

【購藥二十斤，花了六兩銀子。施粥時摻了這些藥，治了十七個百姓。】

【典當玉鐲，購人蔘兩支。王婆婆孫兒垂危，所以贈予一支。】

【虧空了七十八兩。林姨娘剋扣月例，隻好明日賣繡品補上。】

裴忌胸口像被人踩在地上後狠狠碾碎。

他狠狠閉眼又睜開，瘋了一般翻找著其他的賬本，指尖顫抖，終於在牆角發現了方清梨接手後的賬目：

【丁香二十斤，銀十兩。轉賣青樓，得銀五十兩。】

【人蔘摻水，售三十碗，每碗三兩。】

原來，這些混賬事都是方清梨做的。

他恍惚地走出庫房，幾個衣著體麵的富商正排隊抓藥，門外卻再不見當年蜿蜒到街角的乞丐隊伍。

“大人行行好”又一個佝僂老婦拽住他的衣袖，“老身隻要一點傷寒藥”

坐堂大夫立刻衝出來，厲聲替他嗬斥：“滾遠點，彆臟了貴人的衣裳。”

老婦被推得踉蹌後退，裴忌下意識伸手去扶。

這個動作讓他突然怔住。

多年前方瀟也是這樣，總是不顧臟臭去攙扶那些流民。那時他還調侃她：“你可是相府大小姐。”

“貴人”老婦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您是不是當年常跟著方大小姐的那位公子？”

裴忌指尖一顫。

“大小姐心善啊，那年我孫子快病死了，是她自己掏腰包治好的。”

“她後來用假藥治死了人。”裴忌抿抿唇，冷聲打斷。

老婦突然激動起來：“胡說！大小姐的藥都是典當首飾買的，怎麼可能是假的？明明是後來那個二小姐”

她突然噤聲。因為裴忌剛剛派出去的侍衛回來了：“殿下，查到了！”

裴忌麵無表情地聽著彙報，眼神卻越來越冷。

原來那死者是吃了方清梨送的補藥才暴斃的，但方清梨卻栽贓給了方瀟。

當時所有證人都收了銀子，連驗屍的仵作也難以避免，於是他們全都選擇替方清梨隱瞞。

裴忌想起那日雨中，方瀟跪在衙門前被潑了滿身穢物。

所有人都罵她蛇蠍心腸。

他撐著傘為她擋雨，卻擋不住四麵八方飛來的臭雞蛋；

曾經送她花的百姓，轉眼來卻潑了她滿身臭菜葉。

她仰頭看他，眼裡全是淚：“連你也不信我？”

他或許信了，卻冇能為她討回公道。

“現在的善堂”裴忌聲音很冷。

“確實臟透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冇有了剛剛的動容。

但這就證明方瀟無辜嗎？那個會為乞丐哭紅眼睛的少女，和後來虐殺柳嬤嬤的毒婦，早就不是同一個人了！

“去查，太子妃還害過誰！”

踏出善堂時，恍惚間他彷彿看見年輕的方瀟蹲在牆角，給一個小乞丐喂藥。她抬頭衝他笑，嘴角梨渦盛滿溫婉的笑意。

裴忌猛地閉眼。再睜開時，幻影消散，隻剩滿地枯葉。

那個方瀟已經死了，死在她開始害死柳嬤嬤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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