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擱淺於時光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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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公送進牢裡兩年,出獄後我改名換姓遠走國外。
時隔七年,我們在哥哥的墓碑前重逢。
四目相對,他停下擦拭墓碑的動作,
眼中閃過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震驚狂喜愧疚……
“阿禾,我找了你很多年,我以為你……也不在了。”
“這些年你去了哪裡,為什麼一次都冇聯絡過我?”
見我不語,他飛快地拭了下眼角。
“你故意躲著我,是不是還在記恨當初的事,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知他在害死哥哥,睡了他的女人,逼我差點活不下去後,
怎麼還有臉在哥哥麵前說那些話。
隻不過愛與恨都太奢侈,
於我,他早已什麼都不是了。
故人重逢,心已無瀾。
陳哲轉身離開。
我俯身,將懷中潔白如雪的白菊輕輕放在哥哥墓碑前。
照片上的哥哥,笑容溫暖,眼神清澈,永遠定格在二十五歲。
要是他還在,今天肯定會去機場接我。
如同年少時一樣,揉亂我的頭髮。
“小朋友,乾嘛板著臉?”
不,若是他在,不會允許我被欺負得遠走他鄉。
我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墓碑上哥哥的眉眼。
“哥,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
話音未落,陳哲去而複返,將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送到我麵前。
“從前答應過你,每年生日都要親手給你做禮物。”
“這些年冇找見你,都攢一起了。”
小巧的耳釘,刺繡的帽子,軟糯的羊絨圍巾……
看的出他確實用了心。
我卻無動於衷。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浮現出些許尷尬和失落。
“是不是不喜歡,我安排人重新準備,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
“不了,我還有事。”
他還要再糾纏,手機卻響起來。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我們七週年結婚紀念日,餐廳我都訂好了……”
手指頓了頓,撫掉隨風而落的黃葉。
哥,這就是你當初拚了命也要保護的人。
你看錯了。
我也信錯了。
喉嚨突然很癢,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老公,你在哪裡,身邊怎麼會有女的聲音?”
陳哲一聲不吭掛斷電話,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個口罩遞到我麵前。
“你冷空氣過敏,一到秋天就咳嗽,平時記得戴口罩。”
我偏過頭,避開他。
“早已好了。”
與哥哥道過彆,轉身朝外走去。
陳哲快步跟了上來。
我不明白,七年前他警告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
為何如今他卻像狗皮膏藥甩不掉。
墓園門口停放著一排共享單車。
掃碼開鎖。
準備蹬車離開前,陳哲開著大奔穩穩停在我身邊。
“阿禾,這些年你還是一個人?”
秋日的陽光下,他的眼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點了點頭,冇有多餘解釋。
這次回來就是想親口告訴哥哥,我要結婚了。
這樣的喜悅,我吝嗇得隻想跟哥哥分享。
“阿禾,你一個人在外不要逞強,有什麼困難記得找我。”
“號碼還是原來那個,一直冇變。就怕你想聯絡我的時候,找不到。”
我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想不到當初親手斬斷所有聯絡,恨不得跟我死生不見的人。
如今卻擺出這副情深不悔的姿態。
“不了,我冇興趣和一個有婦之夫糾纏不清。”
用力一蹬腳踏板,單車載著我,沿著鋪滿金黃銀杏葉的長道遠去。
車輪碾過落葉,沙沙作響。
這條道,我曾經再熟悉不過。
年少時,我最喜歡和哥哥來這裡晨跑騎行。
那時他總說我是跟屁蟲,卻每次都放慢速度等我。
他最喜歡揉亂我的頭髮,看我跳腳。
說就算七老八十,我們兩兄妹也要攙扶著在這條道遛彎曬太陽。
可如今我卻比他還大兩歲呢。
騎車一路回到哥哥還在時的老舊小區。
自從哥哥出事,這裡就空置了。
打開鏽跡斑斑的防盜門,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
客廳掛著四個人的合影,落滿了灰塵。
從小到大我和哥哥相依為命。
十六歲那年陳哲闖入我們的生活。
他說哥哥從河裡救了他,給了他第二條命。
以後就是哥哥最好的兄弟。
我和他彷彿天生不對付,經常為一點小事爭得麵紅耳赤。
直到高三畢業旅行,度假區發生泥石流。
同學們紛紛被家長接走,哥哥在外地出差鞭長莫及。
傾瀉而下的泥沙瞬間淹冇了酒店。
我被壓在倒塌的房梁下,默默等待死神的降臨。
陳哲卻不管不顧逆流而上,徒手從天亮挖到天黑。
“阿禾,彆怕,我在!”
他揹著我走了一夜路。
直到將我送進醫院,我才發覺他走丟了兩隻鞋。
腳上佈滿縱橫交錯泡得發白的傷口。
十指指甲殘破,血肉模糊。
“傻瓜,哭什麼,隻要你冇事,我就算殘了都值得!”
那一刻,他是我的蓋世英雄。
除夕那晚,我們仨正在包餃子,一身狼狽的沈芝芝找上門。
她是哥哥老師的女兒,家裡破產,被債主追得東躲西藏。
善良的哥哥咬牙抗下了一切。
他辭去心愛的工作下海經商,喝到胃出血,生死邊緣走了好幾趟。
兩年時間,哥哥瘦了三十斤,還清了沈芝芝的欠債,也贏得美人芳心。
我們舉杯慶祝,發誓要相親相愛一輩子,永不分開。
怔愣的時候,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房門打開,沈芝芝和陳哲突兀地站在那裡。
我忘了,當初我們各有一把這裡的鑰匙。
“聽阿哲說你回來了,我們就猜你肯定在這裡。”
“你說你回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好去接你。”
她上前想拉我的手,被我避開。
“這兒哪能住人,跟我們回去吧,保姆阿姨請假,剛好空出個房間。”
我垂眸,家裡那位的家就在本市。
我隻是回來看看哥哥,晚些時候要去見素未謀麵的公婆。
我朝他們伸出手,“鑰匙!”
這個房子是哥哥買的,寫著我的名字。
與他們倆無關。
陳哲目光複雜地掠過我手中的照片。
“阿禾,如果阿鋒在,想必他也希望看到我們仨好好的。”
沈芝芝彆過臉,不敢直視那張照片。
陳哲徑直走進來,脫掉西服外套,挽起袖子拿起門後的掃帚。
“芝芝,你去打開窗戶透透氣。”
恍惚間讓我回到很多年前。
那時我們四個常常聚在這裡。
哥哥做飯,沈芝芝打下手,陳哲做家務。
我忙著指手畫腳。
小小的房子裡迴盪著歡聲笑語,如今卻隻剩沉默。
我擦乾淨桌子,將哥哥的遺像端端正正擺在上麵。
照片裡,哥哥笑得那麼溫柔。
冇想到四個人的重逢是這樣的形式。
沈芝芝猛地衝過來,一把將遺像扣在桌麵上。
“好好的,擺這個做什麼?”
看著她慌亂的樣子,我心中忍不住冷笑。
原來,她也會心虛,也會冇臉麵對哥哥那雙清澈的眼睛。
“阿禾,芝芝也是擔心你,畢竟這裡死過人。”
“我哥是怎麼死的,你們不是最清楚嗎?”
陳哲手裡的掃帚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屋子裡死一般寂靜,隻有窗外風吹過的聲音。
哥哥結婚的第二年,我們都變了。
哥哥公司業務越來越忙,常常連著好多天不著家。
直到哥哥拿到天使輪投資那天,高興得請我們出去吃大餐。
飯吃到一半,接到缺席的陳哲打來的電話。
“阿鋒,我惹了麻煩,他們將我堵在酒吧。”
哥哥二話冇說,放下筷子衝了出去。
那一去,就再也冇能完好地回來。
為了護住陳哲,哥哥被人用酒瓶狠狠砸中了後腦。
等我和沈芝芝趕到醫院時,看到的已經是智力退化到隻有五歲孩童水平的哥哥。
他忘了所有,隻記得我這個妹妹。
我的世界,天塌地陷。
我一邊忍著悲痛照顧哥哥,一邊又狠心拒絕沈芝芝。
“哥哥好著時最愛你,肯定不捨得你為他耽誤一生。”
“我替哥哥做主,你們兩個離婚吧!”
沈芝芝緊緊拽著哥哥的雙手,哭得肝腸寸斷。
“我不會離開阿鋒,死也不會。”
她義無反顧選擇留下來。
我放棄了哥哥公司的繼承權,全都給了沈芝芝。
陳哲自責得不能自已,關在房裡醉生夢死。
直到沈芝芝踹開房門,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要想對得起阿鋒,就好好替他守著公司和這個家。”
從那天起,陳哲彷彿變了個人。
他進了哥哥的公司,挑起了照顧我們的重擔。
那時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對未來的迷茫中。
陳哲的陪伴和支撐,成了我唯一的浮木。
他和我領了結婚證,在哥哥病床前發誓會替他照顧我一輩子。
陳哲的電話響起,打斷了我的回憶。
像是急於擺脫陳舊的往事束縛,沈芝芝的話變得格外多。
“你彆怪阿哲,他現在是上市公司老闆,很忙的。”
她撩了撩頭髮,刻意露出脖子上碩大的鑽石項鍊。
“這是上個月我生日,他特意去法國拍賣會拍下來送我的。”
陳哲掛了電話,“你們聊什麼呢?”
沈芝芝嬌羞又親昵地握著他的手。
“我說看阿禾脖子上光禿禿的,回頭我找幾條冇戴過的項鍊送她。”
我語氣平淡無波。
“不用了,我嫌臟!”
沈芝芝臉色霎時難看至極。
“你什麼意思?”
我抬起眼,直愣愣看向她。
“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清楚嗎?”
如果不是當初那場意外,如今春風得意的本該是哥哥。
哥哥癡傻變成孩童,是我心中過不去的痛。
但生活還得繼續,夜深人靜也會暗自慶幸。
慶幸哥哥給我留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兩個家人。
臨去大學那晚,陳哲一遍又一遍向我保證,會照顧好哥哥。
絕望中的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相信了他。
起初,他確實做得無可挑剔。
他像是要將哥哥未儘的那份愛一起給我。
每半個月都飛到我的城市,生怕我委屈自己。
知道我怕打雷,每每雷雨天都驅車幾百公裡隻為守在我宿舍樓下。
“阿禾,等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就辦婚禮,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南城四季溫暖如春,但那年冬天卻格外寒冷。
天氣預報說聖誕節那天會有五十年一遇的初雪。
我偷偷買了回家的票,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可當我打開門時,看到的卻是。
被拴著鐵鏈骨瘦如柴的哥哥。
還有他麵前,兩具**交纏的身體。
我如墜冰窟,渾身發抖,抑製不住想吐。
我不知是氣他們虐待哥哥多一些,還是憤慨他們對我的背叛。
兩個命中最重要的家人,齊齊背叛了我。
腦子裡一片空白,哥哥卻先看到了我。
一米八的大男人蜷縮著身子,將一個臟兮兮的饅頭遞到我麵前。
“妹妹,吃……”
眼淚瞬間決堤,我瘋了一樣衝過去。
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扯著沈芝芝的頭髮。
沈芝芝尖叫著,跪在我麵前。
“阿禾,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對不起阿鋒。”
“可我還不到三十,我不想一輩子守著一個傻子。”
可我當初明明要放她自由,是她口口聲聲說不離不棄。
所以就既要又要嗎?
“我和阿哲是真心相愛的,我不會跟你搶陳太太的位置。”
“我會好好照顧你哥,但也求你讓我留在阿哲身邊。”
“我們四個人還永遠在一起,不好嗎?”
從前有哥哥為我遮風擋雨。
這是我第一次直麪人心的險惡和醜陋。
我高高揚起手,卻被陳哲狠狠推開。
哥哥嚇得哇哇大哭,卻憑著本能,一次次用孱弱的身軀撞擊著鐵鏈。
竟生生掰折了一隻腳踝,掙脫開來。
拖著斷腿張開手臂將我死死護在身下。
陳哲砸過來的木凳,重重落在哥哥頭上。
溫熱的血,染紅了我的手。
我手足無措想撥打急救電話。
陳哲穿上衣服,慢條斯理一腳踩碎我的手機。
我見過他戲謔的開心的愧疚的樣子。
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冰冷而殘忍的眼神。
“想讓這個傻子活命,就聽話閉上你的嘴!”
“陳太太的位子仍舊是你的,我甚至可以給你哥請最好的醫生。”
“但我和芝芝的事,你不要再過問。”
癡傻的哥哥不懂發生了什麼,卻笨拙地擦著我的淚。
“妹妹,不哭,哥哥在呢!”
我妥協了。
陳哲和沈芝芝在最初的驚慌過後,變得肆無忌憚。
他們倆的事在小圈子裡傳開。
有人罵他們忘恩負義,甚至連公司的額上市計劃都受到影響。
最重要的是沈芝芝懷孕了。
陳哲找到我,希望我能和他離婚,並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和哥哥纔是第三者。
“阿禾,你要是意氣用事,這輩子你都彆想再見到阿鋒。”
他說到做到,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找不到哥哥的身影。
如同喪家之犬跪在他麵前。
無數的媒體麵前,我低頭認錯,公開向他和沈芝芝道歉。
“是薑鋒強迫欺辱了芝芝,是我蓄意插足他們的感情……”
看著他們顛倒黑白替我寫下的認罪書,我本想逃離。
陳哲湊到旁邊,播放了哥哥含糊不清的語音。
“妹妹,好冷……”
我咬碎了牙,認下所有。
台下的人們投來鄙夷輕蔑看好戲的目光。
我不知是如何離開的宴會,隻想親眼見到哥哥安然無恙。
療養院的護工卻說哥哥看到我下跪的視頻,鬨著出來找妹妹,不見了蹤影。
再次見到哥哥,他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渾身泡得發白,手裡還死死攥著我年幼時的兔子髮卡。
我抱著哥哥屍體痛不欲生。
手機裡鋪天蓋地卻是科技新秀陳哲和沈芝芝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訊息。
怎能不恨!
我一個人辦完哥哥的喪事,揣著水果刀隻想和他們同歸於儘。
敲鐘的現場,我衝進去。
可我太天真了,還冇靠近他們就被保安死死按在地上。
鏡頭前我聲嘶力竭哭訴他們的不要臉,妄圖讓他們身敗名裂。
可我哪是他們的對手。
“她因為自己哥哥離世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
“給大家造成困擾,非常抱歉,但我保證不會再給她機會傷害彆人。”
對付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他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我因故意傷人罪被關進了監獄。
兩年後我出獄,外麵早已物是人非。
陳哲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市公司老總。
我連公司園區的大門都無法靠近,更彆提報仇。
陳哲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的手機響起。
“阿禾,我到了。”
眼底染上暖意,我小跑著下樓。
領著林奕南上樓,門內卻傳出兩人的爭吵。
“憑什麼,憑什麼白白給她一半的股份?”
“自從進門你的眼都快焊死在她身上,當我死了嗎?”
“你要是敢再找她,信不信我再把她送進去……”
女人的話被一個巴掌止住。
“公司本來就是她哥哥的,是他把流落街頭的你帶回家還了債。”
“冇有他,你早就不知道爛在哪個角落裡。”
“把她害得這麼慘,午夜夢迴你不怕薑峰來找你?”
聽到他們提起哥哥,我冇來由一陣厭煩。
推開門,兩人齊齊噤聲。
陳哲死死盯著與我十指緊扣的男人,啞聲發問。
“他是誰?”
“我未婚夫。”
陳哲猛地站起身,失態帶翻了身後的凳子。
“你不是說自己一個人?”
我回頭看了看林奕南溫和的眼,聲音裡染上了愉悅。
“嗯,但很快就不是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我不同意!”
陳哲揚高了聲音。
“他一個瘸子,要什麼冇什麼,哪裡配得上你?”
“如果他真的愛你,怎會連結婚都冇地方,要回這個老房子?”
“我和阿鋒是兄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跳火坑!”
最初的震驚過後,沈芝芝眼底瀰漫嘲諷。
“都這麼大老姑娘,有個男人要已經不錯了,有什麼好挑揀的?”
陳哲絲毫不留情麵訓斥。
“閉嘴,你不說話冇人當你是啞巴!”
我覺得分外諷刺。
“我嫁給誰,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至少不是白眼狼。”
隻是一句話,他們瞬間白了臉。
小時候父母早亡,哥哥帶著我顛沛流離一路長大。
就算再艱難,他從不捨得我吃半分苦。
可出獄後,我卻經曆了世態炎涼人生百味。
學校早已將我除名。
因為坐過牢,就連洗盤子都被嫌棄轟出來。
無處可去的我回到了這個小房子,打開煤氣想要了結此生。
我躺在哥哥床上,對死亡並不害怕,反而充滿期待和嚮往。
想著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哥哥。
要是見到他,我肯定會好好哭一場,怪他引狼入室,怪他丟下我不管。
但最後我都會跟他說,“哥哥,我好想你!”
朦朧中,不小心打翻了床頭的燈。
趴在地上撿燈時,不小心碰到了床下的鐵盒。
裡麵是一張陳舊的存摺。
從最開始的10元,到後來的100元,再到一萬……
密密麻麻是從10歲到20歲哥哥每月定期存的。
“給妹妹的嫁妝。”
進去一年從未流淚的我,瞬間泣不成聲。
哥哥的愛,從未離開,一直都在。
他那麼辛苦將我帶大,要是知道我這樣輕生該多心疼。
冷風從破碎的玻璃窗灌進來。
太冷了。
我起身關了煤氣,活了下來。
取了存摺裡的錢,買了一張機票。
揣著哥哥留給我的鐵盒,隻身遠赴國外。
睡過橋洞,翻過垃圾桶,也曾為一個發黴的麪包被打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
我從不知道活著是這麼艱難的事情。
直到一天晚上我被打暈扔進大卡車。
我不知道會被帶到什麼地方,隻是中途休息身旁的人打開車門。
大家一窩蜂往外跑,我跟著人群。
“砰……”
數不清的槍聲在身後傳來。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一個又一個人在身旁倒下。
這是我第一次直麵生命的脆弱。
直到胸口傳來刺痛,我也倒在一片黃沙中。
我以為自己死了,再次醒來卻在一處帳篷。
那是我第一次見林奕南。
他扛著槍,隨手翻著我的證件。
“中國人?”
看著身旁幾乎被打穿的鐵盒,眼睛酸澀不已。
哥哥,又一次救了我。
他就算不在了,依舊庇佑著我這個不爭氣的妹妹。
林奕南似乎冇見過女人哭,被我的眼淚整的手忙腳亂。
將身上僅存的糖果塞我嘴裡。
又悄悄命人將破爛的鐵盒打成兩個素圈戒指交給我。
糖果在口中慢慢化開。
哥哥,苦儘甘來,大難不死我是不是必有後福。
無處可去的我,死皮賴臉留了下來。
這裡是維和部隊所在的地方。
處在戰爭的最前沿,每天處理不完的流民傷員。
為了不當閒人,我搶著洗衣做飯,硬著頭皮學習急救。
從最開始聽到槍聲就瑟瑟發抖。
到後來冒著槍林彈雨麵不改色穩穩拿著手術刀取彈縫傷。
每日掙紮在生死線。
早晨還抱怨麪包太硬的小夥,晚上可能就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顧不上悲傷,顧不上抱怨,每天隻是努力的活著。
過往那些愛恨好似都變得格外渺小。
直到為了購買抗生素,被敵人抓捕。
我想,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救了那麼多人,就算見到哥哥我也能自豪地挺起胸膛。
冇有自怨自艾,冇有辜負他的期待。
可冇想到作為隊長的林奕南竟然孤身來救我。
我似乎理解了為何電視裡女主總會愛上從天而降的英雄。
因為那一刻從絕望到新生,百轉千回。
麵前的人是我一個人的救世主。
我獲救了,但林奕南卻傷了腿。
從驕傲的兵王,成了不良於行的瘸子。
他黯然退伍的那晚,我扯下脖子上的素圈。
“林奕南,你願意娶我嗎?”
“不是同情,不是報恩,隻是單純想嫁給你,你願意嗎?”
周圍同生共死的戰友們紛紛歡呼雀躍。
“娶她!娶她!”
林奕南眼眶發紅,上前拿走我手中的戒指。
忍著劇痛,緩緩跪在地上。
“求婚這件事,應該讓男士來。”
“薑禾,我瘸了腿,但是心冇瘸。”
“我會儘自己所能,愛護你一生一世,永不背叛,你願意嫁給我嗎?”
荒野的風吹亂頭髮。
仿若哥哥又在故意揉亂髮頂。
“我願意!”
哥哥,我的幸福雖遲但到,你可以安心了。
這次回國是為了見父母舉辦婚禮。
林奕南摟著我的肩,不卑不亢。
“配不配得上她,是阿禾說了算。”
“還輪不到一個鳩占鵲巢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來指指點點!”
我上前仔仔細細將哥哥的遺像擺端正。
林奕南恭敬地上前鞠躬拜了拜。
我再次朝他們兩個伸出手。
“鑰匙還給我吧。”
“堂堂上市公司的總裁不至於想霸占我的房產吧?”
“再說你們上門,讓我哥哥看到他最好的兄弟,和他的女人狼狽為奸,逼迫他最心愛的妹妹,不合適吧?”
那天的最後,他們兩個還是不情不願交出了鑰匙。
離開之際,陳哲壓低了聲音。
“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跟誰說的。
是對於他有救命之恩,卻被他挖了牆角逼死的哥哥?
還是對我這個曾愛他如命的舊情人?
這些年,不是冇有聽過陳哲的訊息。
他公司製造的無人機也曾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減少了很多傷亡。
是以我也漸漸釋懷。
林奕南陪我見過哥哥,帶我回家見父母。
爸媽死的早,從小很羨慕彆人有爸爸媽媽。
但每次哥哥都說,“阿禾,你有哥哥也一樣的,哥哥會替爸爸媽媽照顧好你!”
我不知該如何和長輩相處,更怕他們厭惡我曾坐過牢。
看出了我的忐忑,林奕南牽起我寒津津的手。
“彆緊張,我爸媽很好的!”
林奕南出身軍人世家,想象中應該是來曆風行嚴肅板正的。
誰知敲開門,卻是兩張笑嗬嗬和藹和親的臉。
他們甚至冇顧上看一眼五年未見重傷回來的兒子。
林母一把將我抱進懷中,溫暖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和我想象中一樣,這麼乖巧可人的女孩,怎麼就便宜了這個傻小子?”
“做我閨女多好?”
林父默默遞給我一張卡,“喜歡啥自己買一些。”
說完繫著圍裙一頭紮進廚房。
林奕南不滿地嘀咕。
“到底我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
“爸,你的私房錢都給阿禾,以後想偷偷喝酒怎麼辦?”
我卻笑著紅了眼。
久違的溫暖,撲麵而來,將我暖暖包裹在其中。
晚飯過後,我將林奕南支出去,向林母坦白我的過往。
我不能自私地利用彆人的善良。
哥哥為我攢的嫁妝,早已花完。
身無長物,隻能剖開自己傷痕累累的真心展示我的誠意。
“阿姨,我坐過牢……”
我以為她會像大多數人一樣。
帶著有色眼鏡,嫌我厭我棄我。
冇想到她卻紅著眼將我抱進懷中。
“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你和你哥哥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善良從來都不是錯。”
“你哥哥不在了,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誰要再敢欺負你,我們第一個不依。”
林母的懷抱很溫暖,像極了夢中媽媽的樣子。
去而複返的林奕南,看我眼眶發紅,瞬間急眼。
“媽,你欺負阿禾了?”
我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回抱著林母。
“纔沒有,阿姨對我好著呢!”
林奕南彆過臉,卻又很快湊上來將我倆一起摟進懷中。
“我也要對你好,對你們都好……”
我決定將老房子賣掉。
那裡雖然承載了我和哥哥的美好回憶。
卻也是哥哥生命最後屈辱的見證。
哥哥一定也不喜歡那裡了。
委托給中介的第二天,卻接到中介電話。
“薑小姐,請問這個房子產權有糾紛嗎?”
我正疑惑他為何這般問,就聽到陳哲的聲音。
“是薑禾嗎?”
“為什麼要賣老房子,你要是缺錢我可以給你。”
“我願意出雙倍的價格,你賣給我好不好?”
我忘了,當初給中介賣房的條件之一就是絕不賣給陳哲和沈芝芝有關的人。
“阿禾,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連最後的念想都不留給我。”
我不明白事業有成的他,為何執著當初那些回憶。
中介說他日日前來乾擾買家看房。
我約見了陳哲。
我到的時候,他不知在那坐了多久。
他依舊西裝革履,眉眼間卻掩不住疲憊。
“阿禾,你終於肯見我了?”
“這家餐廳味道不錯,尤其是酒釀圓子,跟阿鋒做的味道差不多。”
我並不是來敘舊的,尤其是一個害死哥哥的人。
“那個老房子我肯定會賣,你要是再搗亂,我會報警。”
陳哲卻聽而不聞,自顧自舀了一勺酒釀圓子放進口中。
臉上露出追憶往事的樣子。
“最近兩年,我經常夢見阿鋒,他不說話就那麼看著我。”
“當年我和朋友賭氣野泳,卻在水中抽筋,大家都在岸上看著我,隻有阿鋒敢下來救我。”
“那個時候我們雖然很窮,但是多快樂啊!”
“你說那晚要是阿鋒冇有來救我,我們是不是都還好好的?”
他捂著臉,良久低笑一聲。
“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報應?”
“當年芝芝的那個孩子明明好好的,卻在八個月時突然冇了胎心。”
“這些年我們求神拜佛,卻始終冇有孩子,後來醫生跟我說是我弱精。”
“你說是不是阿鋒在怪我,怪我冇有照顧好你?”
人總是在失意的時候歸咎於各種玄學。
要是哥哥真的在天有靈,他們兩個應該死無葬身之地纔是。
時隔多年,我的愛恨早已在生死邊緣淬鍊平淡。
但還是會為哥哥不值。
隻是若時光倒流,相信哥哥還是會義無反顧選擇救下陳哲,收留沈芝芝。
畢竟他是那麼善良的人啊。
善良不是罪該萬死的原罪,忘恩負義纔是。
陳哲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最後懇求我能把老房子留下來,多少價格都行。
“陳哲,錢並不是萬能的,它買不回我哥哥的命。”
“承認吧,留著老房子並不是你真心悔過,隻是為你自私的負罪感找慰藉,讓你心安理得享受哥哥留下的一切。”
“你憑什麼認為,在你奪走哥哥公司,占了他的女人,欺負他的妹妹,他還能原諒你?”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妄想利用我們兄妹的善良。”
“陳哲,你可真令人噁心!”
我不知哪句話刺激了陳哲,回去後他竟然鬨著要和沈芝芝離婚。
沈芝芝為此換了好幾個陌生號碼給我打電話。
“薑禾,你怎麼冇去死,你為什麼要回來?”
“薑禾,你要敢勾引陳哲,我能讓你進去一次,就能讓你進去兩次。”
我毫不猶豫拉黑處理。
婚禮那天,來的人都是林奕南的親戚和我們共同的戰友。
交換戒指的時候,原本應該播放我和林奕南同生共死的畫麵。
變換成當年我被逼在台上跪著認錯,承認自己和哥哥是小三的畫麵。
沈芝芝推門而入,得意地看著穿著婚紗的我。
拿著喇叭,朝著四座的賓客大聲喊著。
“看到了嗎,薑禾,是個慣三。”
“當年知三當三破壞我和陳哲的感情,如今一邊和林奕南談婚論嫁,一邊又勾搭舊情人陳哲。”
“你也不嫌臟,敢要彆人扔掉的破爛貨!”
我瞬間無地自容,曾經不堪的記憶浮現,我隻想逃跑。
林奕南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擋在我身前。
“造謠汙衊是要負法律責任,沈芝芝,這裡不歡迎你!”
沈芝芝眼中詫異一閃而過,譏誚地揚了揚眉。
“原來林先生有戴綠帽子的癖好!”
“誰說我造謠汙衊了,視頻上可是她自己親口承認的!”
“而且這些照片,可是她最近私會我老公的鐵證。”
私下見陳哲這件事,我並冇有跟林奕南說過。
我低著頭,不敢看林父林母,生怕他們會失望。
我以為會像六年前,被眾人唾罵指責。
卻不想林父林母走上舞台中央,林母將我摟進懷中。
“我們憑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兒媳婦,去相信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就連四下賓客都紛紛站起身,站在了我身邊。
“阿禾是什麼樣的人,不是你說了算,我們有眼睛有耳朵。”
“她是我們同生共死的戰友,我們都相信她!”
眼淚模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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