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次婚空 第1章
準備了許久的婚宴,又一次因為沒有新郎而取消時,
爸媽拎著提前就準備好的禮品,彎著腰一桌一桌道歉,熟練的將禮金一一退還。
親戚們終於忍不住,七嘴八舌的陰陽道:
“你們家有完沒完啊,婚禮都辦了九十九次了,我們到現在連新郎長啥樣都沒見過,這是正經婚禮嗎?”
我媽連連道歉,承諾不會有下次了。
等紀淩風匆匆趕到的時候,婚禮現場已經被被拆的七零八落。
“實驗資料出現波動,我來晚了。”
這句話我聽了很多很多遍,
意料之外,這次我沒有歇斯底裡。
我想他起碼會說一句抱歉,但紀淩風神色如常地抓了一把喜糖。
“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淼淼還等著我給她補課。”
蘇淼淼是他的小師妹。
而他們的補課,紀淩風一場不落。
我回頭看著父母一向清高的脊骨被一聲聲的責罵壓彎了腰。
疲憊和厭倦感席捲全身。
我突然意識到,新郎好像不是非他不可。
……
紀淩風不在乎任何與物理無關的事。
甚至有時候還會把我認錯。
我以為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對誰都一樣。
可就在剛才,他拿走的那幾顆糖全是蘇淼淼愛吃的。
草莓味,包裝漂亮的糖果。
而我對鮮花過敏,他卻從沒記住過。
胳膊上迅速泛起密密麻麻的紅色疙瘩。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紀淩風帶來賠罪的黃玫瑰。
想到我不止一次因為他的不在意發過脾氣。
他卻從不解釋,眉心隻會皺起好看的細紋。
默默看我發泄完後。
當做無事發生。
“阿宛!”
媽媽回過頭被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紅斑嚇到。
快速和老爸把我送去醫院。
而我意識也變得模糊,耳邊一直縈繞著媽媽壓抑的哭聲。
“老宋,都怪你當初非要介紹小紀給阿宛認識!”
我爸是紀淩風的大學老師。
當初他看中紀淩風的能力,一心想撮合我倆。
而我被紀淩風清冷疏離的氣質吸引,不管不顧追在他身後。
他歎了一口氣:
“宋宛,我不會談戀愛。”
我眨巴眨巴眼,語氣輕快道:
“沒關係啊,我教你!”
他笑了。
直到現在我才讀懂他笑裡的無可奈何和厭煩。
爸爸聯係不到紀淩風。
強壓怒火打去學校實驗室。
那邊也找不到人。
“紀師兄不在,他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忙。”
“還有什麼事比他未婚妻生病更重要?”
爸爸剛吼完這句話,我抬頭就看見紀淩風攙扶著一個白淨的女生。
一向有邊界感的紀淩風和女生毫無縫隙地貼在一起。
話少的他還在不斷叮囑:
“淼淼,醫生說發燒藥要每天吃,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就和我的視線相撞在半空。
原來蘇淼淼的一點小發燒對他來說就天大的事。
能讓他甘心中斷實驗。
想起那年我被幾個混混騷擾,著急忙慌給紀淩風打去求救電話。
他嗓音十分冷靜,像是玻璃器皿碰撞在一起。
“叫我去沒用,宋宛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報警。”
在紀淩風眼裡。
我和其他叫不上名號的路人甲沒有區彆。
“你怎麼了?”
他走過來,大發善心地問我。
而蘇淼淼還掛在他的手腕上,看著虛弱又愧疚。
“宋宛姐真是抱歉,今天是你們的婚禮我還這麼麻煩他。”
我勾唇一笑:
“你以後可以儘情麻煩他。”
“因為我不會和他結婚了。”
紀淩風平直的嘴角突然鬆動。
爸媽則又驚又喜地看著我。
因為我是一頭倔驢,認定的事絕不鬆口。
同樣,不要的東西也絕對不會回頭。
紀淩風顯然沒意識到這點。
疲憊地摁了摁眉心,以為我又在發瘋吃醋。
“宋宛,你最好能說到做到。”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每次鬨分手不出兩天就嚷嚷要複合。
他以為這次也一樣。
然而等他結束繁瑣複雜的實驗回到家。
開門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靜和冷清。
紀淩風昏沉的腦子突然卡住。
皺著眉思考幾秒後,掏出手機給我打電話。
“宋宛,我餓了。”
電話那頭的我愣住了,沒想到這是紀淩風和我冷戰後說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紀淩風的語氣突然輕快不少。
“婚期定在哪一天?”
雖然這個婚禮和他無關,但我還是告訴他:
“一個星期以後。”
“好的,我知道了。”
電話即將結束通話那刻,他那頭傳來蘇淼淼嬌俏的驚呼。
“師兄,你把我睡衣放哪了?”
“啪嗒”一聲。
手機從我手裡應聲滑落,腦子頓時嗡嗡作響。
他們…睡在一起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眼眶沒出息地紅了。
那段被刻意遺忘的記憶也不斷閃回。
那時我剛和紀淩風在一起。
央求他帶我去認識同門的師兄妹們。
和一眾被實驗資料折磨到死氣沉沉的人不同。
蘇淼淼臉上總是笑盈盈的,像明媚的太陽。
那晚,紀淩風被師兄師弟追著灌酒。
這群人鬨著問他最愛的人是誰。
酒氣熏紅了紀淩風無框眼鏡下的眼。
他喝醉了,下意識回答:
“是淼淼…”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我攪緊手指,強撐笑容。
騙他們也是騙自己,不斷重複道:
“他說的是阿宛,是阿宛!”
這場鬨劇才被不痛不癢地翻過。
而我依舊執迷不悟地黏在紀淩風身邊,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
可追在他身後八年,我真的累了。
現在沒了我這個絆腳石,他們能走到一起也正常。
所以我也準備忘掉他。
丟掉他送我的各種樂高拚圖。
其實我根本不喜歡這種益智遊戲,隻在乎和他一起動手的過程。
可紀淩風太忙太忙。
於是我偷偷藏起幾塊拚圖,期望他能和我多呆一會。
可紀淩風銳利的眸子一下看穿我心中所想。
“東西被你藏起來了吧。”
“宋宛我沒時間陪你耗,淼淼還等我測試實驗資料。”
蘇淼淼一直是我心中的刺。
一旦聽到她的名字,我就變得尖酸刻薄。
“你對蘇淼淼也這樣嗎?”
他似乎愣了一下,陳述事實。
“淼淼不會像你這麼無聊。”
他隨口的一句話就擊潰我所有的心理防線。
離婚禮還剩三天。
爸爸的檔案突然落家裡了,讓我送去學校。
為了抄近路,我隻得從實驗樓穿過。
隻是剛踏進去,蘇淼淼伸手將我攔住。
她繃著一張小臉。
“宋宛姐,師兄他現在忙著做實驗,你還是彆來騷擾他了。”
周圍吃瓜的學生竊竊私語:
“我去,那就是我們紀師兄的舔狗未婚妻。”
“真的可惜,我好磕淼淼師姐和紀師兄的。”
我疑惑紀淩風沒告訴他們我們分手的事嗎?
手機不斷彈出老爸的奪命連環call。
我沒時間和他們解釋,匆匆說一句:
“我有急事。”
“不行!”
蘇淼淼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腳下踉蹌,暗道不好。
這裡可是三樓樓梯間!
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及時脫住我的腰。
我轉過頭,臉上的後怕轉變為驚喜:
“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就要被摔成肉餅了。”
賀衍熟稔地摟住我的腰。
他是我的竹馬,同樣也是我未來要攜手一生的人。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突然響起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紀淩風帶著護目鏡,露出因疲憊而泛出紅血絲的眸子。
那雙眼慢慢往下,死死落在賀衍握住我腰的手上。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我有些尷尬地敷衍一句:
“沒事,意外。”
紀淩風不是愛追問到底的人。
但這次卻讓人有些意外。
經過他時,突然攥住我的手,語氣認真: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話音剛落,身旁突然響起幾聲啜泣。
沒人怪蘇淼淼,她卻自己開始流眼淚。
紀淩風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鬆開我的手,快步走到她身邊。
“誰欺負你了?”
蘇淼淼抬頭默默看了我一眼。
不語,隻是一味地流眼淚。
紀淩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不悅地擰眉。
“你為什麼又要和淼淼作對?”
明明我纔是受傷的一方,紀淩風卻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或許說如此重視邏輯的他根本不在乎事情原委
“你能不能彆鬨了…”
他將所有錯都歸咎在我身上。
“說了我倆的事不要把彆人摻合進來。”
“明天我去國外參賽,一定會趕回來參加婚禮,你就把心放在肚裡好了。”
賀衍輕輕嘖了一聲,正要揍他。
我攔住了,從頭到尾冷靜至極。
“首先我從頭到尾沒碰到過蘇淼淼,她有淚失禁不關我的事。”
“其次新郎不是你,你不用趕回來。”
“好好好,不是我。”
但紀淩風似乎並不相信。
拉著蘇淼淼穿過人群離開。
當晚蘇淼淼的朋友圈更新了。
【他說他對她隻是責任不是愛,隻有我和他纔是一路人】
配圖是山頂上盛大而絢爛的煙花。
我不止一次地說過想看煙花。
但紀淩風每次都藉口很忙搪塞過去。
原來在乎你的人,再忙也可以抽出時間陪你。
紀淩風雖然說是兩天後回來,但他還是因為蘇淼淼突然肚子疼而推遲一個星期纔回來。
同行的人不由得為他捏一把汗。
“紀師兄,你的婚禮怎麼辦?”
“宋宛姐可能不會再輕易原諒你了。”
紀淩風不在意地推了推眼鏡。
“沒事,她很好哄。”
然而當他提著兩袋禮品登門時。
宋家父母冷漠地看著他。
他問道:
“阿宛呢?”
媽媽終於等到出惡氣的機會,笑盈盈說:
“阿宛她去度蜜月去啦。”
紀淩風引以為傲的腦子卡頓了一下。
俊眉慢慢擰成一個死結。
“她氣性這麼大?”
“居然一個人偷偷跑去度蜜月。”
爸媽被他的腦迴路驚呆,忍不住重申一遍:
“阿宛不是一個人去的!”
“那和誰?”
紀淩風思索了好久,疑惑道:
“她一心都撲在我身上,難道還有其他相好的小姐妹?”
說來可笑。
當初為了更好地照顧紀淩風,放棄了社交,放棄了很多好的工作機會。
朋友們都對我很失望。
“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捨得你做這樣的犧牲。”
“宋宛,你遲早會後悔的!”
他們真的一語成讖,可惜我那時候太傻。
尤其是那年我拿到夢寐以求去國外工作的機會。
父母和朋友都勸說我去。
但我隻想要紀淩風的答案。
那是在他正在做實驗,聲音透過電話筒傳出來冷的不行。
“隨你。”
這兩個字徹底將我們隔絕開。
我心裡也有股氣,快速收拾衣服。
然而上飛機,我接到共友的電話說紀淩風病倒了。
那天我慌了,不顧一切丟下一切去找他。
就算後來父母責怪我,朋友也漸漸遠離我。
我總覺得自己是在自己的幸福努力。
現在才知錯的徹底。
因為蘇淼淼的實驗資料差一點,麵臨被課題組拋棄時。
紀淩風就急得不行,為她寫論文,單獨開小灶為她補習。
我以前吃醋問他為什麼這麼關照她。
紀淩風神情坦蕩地答複:
“她的前途很重要,她北上求學不容易。”
原來他是懂體諒人的。
隻不過不對我罷了。
“阿姨,我的時間很緊張,既然阿宛在外麵玩,那就我不打擾了。”
紀淩風對宋家父母平靜地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休息一晚後繼續周而複始地做實驗。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的心卻亂了。
好幾次都把資料調錯,導致實驗一次又一次報廢。
“師兄你身體不舒服嗎?”
蘇阿宛湊到麵前,擔心詢問。
“是不是你錯過婚禮,宋宛姐又對你發起脾氣了?”
沒等到紀淩風的回答,蘇淼淼表情義憤填膺,自顧自說:
“宋宛姐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不體諒你,腦子裡隻有那些情情愛愛,真的太不懂事了。”
“說到底她跟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每天和這種肚子裡沒什麼墨水的女人打交道很累……”
“夠了!”
蘇淼淼還沒把話說完就被紀淩風不耐煩打斷。
“她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師哥我……”
蘇淼淼臉色驟然漲的通紅,說話支支吾吾。
她懊惱自己說話太快,怎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紀淩風不耐煩地鬆了鬆衣領,向來平整的領口
那一瞬間,空氣靜得連針掉落在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紀淩風扯起嘴角,笑的勉強。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這個玩笑不好笑。”
小學弟慌的手足無措,把手機遞到他麵前。
“我沒有,師兄你看!”
紅燦燦的照片遞到眼前,正是我和賀衍的結婚照。
笑容燦爛,緊緊依偎在一起。
紀淩風死死盯著那張圖,雙眼漸漸漫上紅血絲。
“我靠,宋宛怎麼和彆的男人結婚了?”
其他人圍上來,不可思議。
“她喜歡紀師兄喜歡的死去活來,甚至為他舉辦了一百次婚禮,怎麼才一個星期沒見就火速結婚了?”
“她該不會是改變套路,想來刺激紀師兄吧。”
“我覺得有可能,誰都有可能離開紀師兄唯獨宋宛不會。”
聽到這些話,紀淩風緊繃鐵青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
他打心底也覺得宋宛不會離開自己。
就算自己怎麼冷待她。
這樣的威脅簡直對來說就是撓癢癢。
一旁的蘇淼淼驚訝地捂住嘴巴。
“沒想到你們真的在一起啦,恭喜你們呀。”
“咱們真的太有緣了,紀師兄來這給我挑鑽石戒指呢,你們也是在挑婚戒嗎?”
蘇淼淼不動聲色地炫耀紀淩風對她的好。
畢竟我和紀淩風在一起八年,他送過最昂貴的一條手鏈,還是蘇淼淼禮物的贈品。
我對她禮貌微笑。
“是呀,你真好聰明一下就猜到啦。”
“所以麻煩你可以滾開嗎?”
蘇淼淼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沒想到我居然刻薄成這樣。
她雙眼含淚地看著紀淩風,希望他像往常一樣替自己出口惡氣。
然而紀淩風目光死死放在我身上,咬牙切齒:
“宋宛,你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我懵了,疑惑問道:
“我要向你解釋什麼?”
“你有什麼立場質問我?”
我的兩連問讓紀淩風僵在原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就憑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噗嗤一聲笑出聲。
“大哥,我不是和你早就分手了嗎?”
“還有……”
我舉起我和賀衍交握在一起的手。
“我已經結婚了,麻煩你麻溜滾遠點。”
那枚鑽戒在燈光的照映下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深深刺痛了紀淩風的眸子。
“你兜這麼大圈不就是想讓我對你低頭嗎?”
他上前一步,妥協地壓低聲音。
“我認輸,你贏了,可以不要鬨了嗎?”
我微微怔住。
這還是紀淩風
當我接到紀淩風割腕自殺的訊息時。
“阿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