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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次夢碎時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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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療養院的櫻花盛開時,徐如衡敲響了餘思渺的房門。

他手裡捧著一杯熱可可,霧氣氤氳間,他的眼神溫和而堅定:“渺渺,我想試試催眠療法,幫你解開心結。”

餘思渺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指節泛白。

那些記憶像鋒利的玻璃碎片,稍一觸碰就會割得她鮮血淋漓。但徐如衡的目光太安靜,像一片不會沉沒的陸地,讓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治療室裡,窗簾半掩,光線昏沉。

徐如衡的聲音像一條柔
軟的繩索,輕輕牽引著她:“告訴我,你第一次見到崔知野時,他在做什麼?”

“他蜷縮在地下室的角落手腕上全是血。”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睫毛劇烈顫抖,“係統說,他的黑化值會讓世界崩潰。”

徐如衡的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秒。他原本以為這隻是創傷後的幻想症,可她的描述太過具體——十七歲少年的傷痕,雪地裡長跪六小時的細節,甚至電擊自殺時的生理反應,全都真實得令人心驚。

“後來呢?”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後來我死了九十九次”她的眼淚無聲滑落,“最後一次,我吞了安眠藥,係統終於讓我回去可他已經有了彆人的孩子。”

徐如衡突然攥緊了鋼筆。他見過太多精神受創的患者,但從未有人能像她這樣,連瞳孔收縮的幅度、呼吸的頻率都精準複刻著瀕死體驗。

催眠結束時,餘思渺已經汗濕了後背。

她擡頭看他,忽然笑了:“你相信那是真實發生的嗎?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她執拗的想從他的目光中窺探一二,她想證明她不是個瘋子!

徐如衡沒有急著追問答案。

他將熱可可推到她手邊,杯底墊著一塊方糖——她總是嫌苦,卻又不好意思說。這個細微的動作讓餘思渺怔了怔,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下週開始,我們試試繪畫療法。”他合上筆記本,語氣平常得像是討論天氣,“你可以畫任何東西,哪怕是”他頓了頓,“那些‘死亡’的瞬間。”

餘思渺猛地擡頭。

“害怕回憶,才會被回憶困住。”徐如衡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她潰爛的傷口,“畫出來,就是把它從身體裡趕出去的第一步。”

第一次繪畫治療,餘思渺對著白紙坐了整整四十分鐘,鉛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黑洞般的凹痕。

徐如衡沒有催促。

他坐在窗邊的位置畫畫,側臉被陽光鍍上一層淡金色,筆下的櫻花樹漸漸成形。

“我畫不出來。”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那就先畫這個。”徐如衡撕下半張紙,推到她麵前,“我小時候做噩夢,外婆就讓我畫‘噩夢的尾巴’——隻要畫出最模糊的一個片段就好。”

餘思渺盯著紙看了很久,突然畫下一道歪斜的線——那是她第九十七次自殺時,冰窟裡倒懸的冰錐。

徐如衡的筆尖停了一瞬。他認得這種線條——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畫作往往帶著顫抖的筆觸,但她的線條卻異常平穩,彷彿在複刻某種肌肉記憶。

“很好。”他輕聲說,“明天再畫一筆,就一筆。”

一週後,餘思渺的畫紙上出現了完整的冰窟輪廓。

徐如衡將畫夾進一本舊書裡,書脊上燙金的《榮格心理學》字樣已經斑駁。他翻開其中一頁,指給她看:“榮格說,陰影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學會和它共處。”

“怎麼共處?”她盯著自己染滿顏料的指甲。

“比如”徐如衡突然從抽屜裡拿出一把錘子,在她驚愕的目光中砸碎了那幅畫著冰窟的玻璃框,“給它換個結局。”

玻璃碎片四濺,畫紙卻完好無損。他拾起來遞給她:“現在,它是你的戰利品了。”

餘思渺接過畫紙,忽然發現背麵多了一行小字——

【第97次,餘思渺戰勝了冰窟。】

她的眼淚砸在紙麵上。

三個月過去,餘思渺的畫冊越來越厚。

第三十三頁是溺水的浴缸,但浴缸邊緣多了一隻遞來的手;第十七頁的割腕場景被改成了纏著繃帶的手腕,上麵係著一條草
莓糖紙折成的蝴蝶結。

徐如衡的診療筆記也越發詳實,隻是最後一頁多了一段鉛筆寫的私語:

【如果平行時空存在,希望另一個我能早點找到她。】

某個雨夜,餘思渺突然敲開徐如衡的辦公室。

她渾身濕透,手裡緊緊攥著最後一幅畫——那是崔知野抱著嬰兒的背影。畫紙被雨水浸濕,墨跡暈染成一片,唯獨嬰兒的臉被她反複塗抹,最終變成一團模糊的光暈。

“我畫不下去了”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徐如衡接過畫,突然拿起紅色顏料筆,在崔知野的背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叉。

“那就結束它。”他將畫釘在牆上,轉身握住她發抖的手,“從今天起,你的故事裡沒有他了。”

窗外的暴雨漸歇,一縷月光漏進來,正好照在那幅被“處決”的畫上。餘思渺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發現——

徐如衡的掌心有和她一樣的繭,那是長期握筆留下的痕跡。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裡,終於有人和她共享同樣的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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