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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時墟 第27章 嵌在雅丹土錐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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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丹堆,就似野生野長的怪物,沉默地矗立在天地間。

哪怕不出任何怪異,光是眼能瞧見的都叫人後背發涼。

行臨往雅丹堆深處緩緩走去,夕陽開始偏移,昏黃的光打在高矮不一的雅丹堆上形成或深或淺的影子。

風起,在雅丹堆間穿梭,發出鬼哭狼嚎的動靜。雅丹,魔鬼之地,尤其到了晚上,鬼叫聲會霸道橫行。

喬如意也下了車,身後,是沈確和陶薑,周彆借著晦澀不明的光盯著穿梭在雅丹堆的男人身影,眉頭皺得跟熨不開的抹布似的。

魚人有沒下車。

他總覺得自己是天降大任於他也,不管發生什麼事,護好物資纔是關鍵。

但實際上他心裡清楚得很,他是害怕。

往死裡害怕的那種。

他隔著擋風玻璃死死盯著土錐上的東西,心在瘋狂打鼓。

到底是不是人?

如果是,怎麼會長在雅丹土錐上了?

越想越害怕,冷汗都順著額頭往下滑。魚人有又小心謹慎地瞅了瞅四周,風聲四起,鑽進耳朵裡的都是驚叫聲。

魚人有收回視線,儘量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不停地做心理建設:沒事,能有啥事兒,再鬼哭狼嚎它都隻是風聲,這都是大自然現象……

沈確擔心,想跟著上前去看看,被喬如意喝止了。她順手從車上摸出行臨的狩獵刀,往腰上一彆,抬步上前。

“哎你——”

“你什麼你。”陶薑瞥了沈確一眼,乾脆利落打斷他的話,“輪武力值你是她手下敗將,前麵一旦有什麼情況她也能幫上行臨,你能嗎?”

沈確一臉不悅,甩了句,“怎麼哪哪都有你說話的份?”

話音剛落,站住他身邊的周彆就立馬閃到一邊,及早撤離災禍現場。

他是不怎麼瞭解陶薑,但她是喬如意的好友,喬如意本就不是柔弱女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陶薑必然也不是善茬,所以沈確想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那就由他,前提是彆殃及無辜。

果不其然,陶薑回手就一把掐住沈確的兩頰,手勁看著就不小,因為沈確立馬就呼痛了。

“幾個爹啊,敢這麼跟姑奶奶說話?”陶薑似笑非笑的。

沈確疼得眼眶都紅了,一個勁拍她的手。

“嘴還賤不賤了?”

沈確死死盯著她,但還是敗下陣來,搖頭。

陶薑很滿意他的態度,鬆了手,沈確抬手揉著臉頰,一左一右的臉上都留印子了。陶薑雙臂交叉環抱胸前,笑說,“沈確,我可真喜歡你這樣的。”

沈確一怔,皺眉盯著她。

她慢悠悠補上後半句,“認錯的態度十分積極。”

沈確的臉色極其難看。

周彆在旁拚命忍笑,但絕對不能笑出聲,他可不想惹上無妄之災。

-

喬如意走近,距離雅丹土錐隻有幾步之遙時,就看清楚了上麵的“東西”。

果然是人。

但呈現出的一幕十分駭人。

已經算不上是一個人了,更像是具乾屍,以跪姿狀在雅丹土錐裡。沒穿衣服,就是乾癟的一層皮包裹著骨架子。

這幾年無人區穿越熱,頻頻會有探險者出入荒蕪之腹。所以像是在探險中喪生的人也不是沒有,眼前這位十有**就是其中一位。

因為土錐的下方還散落著衝鋒衣和揹包。

衝鋒衣和揹包都完好無損,如此一來,眼前這幕就疑團重重。

詭異有三——

一是,死者衣物和揹包都是整齊擺放,尤其是衣服疊得相當整齊,說明脫掉衣物靠近雅丹土錐是死者自願,沒有打鬥痕跡;

二是,從衣物和揹包的新舊程度來看,死者並沒有死很久,可呈現出的狀態怎麼是乾屍?這裡不是沙漠和黑戈壁,死者體內水分不該這麼快就被蒸發;

第三點,也是最詭異的地方。

死者不是在土錐裡挖了個洞鑽進去的,他是半嵌在土錐裡,周圍沒有挖損的痕跡,就像是鬆脂裡結成的琥珀。

更重要的是,死者所在的位置特彆高。喬如意試著去踩土錐上的坑窪達到死者的位置,幾番嘗試都以失敗告終,根本夠不到。

所以,死者就像是在土錐裡長出來的似的。

行臨圍著雅丹土錐看了看,不說什麼,若有所思的樣子。但瞅著也不像是有什麼危險,所以就任由喬如意翻騰。

喬如意在翻死者的衣物和揹包,翻之前還不忘對死者拜了拜,嘴裡嘟囔了幾句。看得行臨挺好奇,問她說什麼呢。

喬如意拜完,“我跟他說,遇上了就是緣分,總不能看著他一直吊在上頭不管。”

行臨沒料到她還能管這種事,淺愕片刻。

死者的衣物和揹包裡沒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衝鋒衣就是大眾品牌,揹包裡有個小號記事本和一瓶水外什麼都沒了,比臉還乾淨。

誰人穿越無人區就帶這點東西,他們一路行駛過來,也沒看見其他的車輛。

喬如意掏出包裡的記事本,攤開。

全新的記事本,拇指掃過記事本頁,後麵都是空白紙張,唯獨第一頁上寫了八個字: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喬如意專注地盯著記事本上的這八個字,心頭掠過十分熟悉的不安。

“你看,死者跟葛叔留下的印記姿勢是不是很像?”

行臨沒搪塞,點頭。“是,都是跪姿。”

喬如意伸手一指,“他是不是也缺了一隻眼睛?”

這個高度看個大概沒問題,看細節就挺費勁。行臨退了數幾步,微微眯眼,“對,他缺了一隻眼睛。”

雖說死者成了乾屍,但五官輪廓還在,行臨瞧得清楚,乾縮枯萎的眼眶是缺了眼睛。

喬如意手裡還捏著死者的記事本,走上前遞給行臨,“他在找九時墟,沒錯吧?”

黑沙從古陽城出,九時墟就藏在古陽城,那麼九時墟與黑沙勢必是有關係的。

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但行臨沉默了大半天,沒否認但也沒承認,總之是改了話鋒——

“不管他在找什麼都跟咱們無關。”

喬如意也不笨,自然聽得出他敷衍的口吻,心中疑雲陡生。但瞧見行臨的模樣,她就總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呢。

其他幾人都走上前了,瞧清楚眼前這幕後紛紛嚇了一跳。

陶薑驚愕,“這到底是人還是標本?”

周彆左看右看的,發現了端倪,“誰給他弄進去的?”

這是正常思維下提出的疑問。

是外力所為。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沈確的反應跟行臨的大體一致,但他表現得更明顯些,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浪費時間去研究的事,在這種地方,任何的詭異都正常。

但喬如意不這麼想。

詭異的事多了,怎麼這人就以這種難以置信的姿勢出現在去往古陽城的路上?揹包裡除了水就什麼物資都沒有了,這種不是一心尋死就是很明確他要去哪,並且很堅信自己能夠找到。

她覺得,是後者。

對於喬如意想把對方弄下來的提議,行臨提出了反對意見。“這個高度很難實現。”

雅丹堆都是孤立的存在,想借力很難,死者所在的土錐上又沒什麼落腳的地方。行臨想了想,將死者的衣物撕開,以狩獵刀將布料豁成條狀,係好。用土錐旁散落的石塊壓緊。

風吹過時,彩色布條迎風而揚。

行臨做好了標記,跟喬如意說,“隻能是我們從這裡走出去後再領人進來解決。”

喬如意也能理解,點頭。

夜宿雅丹是計劃內的事。

這片雅丹群太大了,想要在一天之內開出去不可能。原本大家對行臨的安排也沒什麼異議,雖說這裡到了晚上鬼叫鬼嚎的,但擇一處合適的雅丹堆做遮擋落腳也不錯。

可現在發現了死人。

除了行臨和沈確,其他人對於發現死人這件事反應挺明顯的。他們知道無人區的恐怖,也做好了種種的心理準備,這一路上也碰到過死物,但都是動物和植物。

直到看見同類的死亡,這一刻的感覺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他們真正意識到在這裡,人類並不是真正的主宰,他們也同那些失去性命的牛羊一樣,脆弱無力。

沈確提議繼續往前走,離開這片雅丹群。

行臨跟他的意見相反,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說,“就算繼續往前走,我們今晚也抵達不了綠洲,雅丹這裡遍佈尖銳的風淩石,一旦日落,我們行進會很危險。”

千百年的地質地貌,這是地球自我保護的方式,無人區荒蕪又豔美,可也是生命極易消失的地方。

周彆用腳踢了提腳下,同意行臨的話,“先不說風淩石和岩屑,就是軟紗堆積的坡度路通過性都很差,白天還好,光線沒了我們一旦陷車就很麻煩。”

沈確沒說話,看了看不遠處死者所在的土錐,又下意識看了一眼行臨,末了說,“我是怕大家心裡不舒服,既然這樣,那就紮營。”

陶薑和喬如意沒什麼意見,隻是,陶薑在點頭之前看了一眼喬如意,喬如意遞了個眼神給她。

魚人有是純純的緊張,指了指死者的方向,“咱、咱們需要離他這麼近嗎?”

沈確皺皺眉,顯然是對他的這般大驚小怪感到不滿。挺想第一時間質問陶薑為什麼帶這貨進無人區,可嘴一張的時候兩頰還疼得厲害,頓時作罷。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著。

行臨也沒打算在死者旁紮營,往東撤離了一公裡左右,定好了紮營的位置。

背風,視野又遼闊,屬於敵明我暗的位置,最佳紮營地點。

行臨依舊按照自己的習慣佈置了帳篷的固定點,篝火起來時,夕陽就落下去了。

無人區,被天地遺忘的地方。

太陽落下的瞬間,這裡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裡。

是那種壓抑的、令人孤寂的黑暗。

喬如意上了物資車,魚人有手持手電筒站住車旁幫她照明。她拿完食物,一轉頭就瞧見魚人有的神情,像是挺緊張,還時不時左顧右盼。

再不遠處,周彆在燒旺篝火,陶薑在收拾餐具,沈確幫著行臨在固定帳篷,大家都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魚人有。”喬如意跳下車,“想什麼呢?”

魚人有竟嚇了一跳,渾身哆嗦了一下,轉頭對上喬如意的目光,連連搖頭,“沒……沒什麼。”

喬如意狐疑地看著他,但見他也不想說,便寬慰了一句,“離死者有段距離,怕什麼。”

魚人有嗯了一聲,但下一秒就抓住了喬如意的胳膊。“我其實……”

喬如意沒著急催促,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恰恰是因為喬如意的這般態度,讓魚人有的心裡一下就有了支撐,接下來的話也敢說了。

“祖宗,您可彆嫌棄我膽小啊,我其實膽子挺大的,就是吧……”他支支吾吾的,最後還是說了句完整的話。“就是咱們的車往這邊開的時候,我看見土錐裡的那個人好像動了一下。”

喬如意挑眉,“動了一下?”

“對,動了一下,我發誓我絕對沒看花眼。”魚人有伸手做立誓狀,又學著死者的姿勢示意給喬如意看,“他原來不是這個姿勢嗎,就……”

他的身體微微朝著喬如意這邊轉,“一下這樣了,像是麵朝著咱們似的動了一下。”

喬如意抬眼朝著死者的方向看去。

當然,視線離開篝火的範圍就會被墨般黑暗吞噬,就連行臨做的標記都淹沒在黑暗裡,她自是看不見死者目前的情況。

魚人有見她麵色無波無瀾的,心裡沒底,小聲問她,“祖宗,您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喬如意收回目光,輕聲說,“我也不是不相信,但動與不動的,隻要不影響咱們就不重要。”

說完這話,她微微一怔。

魚人有聞言,點點頭,卻像是卸去了心結似的,“沒錯,跟咱們也沒關係,都死了的人了,總不能從土錐裡蹦出來吧。”

他接過喬如意手裡的食材,忙不迭地幫忙做飯了。

喬如意站住原地卻是沒動。

她在想剛剛自己的那番話,就跟行臨的那句“不管他在找什麼都跟咱們無關”。他是句敷衍的話,就像剛剛她在敷衍魚人有一樣。

可她心裡明鏡,她是相信魚人有的話的,那個死者絕對有問題。所以,其實在看見死者的那一刻,行臨也心裡明鏡,死者身上有秘密,而且絕對指向九時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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