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66章 行臨,你在怕什麼
如果沒發生這種事,喬如意這句話說得就很廢話。
人希若不是人希的模樣還能是什麼?
但結閤眼前的狀況,喬如意這句話延伸出來的意思就是:是人希,可現在成了人的模樣。
是她親手獵殺的人希,也是她親自將其釘在牆上,臉上的抓痕還沒消呢,怎麼可能看錯?
“唯一的解釋就是,昨晚是人希,今早又恢複了人樣。”喬如意輕聲說。
“這怎麼可能?”沈確開了口,口吻挺肯定的,“從來沒聽說過人希還能恢複人形的。”
喬如意和陶薑第一時間都看向了他。
就這麼一句話,足能看出沈確對這些事的瞭解。
沈確對上她倆的目光,瞧見兩人都是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後,清清嗓子,“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化夷,這是正常的順序,哪可能還倒過來?”
還不忘拉上行臨,“你說是吧?”
行臨微微點頭,盯著牆上葛叔的屍體若有所思。
喬如意見他也不像刻意隱瞞的神情,心中更是詫異。她踱步到那六個人希麵前,仔細檢視了一番,還是昨晚的模樣。
陶薑嘀咕,“也是怪了,七個人希,獨獨一個發生變化了,那其他六個能是葛叔的家人嗎?”
喬如意蹲身下來,是啊,獨獨一個變了。
行臨也蹲身,在她身邊,檢視了好一番,“沒辦法判斷這幾個是不是葛叔的家人。”
沈確想到了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是葛叔成人希不久?死了之後就恢複原貌了?”
喬如意扭頭問行臨,“有這種可能嗎?”
行臨沉沉眸色,“沒有過這種先例。”
隻要成人希,不管多久,終究還是恢複不了人形了,因為它們已經不是人了。
疑竇重重。
就連行臨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其他人想破腦袋也都想不出所以然來,便暫時作罷。
喬如意收回了刀子。
行臨沒讓她動手,親自去收葛叔的屍體。
可這一收才發現,屍體並非好收,真就像是長在牆上似的。
沈確感歎,“喬如意,你這手勁也太大了。”
“有那麼誇張嗎?”喬如意承認自己昨晚使刀子的時候勁大了點,但也沒大到能將屍體嵌牆裡的程度。
她走上前,眼瞧著行臨是一點點將屍體從牆上揭下來,眉心微皺,剛想幫忙,就聽行臨說,“彆沾手了,我來。”
喬如意嗯了一聲,但也沒離開,就站在旁邊看著。
行臨看了她一眼。
喬如意敏感察覺,也轉臉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行臨彆開眼,“沒什麼。”
暗自壓了心頭湧動,她剛剛的一聲嗯,聲音柔柔軟軟的,似弱水能軟進人心,又待在他身邊,一臉好奇地看著,那麼嬌小的一個人,就顯得乖巧極了。
可她又是極其膽大的,哪有一個姑孃家瞧見屍體後都不曾變了臉色的?
良久後他道,“你還沒這麼大的手勁。”
“是吧。”喬如意連連說,“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行臨忍不住笑了笑,嗯了一聲。
這一笑都把喬如意給笑懵了,她這句話挺好笑?
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揭牆皮似的,葛叔的屍體終於是下來了。跟其他六個人希擺放在一起,極其突兀。
喬如意想忽視都難,這場離奇經曆,若要是弄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心裡就會始終藏著一個疙瘩。
良久她說,“既然出現人希變回人形的先例了,那其他的人希是不是也能做到恢複原貌?”
陶薑也同意這番說辭,“找到方法,應該可以吧。”
沈確聽樂了,“說得容易,方法呢?”
又是衝著陶薑的。
陶薑一個重重歎氣,皺眉瞅著他,“辦法是憑空出來的?那不得群策群力去想嗎?”
沈確哼笑,“我看你們還是彆想多了,眼前的情況算不上先例,隻能算是特例。”
“瞧你那點出息,生怕讓你出一點力似的,還是不是男人了。”陶薑一臉的鄙夷,都不帶藏半分的。
沈確抿了抿唇,臉色不好看,許是在強壓著不悅。再開口時嗓音涼涼的,“不想讓你們深究也是為了你們好,陶薑,你可彆好賴不知。”
“你——”
“還有,”沈確打斷了陶薑的話,冷哼,“遇上你之前我的確是個男人,遇上你之後我快被你氣成死人了,所以我是不是男人隨便,你定。”
陶薑盯著他好半天沒說出話來,以往他都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那位,今天倒是反常了。
喬如意強忍著笑。
是,眼下這幅場景的確是該嚴肅,可每每瞧見陶薑和沈確拌嘴她就忍不住想樂。
行臨蹲身在葛叔的屍體旁,腦袋嗡嗡的,無奈語氣,“沈確,你少說兩句。”
一句話算是解了陶薑的死穴,她雙臂交叉環保胸前,似笑非笑,“沈確,你連回懟都沒技術含量。”
沈確瞪著她,一張俊臉紅一塊白一塊的,眼珠子快飛出來了。再一臉不悅地盯著行臨的後腦勺,行啊你,愛屋及烏是吧?
行臨的注意力都在人希和葛叔的屍體上,直到喬如意也湊了過來。
擺放人希和屍體的地方有光亮,方便進一步的檢視。
見喬如意的視線落在人希上,每一個都看得仔細,心裡就莫名起了不悅。
“你以為這裡有薑承安?”
喬如意正低頭看呢,耳邊冷不丁的這麼一句話,她一愣,抬眼看他,一時間沒說話。
她不語,行臨就以為是說中了她的心思,心底的煩躁就愈發泛濫了。
再開口時嗓音就冷冽了不少,“沈確剛才的話沒錯,葛叔隻是個特例,就算這裡麵有薑承安,他也恢複不了人形。”
喬如意一臉懵,什麼跟什麼?她也沒找薑承安啊。
但他這句話說得不對,她微微仰麵,“葛叔是不是特例你怎麼知道?這種情況你不是也第一次見?”
一句話給行臨懟得無言以對。
沈確在旁盯著這一幕,心裡著實為行臨捏了一把汗。一個兩個的嘴茬子都這麼厲,還叫他哥兒倆怎麼活?
果然,行臨是一句話答不上了。
喬如意也懶得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用戴著手套的手撥了就近人遊的“臉”。
她在細細回憶昨晚發生的事,從跟蹤第一個人希,也就是死去的葛叔到了這裡,一番打鬥後出現了之後的六個人希,再到行臨的出現,到底是哪個環節導致葛叔恢複成屍體的模樣?
正想著,就見行臨將屍體的臉扳了過去,麵朝著陶薑的方向,側臉連著脖頸處就衝著她和行臨。
外麵的光線從殘舊牆壁的窟窿裡鑽進來,有束光恰好就落在屍體的脖頸上。
喬如意眼尖,一下湊近,“是……抓痕?”
她著急發現線索,肩膀就一下貼在行臨的胳膊上。這般相貼的距離,導致行臨的呼吸微微一滯,轉頭看了她一眼,眸色稍暗。
很快他轉回臉,視線重回葛叔身上,嗯了一聲。
他也發現了。
就在屍體的脖頸上出現兩道抓痕,而且還沾著血。剛剛在暗處看得不清楚,眼下借著光亮,血痕還挺明顯。
行臨仔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她的手,“你抓的?”
“我嗎?”喬如意摘了手套,抬手看了看,“我沒留長指甲。”
這抓痕非長指甲是留不下的,她沒有留長指甲的習慣,因為不方便拓畫。
再說了,她可沒抓人的習慣,大不了就是一刀子下去。
行臨這麼問的時候也知不可能,她指甲圓潤,使勁抓都抓不出這種痕跡來。
倒像是人希的爪子抓的。
“第二批人希是什麼時候來的?”行臨突然問。
喬如意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葛叔被釘在牆上之後。”又補上了句,“不會是人希抓的,它們來之前葛叔已經失去反抗了。”
行臨微微點頭,抓起他的手腕看了看。屍體早已乾癟,更彆提手了。照理說是看不出什麼來,可偏偏就被行臨發現了端倪。
在右手的指縫裡藏著血絲。
“哪來的血?”喬如意湊得更近,如此就看得更清楚。
行臨不語,挨著手指頭檢視,還不止是一根手指頭上有血呢。“這血不是人希的。”
更不會是屍體本身的。
冷不丁的,行臨轉頭看她。
兩人離得近,他這猛地一轉頭,兩人的臉就差點貼上,嚇了喬如意一跳。
但行臨就盯著她的臉沒移目光,將手套一摘,捏起她的下巴輕輕一扳,她的側臉就扭向他。
“你乾什——”
“臉上的傷就是他抓的?”行臨皺眉問。
喬如意點頭,“對,當時……”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聰明如她,經行臨這麼一問自然也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她撥開他的手,重新檢視葛叔的手指,再去回憶昨晚她的臉被抓時的場景,還真就是對上了。
“昨晚還是人希的葛叔抓傷了我,指甲裡沾了我的血,然後……”喬如意思考,喃喃,“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抓了自己。”
行臨又戴上手套,仔細檢視葛叔脖頸上的抓痕,“人希的指甲尖,所以脖頸上留下抓痕也不奇怪了。”
喬如意呼吸一緊,與他對視,“也就是說,葛叔是沾了我的血才恢複人形的?”
行臨眉心鎖得深,沒說話,目光落在人希上。倒是喬如意,語氣十分肯定了,“一定是這樣沒錯,其他六個人希沒沾到過我的血。”
這是葛叔與其他人希唯一不同的地方。
總不可能是挨刀子。
行臨突然起了身,再開口時嗓音很淡,“隻是猜測,也沒什麼意義。既然葛叔恢複了屍體的模樣,那我們就先將葛叔帶出去。”
他們臨出發前是裝了裹屍袋的,葛叔牽扯到了命案,行臨回去要交差。
但自打知道遊光和人希的事後,喬如意才知道,這裹屍布能不能用上還兩碼事呢,一旦成了人希是出不了古陽城的。
“他們雖然是分前後兩批行動,但說到底都在一起,他們可不可能就是葛叔的家人?”喬如意大膽假設。
行臨很快否認,“人希沒有抱團概念,葛叔雖然出現了,但說明不了什麼。”
喬如意察覺出他的異常來,起身麵對他,“剛剛我們都在找人希複原人形的原因,現在清楚原因了,你反倒不想查下去了?”
行臨低頭看著她,“也未必是你想的那樣。”
“是不是我想的那樣試試不就知道了?”喬如意語氣輕鬆。
可行臨麵色凝重,“你想怎麼試?”
“簡單。”喬如意將刀子抽出來,“放點血滴它們身上試試。”
行臨眸色一厲,“胡鬨。”
他這一聲,不說嗓門有多大吧,但很冷,很嚴苛,叫人聽了後背都會泛起一層涼意。
陶薑在旁聽著都心裡一哆嗦,下意識看向行臨,他明明攜光而立,可整個人意外地陰鬱得很,像是萬丈光都不足以將他溫暖。
沈確也著實一驚。
他瞭解行臨,這是動怒了。
行臨做事向來波瀾不驚,情緒極其穩定,那都是大風大浪走過來練就的泰山之穩。
眼下卻因為喬如意的一句話動了火氣。
喬如意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大,抬頭愕然瞅著他。但就是他這般反常的反應,足就說明瞭她的想法沒錯。
“行臨,你在怕什麼?”她聲音清冽。
怕她的猜測沒錯?還是怕她會揭開他的秘密?
行臨下巴繃得緊,劍眉深鎖,“因為一個猜測,你就要弄傷自己?”
喬如意一怔。
他生氣,隻是因為她要弄傷自己?
“總之我不同意你這麼做。”行臨稍稍緩和了口吻,“它們是誰,能不能轉變人形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隻需要帶回葛叔就行。”
話畢,他伸手來拿她手裡的刀子。
喬如意卻避開了手,他的手指擦著刀柄落空,他抬眼看她,不解。
“行臨,你就當我在這裡找薑承安。”她態度堅決,“你可以不在乎這些人,但我不能不在乎,說不準這六個人希裡有一個就是薑承安。”
行臨僵站原地,盯著她,幽深的眸藏著五味雜陳。良久,他才低低開口,“好。”
嗓音乾澀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