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70章 恐懼,也是執念
這一番經曆下來,不能說是虛驚一場,畢竟牽扯生死大事,剛剛但凡行臨不在身邊,他們就有可能被遊光幻形所惑。
喬如意細細回憶剛剛發生的事,問了行臨一個關鍵問題。“不管力量強弱的遊光,本質上就是害人性命的吧?那這次對他倆會有影響嗎?”
這也是魚人有最擔心的事。
一路上但凡沾點不可思議的事,那他都是不必可少要走個過程曆個劫,像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這次又是這樣,他就這麼被冒充了。但隻是冒充嗎?有沒有後續?他就不信自己能倖免於難。
周彆跟他完全是兩個心境,他說,“真有影響那也是該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魚人有聽了這番話,臉都煞白,年輕人真是無畏啊。
行臨說,“這次它們不是衝著周彆和魚人有來的,所以他倆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魚人有細琢磨這句話,“還是有影響,對吧?”
行臨語氣輕淡,“要說一點沒有不可能,遊光能選擇你倆,說明你倆的體質容易被遊光鑽空子,以後注意點就行。”
周彆哦了一聲,大大咧咧的沒當回事。魚人有聞言脊梁骨生涼,失聲問了句,“怎麼注意?”
像是今天,也不是他注意就能避免的吧。
行臨上句話原本說的就沒怎麼走心,不想魚人有還認真問了。他注視著魚人有,似笑非笑,“你很恐懼啊。”
魚人有心說,這不廢話嗎?
“這種經曆,沒人不怕吧。”
行臨的目光始終在他臉上,接下來說的話聽著似隨意,可又像是囑咐。“放平心態,過於執著於某種情緒裡就會害人害己。恐懼,也是執念。”
魚人有愣住。
周彆抬胳膊搭他肩膀上,笑嗬嗬的,“對嘛,生死有命,隨遇而安,大不了就是爛命一條唄。”
前半句還有點安慰人的意思,後一句聽進魚人有的耳朵裡,他都快哭了。“小老弟,可不是爛命一條這麼簡單。你忘了,人死成鬼,鬼死變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
周彆收回手,不想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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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臨肩膀上的傷口扯開了。
經過一晚的休息,今早他的傷口已經恢複了不少,與遊光的一番打鬥後,等再上藥時才發現,肩頭的紗布都染紅了。
當時沈確在行臨的帳篷裡,見狀後驚愕萬分。行臨原本想寬慰他一番,不過就是受了傷而已,早好晚好總會好。
可話到嘴邊又突然轉了念頭,“是比昨晚嚴重了,還挺疼。”
沈確看了他一眼,一臉狐疑。傷口是裂開了些不假,但比昨晚還嚴重?就有點誇張了。
“那我幫你上藥?”沈確問。
行臨頓了頓,“你笨手笨腳的,萬一再弄疼我了,傷上加傷,算了算了。”
沈確像是看著陌生人似的看著行臨,“我笨手笨腳?”
行臨揮揮手,“就這樣吧,傷口就算裂開也死不了人。”
“不是,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沈確被他說得一臉懵。
認識行臨這些年,從沒見他說話這麼陰陽怪氣過。
行臨,“你早點回去休息,我傷口不礙事,藥的話……我自己上。”
沈確皺著眉頭瞅著他。
這口吻,是希望他走啊,還是不希望他走?沈確一時間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因為遊光出現的緣故,夕陽下沉之前,大家夥又撿了不少乾枝乾柴回營地,打算支撐一晚上的篝火。
幾人的晚餐也沒在外麵做,隻是在帳篷裡簡單吃上兩口,因為一旦烹飪食物,食物的香味極有可能引來更多野獸。
魚人有一直惶惶不安,乾脆將睡袋抱進了沈確的帳篷裡,死活都要一起睡。
沈確想死的心都有,帳篷裡已經有個周彆了,眼下又多了個魚人有,這不要他命嗎?
但周彆反客為主,主動將魚人有的睡袋放到最裡麵,鋪平後還拍打了兩下,“咱仨是個伴,挺好。”
魚人有這下穩當了,一骨碌鑽進睡袋裡不出來了。
沈確一臉無語,衝著行臨的帳篷直努嘴,魚人有連連搖頭,大半個身子探過來,似要說悄悄話的意思。沈確見狀,身子湊上前。
魚人有壓低嗓音,一字一句說,“你比行臨有親和力。”
一句話說得沈確有點飄飄然,那是,行臨冷麵神的,尋常時候就是生人勿近的模樣。
但當周彆和魚人有都懷揣著一顆舒坦心睡去後,沈確方覺後悔。
怎麼就一時心軟讓魚人有睡進來了呢?
行臨說,“他倆今天都嚇壞了,有你守著,他倆能睡得安心些。”
說話間,隔壁的呼嚕聲就起來了。
沈確重重歎氣,“可真安心。”
眼下,行臨又有趕沈確回帳篷的架勢。沈確一個頭兩個大,蹲身下來跟行臨小聲商量,“我跟你一個帳篷行不?”
行臨是沒有跟人合睡的習慣,但昨晚不就破例了?沈確尋思著,以這些年的交情還不如一個喬如意?
不想,行臨半點情麵都沒給他留,“不行。”
就這麼,毫不留情地將他趕走了。
等沈確一走,行臨就開始一聲歎,兩聲哎呦,三聲咳嗽的……
等帳門一掀,行臨的嘴角暗自挑起,“你看你……”目光對上帳門外那張臉後,嘴角又耷下來了,“趕緊回去,充當保護傘的人呢,擅離職守。”
沈確心裡最後一點指望也沒了,怏怏離去。
行臨繼續唉聲歎氣。
聲音也不大,但不間斷。
過了會兒,帳門拉開了。行臨抬眼一瞧,繃著的下巴弧線微不可聞地鬆了鬆,早就打磨好的話道出口,“吵到你了?很抱歉。”
喬如意靠在帳門旁,似笑非笑地朝著帳篷裡看。行臨肩膀上的紗布拿下來了,染紅一片,傷口又有滲血的跡象。
“傷口又疼了?”她明知故問。
行臨嗯了聲,眉頭擰得跟抹布似的,一臉痛苦狀,“今天動作幅度大了些,但沒關係,這點傷……”
輕輕活動了一下,齜牙咧嘴的。
喬如意忍笑,可真能裝。但她還是進來了,坐在他身邊,伸手來拿藥箱。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換個紗布就行。”行臨還客氣了一番。
喬如意歪頭瞅他,微微挑眉,“你確定?”
行臨見狀,臉色不大自然,清清嗓子改了口風,“當然,你要是幫忙的話,傷口可能好得快些。”
喬如意心說,可真能裝。
但開口時彆提多和顏悅色了,“幫你是應該的,一來你是因為我受的傷,二來,今天你也保護了我們不是?行老闆戰力非凡義薄雲天是個英雄,英雄就該好好被對待。”
行臨唇角彎起,“倒……也沒那麼誇張。”
“我這都是保守著說呢。”喬如意清潔了雙手,用雙氧水為他清理傷口,嘴裡嘖嘖出聲,“傷口都扯開了,可真叫人心疼。”
行臨扭頭看了她一眼,忍笑,“演技有點過了。”
喬如意眼皮一抬,也笑道,“你不過?哎呦哎呦的,生怕誰聽不見?”
行臨抬起另隻手揉了揉鼻子,一時間挺尷尬。
喬如意手上動作利落,傷口很快就清理完了。這期間行臨竟也連連皺眉,她愕然,“這也疼?”
行臨點頭,疼呢。
喬如意一臉狐疑,真的假的?
行臨開口,聲音不大,“一會兒上藥是不是還會挺疼?”
“不會。”喬如意很肯定地說。
行臨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喬如意也沒多想,清理完淤血後,她就將藥粉倒在紗布塊上,剛要往傷口上敷,就聽行臨問,“不是要上兩遍嗎?”
喬如意一手托著紗布塊,“這都第二天了,不用。”
“傷口不是裂開了嗎。”行臨給了理由。
喬如意哭笑不得,行吧。
將紗布塊放置簡易無菌盤裡,拿過藥粉,先往他傷口上撒了一層。
這一撒,就見他一聲悶哼,很快就臉紅脖子粗了。喬如意見狀,狐疑,“疼?”
行臨嗯了一聲,嗓音低低啞啞的。
“不可能。”喬如意笑了笑,她也不是沒用過藥粉,什麼時候會疼,能疼到什麼程度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真疼,不騙你。”行臨一臉真誠地看著她,“就跟昨天一樣。”
喬如意與他目光對視,這一刻她覺得他眼裡好無辜,還帶著點濕潤,像極了一隻脆弱的小奶狗。
楚楚可憐,哪還有對付遊光時的殺伐冷絕之勢?
嗯,好吧。
“那你忍著點。”末了她說了句。
不忍又如何?還不治傷口了?
豈料行臨提出要求了,低低的嗓音柔軟無力,“能像昨晚那樣抱著你嗎?”
喬如意正視他的臉,湊近,“故意的吧你。”
行臨低歎,“哪有?就是傷口裂開了。主要是當時魚人有太難對付了,周彆還好些。”
喬如意抿唇,聽出意思來了。
都是因為她的人唄,才導致傷口裂開。
四捨五入還是因為她。
這話就差擺在明麵了。
“行老闆。”喬如意輕歎,“不愧是做掌櫃的人,這筆賬算得可真是叫人說不出二話來。”
行臨盯著她的臉,微微揚唇時眼眸裡似藏了星河。沒說話,卻明顯在等她的首肯。
喬如意也是服了,“好吧。”
就這樣,行臨又摟住了她的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如意覺得他比昨天摟得緊了些。
上第二遍藥時他還是呼痛,那架勢跟昨天相差無幾。喬如意本想借機玩笑一番,可目光一移,玩笑話就說不出來了。
今晚的帳燈照比昨晚能亮些,所以有些情況就看清楚了。
他背上的傷。
就在他剛剛呼痛一低頭的時候,喬如意眼尖地看見了他的舊傷。
不止一處,深淺不一。
昨晚沒瞧見是因為光線太暗,之前也見過他出浴半身圖,但驚鴻一瞥後就被他遮住了,隻能瞧見個大概,留下的印象隻剩下滿滿的野性荷爾蒙。
哪有今晚這樣看得一清二楚。
喬如意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胸口上,也有傷口,但很淺,若不仔細瞧是瞧不見的。
對付遊光或人希留下的?或者還有不為人知的危險?
見她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看,行臨先是不解,但隨即反應過來了,笑了笑,“嚇著你了?”
“怎麼傷的?”喬如意忍不住問。
行臨的口吻風輕雲淡,“你也看到了,像是今天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
四兩撥千斤,沒有深說的打算。
喬如意也知他避重就輕,一個戰力相當的人,不管是昨天對付人希還是今天直麵遊光都遊刃有餘,乾脆利落,竟還能留下一身的傷,可見他所經曆的事還有更令人想不到的。
但他不說,喬如意也不便再揪著問。打趣道,“所以每一次受傷都疼得要喊要叫要抱抱?”
她以為行臨會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臉皮薄的男人。不料,行臨仍摟著她沒放,口吻竟似無賴般,“也不是,正好這茬疼被你趕上了。”
喬如意上手將乾淨的紗布塊給他敷上,什麼人啊這是。
“你呢,儘量不要動這條胳膊了。”她叮囑了句。
行臨一臉為難,“那我半夜想喝水怎麼辦?”
“大哥,你有兩條胳膊。”
行臨一臉凝重,“那也會扯到傷口。”
喬如意挑挑眉,“所以?”
“所以,今晚還要麻煩你待在我身邊了。”行臨直接提要求。
喬如意沒感到意外。
反正她的睡袋還在旁邊呢,今天就沒拿回去。她乾脆將睡袋挨著行臨放好,比昨晚還要親近些。
“行老闆可滿意?”
行臨瞧她這麼痛快,一時間反倒狐疑了,他以為她不會輕易就範。
“你好像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的人是行老闆你吧?”喬如意低笑,“不過也沒關係,你長得帥,照顧你我也不算虧。”
行臨哪是個色令智昏的?也笑了,微微抬起臉,眸色明朗,“你是有話要問我。”
很肯定的口吻。
喬如意喜歡這樣的開場,裝糊塗時大家可以嘻嘻哈哈打岔過去,但需要捅窗戶紙的事,大家就開門見山不消耗彼此。
“是。”她輕聲承認,直截了當問了他,“周彆和魚人有的情況,沒你說的那麼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