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131章 我會失去你嗎
陶薑的話並沒讓喬如意感到或不好意思或驚訝的反應,相反,她沉默了好半天,峨眉間有思考。
見狀,陶薑倒是奇怪了,歪頭瞅著她,想什麼呢?這種事很難想嗎?
“其實,你喜歡上行臨也不是件多想不開的事,憑心而論,他的確是有吸引女人的資本,長得帥,身材又好,能文能武的是吧。”她決定給喬如意台階下。
“更重要的事,畢竟也算是在詭異經曆裡同甘共苦。”
喬如意從恍惚的意識裡走出來,抬眼看陶薑,“喜歡上他,和喜歡,上他,是兩碼事。”
陶薑噎了一下,“合著我剛纔跟你說那麼大通話都白說了唄?那你跟我說說,你是喜歡上他了,還是喜歡,上他?”
喬如意還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看得陶薑一臉無語,忍不住提醒,“如意啊,我知道你流氓,但有的時候咱也得收斂點不是?”
“女人對男人有生理性喜歡有什麼問題?不喜歡纔不正常吧?”喬如意不以為然。
之後又言歸正傳,“我對行臨的感覺很特彆,好像是很喜歡,而這種喜歡像是存在很久了似的。你進門之前,我看著他就很想為他做任何事。”
“任何事?”陶薑緊張地嚥了一下口水,“任何到什麼程度?”
喬如意看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說,“能為他冒任何風險,包括性命。”
嚇得陶薑倒吸一口涼氣,趕忙探身上前摸她額頭。喬如意翻了個白眼,“薑薑,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咱可不興玩拚命這一套啊,你向來都不是個戀愛腦。”
這話陶薑還是敢說的,喬如意向來是個冷靜理智的姑娘,哪怕遇上未婚夫莫名其妙失蹤這等離奇大事,她想的也都是排除萬難去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而不是像有些尋死覓活的姑娘遲遲走不出來。
就這樣一個活得很拎得清的姑娘,突然說出可以為一個男人冒任何風險甚至付出生命的話,這著實太讓陶薑吃驚了。
“是不是……”陶薑遲疑,“你被遊光影響了?”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喬如意很冷靜。
陶薑不大冷靜,“肯定是受影響了,你昏睡前還一個勁替曹祿山說話呢,我就覺得你很不對勁了,現在呢?有什麼感覺?”
喬如意仔細盤點自己的感覺,“好像就是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很心甘情願想去做什麼,幫曹祿山說話也好,喜歡行臨這件事也罷,都是出自內心,自然而然的……”
陶薑著實沒膽量聽了,再這麼聽她說下去,陶薑都不敢肯定喬如意就是受影響了,還是真是自願。
“你就記住,曹祿山不值得同情,你說我冷血也好,無情也行,在曹祿山和你之間,我肯定是要選擇你的。”
陶薑苦口婆心,“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你承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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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薑的良苦用心喬如意明白。
在過往,她也是秉持著這種看似薄情的生活態度。
直到,她看見了雪見。
雪見開了家鋪子,以售賣珠釵首飾為主。鋪麵不大,好在裡頭的物件精緻。據說鋪子剛營業時沒少受同行和商會擠兌為難,但都是高臣出麵替她擺平了麻煩。
在外人看來,整個曹家是在一夜之間傾覆的。曹祿山離奇失蹤,曹家人都莫名其妙失去了一隻眼睛。
雪見也沒了一隻眼。
曹家出事後,高刺史逼著高臣寫了和離書,將雪見逐出高家,又著急忙慌地為高臣張羅下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
“高臣不同意,雖說沒彆過家裡人不得不寫下和離書,但三天兩頭就往雪見的首飾店跑,沒想到他能這麼癡情。”
周彆負責采買,拉了沈確和魚人有做苦力。喬如意和陶薑待在心想事成茶肆喝茶,行臨不知去向,隻說要去辦事,多餘的沒說。
喬如意心知肚明,十有**跟曹祿山有關。
九時墟已將曹祿山的行為定義為違約,並且在一夜之間收走了曹家上下人的一隻眼,富甲一方的曹家說沒就沒了,可見九時墟的雷霆手段。
曹祿山進入無相祭場受儘折磨,執念會一點點化形,終究成為遊光,這個過程不會太久。
換句話說,行臨即將等來誅殺的時刻,當曹祿山的執念剛剛化形之際便是誅殺之時。遊光剛形成之初是力量最薄弱的時候,也是最好殺的時候。
阿壽仍是將二樓最好的位置留給了喬如意和陶薑,憑欄窗外,斜對麵就是雪見開的鋪子。
相比喬如意,陶薑更瞭解目前的情況。
阿壽備了兩份茶果子,端上來時同她倆說,這是新品,兩位小姐姐嘗嘗看。
不叫娘子了。
喬如意還覺奇怪,小姐姐這個詞可不是這裡的。
阿壽告知,“行大哥說了,叫娘子你們不愛聽,叫小姐姐可以。”
等阿壽下了樓,陶薑笑問,“你說旁人叫你娘子,是你不愛聽還是行臨不愛聽?”
喬如意拄著臉,“你這麼一說,我對行臨的喜歡就會更加深一層。我現在一聽行臨這個名字,心裡都會悸動呢。”
陶薑恨死自己這張破嘴。
“咱們聊迴雪見吧。”
陶薑言歸正傳。
曹家雖大廈傾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雪見不缺錢。加上這些年曹祿山在行商時走下來的這些關係,支撐起雪見的這間首飾鋪子綽綽有餘。
“鋪子小,但貨源不錯,聽說是雪見聯係上了以前合作過的一支商隊,能為她搜羅到最新的珠釵設計樣式。”
喬如意詫異,“雪見可以啊,有行商的本事。”
陶薑點頭,“我是認為她現在好過從前做金絲雀,凡事靠自己心裡有底。”
天色沉沉,長街兩旁的燈籠儘數亮起。沒有宵禁的瓜州城越夜越熱鬨,白日沒出攤的小商小販也都支棱起來了,吆喝聲此起彼伏。
又有商隊進城了,來往行人都挺好奇,紛紛探頭去瞅這次又會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喬如意盯著進城的商隊,有一瞬的恍惚。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曹祿山時,作為大行首的商隊可謂是浩浩蕩蕩好不威風。
心生感慨,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商隊在雪見的鋪子前站了一腳,從鋪子裡出來打雜的小工,請了領隊進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領隊出來了,一行商隊繼續往城中心走去。
“就是我剛才說的,給鋪子供貨的,看來又上新了。”陶薑扭頭看過去說了句。
“沒看見雪見呢。”喬如意說。
陶薑道,“聽說她輕易不露麵,驗貨點貨這些事都交給下人去處理。怎麼說呢……”
她思量片刻,“感覺她也沒想好好經營鋪子,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喬如意感慨,“在這個時代,一個女子拋頭露麵本就惹人非議,又沒了一隻眼睛,確實難捱。”
隻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雪見柔柔弱弱的一女子,嫁入高家之前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生活不儘奢華,下人丫鬟一大堆,十指不沾陽春水。逢遇家境突變,竟也能一個人活下來了。
“雪見沒有我們想象的脆弱。”陶薑由衷地說,“所以曹祿山該放下執念。”
喬如意搖頭,“進了無相祭場,執念隻會被無限擴大,光靠他自己,怕是永遠也無法從執念裡走出來。”
陶薑一怔愣,脫口而出,“你想做什麼?”
“需要消除曹祿山的執念,而不是誅殺曹祿山的遊光。”喬如意字字清晰。
陶薑愕然,“你——”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了,忙壓低嗓音,“行臨誅殺遊光是板上釘釘的事,你想跟行臨對著乾?”
“誅殺遊光絕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我是擔心行臨有所隱瞞。”喬如意一針見血。
陶薑沉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色將晚,各家的鋪子前都亮起了燈籠,讓喬如意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回到了霓虹滿街的、屬於自己的世界。
街角有輛馬車,鎏金華蓋。
車前站了位男子,玄色衣衫長袍,身長玉立。喬如意這個角度能將男子看得清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雪見的鋪子。
陶薑也看見了,輕歎一聲,“不管高臣來多少次,雪見都不見他。”
喬如意看著眼前這一幕,輕聲說,“雪見自覺樣貌醜陋所以避而不見,想讓高臣記住的是自己漂亮時的樣子吧。”
陶薑歎氣搖頭,“如果真心喜歡,就該搏一搏吧。”
這句話喬如意並不認同。
女為悅己者容,如今雪見相貌殘缺,自是她心中過不起的坎,高臣英俊之人,身邊卻是瞎眼婆娘相伴,這番流言蜚語終究會擊垮伉儷之情。
男女情愛之意短暫絢爛,過後便是相濡以沫的長久,雪見怕是現在都不愛看自己,又怎能苛求彆人對她的樣貌動情忍耐?
良久後,喬如意將視線收了回來。
“薑薑,我們一直陷在幻境裡出不去,這可能就是天啟了。”
陶薑撤回目光看向她,狐疑,“你的意思是……”
“這件事,我還需要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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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如意做事利落,將目標對準了沈確。
曹祿山的遊光幻化在即,行臨傍晚時分不見蹤影,已經叫喬如意心神不安了,見他相安無事地回了宅子,她多多少少放下心。
行臨究竟去了哪裡,無人知曉,但有件事能確定,他對曹祿山的遊光還沒動手。
晚餐是沈確和周彆準備的,涮鍋。
用周彆的話說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裡的調料太少了,天南海北的特色菜發揮不出來。
唯有涮鍋通古今。
結果被魚人有背刺了,“前陣子咱們不是吃過天香樓的飯菜?做得多好吃啊。”
周彆臉麵掛不住,跟魚人有說,“吃你的火鍋吧!”
這一晚,大家都喝了酒,比上次喝得還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有一個共識,隻要不睡去,他們就進不了九時墟。
尤其是喬如意。
喬如意沒再昏睡,吃了些東西麵色就顯得好多了。雖然沒喝酒,但沒少給他們倒酒。
就連行臨的臉都喝白了。
沈確一條手臂搭行臨肩膀上,大著舌頭,笑嗬嗬的,“你們看,老天就是這麼不公平,同樣是帥哥,他越喝臉越白,我越喝臉越紅,有損我千杯不醉的形象。”
陶薑聞言嗤笑,“就你,還千杯不醉呢?”
“不信啊?”沈確又笑著往她身上倒,“不信的話你就對我做點什麼,明早我肯定記得!”
陶薑竟氣短了一截,臉色不自然地嗬斥,“要點臉吧,誰想對你做什麼了!”
一伸手用力一推,沈確順勢靠回行臨身上。
喬如意朝這邊瞅了一眼,正好撞見了這幕,行臨趕忙將他推開,“一邊去。”
生怕被人誤會一點。
吃喝到挺晚,最後各回各屋。
今晚沒下雨,但刮大風。那風聲嗚嗚地響,讓喬如意想到了在魔鬼城留宿的那晚。
當時隻覺得發生雅丹藏屍一事已經夠詭異離奇了,誰能想到未來還有這麼一段路要走呢。
恍惚間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行臨今晚喝了不少,走起路來腳步都恨不得是蛇形。但還堅持送喬如意回房間,隻是在她臨進門時,手腕被他一下拉住,順勢扣住,將她帶回門框邊。
喬如意抬頭,心神有些許搖曳。
行臨嘴眼裡浮著層瀲灩水光,眼尾醉意泛紅。濃睫低垂時在鼻梁投下暗影,抬眼時瞳孔卻亮得駭人,像極了雪地裡燃起的烈火。
“如意,”他低下臉,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落在耳畔,大膽直接的行為染了幾分痞氣。
他借著力道傾身逼近,衣領見露出的鎖骨隨著呼吸起伏,喉結上下滑動。
嗓音極其低啞,“彆怕,我會帶你出去。”
出去。
走出幻境,回到屬於他們的世界裡。
喬如意心濤起伏,男人的嗓音滑進耳朵,攪動本就蠢蠢欲動的情愫。她呼吸促緊,臉頰微微一偏,紅唇輕貼他的臉頰。
“出去了之後呢?行臨,我會失去你嗎?”
行臨渾身一顫,因為她纏綿的氣息,也因為她的這句話。許是酒精作祟,他瞳仁裡的慾念瘋般滋生,低臉看著她,喉間逸出聲沙啞的低喃,“如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這句話,會讓他險些失控嗎?
喬如意揚臉與他對視,她眸裡映著月色,也印進他的臉。
“當然。”她輕聲喃語,臉再抬高一些,紅唇主動貼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