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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時墟 第143章 永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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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家自打曹祿山失蹤、曹家上下一夜之間沒了一隻眼睛後就沉寂了。

雖然後來雪見搬回曹家宅院去住,但曾經的丫鬟、下人、馬夫等走了一大批,院中儘顯落寞。

整條街的人輕易不敢靠近曹家,有的寧可繞遠路也不想從曹家門前經過。甚者,挨著曹家居住的幾家也都搬家了,坊間流傳的是曹家染上邪祟,所以避而遠之。

曾經的曹家門庭若市,如今的曹家門口羅雀。

但今日,曹家“熱鬨”了。

朱漆大門纏著玄麻,數盞白絹燈籠在風中搖曳如泣。青磚院牆儘數覆上萱草灰,連石獅雙眼都蒙上生麻布。

曹家舉辦喪禮。

由雪見一手操辦。

她披麻戴孝亮相於眾,沒再像之前那樣對自己的麵容遮遮掩掩不見人。

她就守在曹祿山的靈柩前,臉上無喜無悲,靜候每一位上門弔唁的賓客。

來了不少人,最初是同曹家有商貿往來的商隊首領們,專程遠道而來,之後來了不少監市的人,都是平日裡與曹家走得較近的。

也有官員的親眷來,礙於高家的關係,官員本身不方便露麵。再然後就是些百姓了,之前因些怪力亂神的言論導致不少人心生膽怯,現如今曹祿山的屍骨入土為安,百姓們也都看個雪亮,哪有什麼鬼怪之事?

曾經不少受過曹祿山恩惠的百姓紛紛後悔,在得知曹家要辦喪,紛紛跑來幫忙。

但都被雪見給勸退了,她沒怨恨這些人,相反很是感謝他們能來幫忙,不過曹家辦的是喪禮,她想親自送她父親最後一程。

喬如意他們原本也想幫忙,也被雪見婉拒了。

她說,你們能幫我帶回我爹的屍骨已是感謝,喪禮一事就不好假以人手了。

曹祿山最後化骨,這超過所有人的想象,包括行臨。他很坦言,自打九時墟成立以來,就從沒見過遊光化骨的情況。

當晚曹祿山執念消散成為一堆白骨時,喬如意和行臨僵在原地好半天,直到沈確他們幾個出來,六人就成了大眼瞪小眼,齊刷刷地在老槐樹前麵站了好久。

是喬如意出麵找的雪見。

到店鋪找的人。

沒有黑沙暴肆虐,整個瓜州都明媚起來,就連曾經堆在地上的一攤攤黑沙都消散不見。

喬如意一行人進店時時間尚早,鋪子裡沒上客人。雪見仍是避而不見,不論請人通傳多少次。

陶薑急性子,跟喬如意說,“跟我長得一樣的臉,怎麼性子差這麼多,可真軸。”

喬如意沒急也沒惱,叫她稍安勿躁。又問行臨能不能做次散財童子?想了想又強調,也未必能花出去,以防萬一。

行臨見她笑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不過也任由她去折騰。喬如意有了行臨這尊財神就有恃無恐了,將店裡人全都打發了,理由是店家有事,半月內不營業,店中人員均帶薪休假半月。

店裡人員無不興高采烈的。

雪見果然坐不住了,出來見他們時還頭戴鬥笠,麵紗遮了全貌。

她不悅,質問他們憑什麼擅自做主,並朝著他們索賠這半月的利益損失。

喬如意沒急沒惱,二話沒說先是掏出一遝銀票來,推到雪見麵前,說,“這些錢隻多不少。”

雪見瞧她掏錢痛快,顯然是沒料到,怔愣片刻,問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彆裝神弄鬼。

周彆也覺得喬如意在裝神弄鬼,繞這麼大圈乾什麼,直接告知實情不就沒那麼多誤會了。

念頭剛落,就聽喬如意開口,“我們找到了你父親,但你現在不敢見人的狀態,能保證順利完成喪禮嗎?”

一句話落下,陶薑差點被口水嗆到,周彆差點咬了舌頭。

前一秒還打彎子,下一秒就很直接,半點過渡都沒有。

行臨隻負責做喬如意的錢袋子,全程不參與話題節奏,自顧自倒茶喝茶,反客為主的模樣。

隻是在聽到喬如意這番話後,他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彎起,是縱容的態度。

這一刻他明白喬如意為什麼要繞這彎子。

雪見把自己困在牢籠裡,如果沒有走出來的勇氣,怕是也無法麵對曹祿山的死,更不用說承擔起曹家日後的命運。

雪見聞言怔愣半天。

“你剛剛說……”她遲疑,“你們找到了我爹,又說……辦喪禮?”

後半句話問完時,從她漸漸收緊的拳頭能看出內心的悲愴和激動來。

“是,你父親已經過世了。”喬如意直截了當告知,是殘忍了些,但好過無謂的隱瞞和安慰。

雪見驀地抓住桌角,指關節泛白,肩膀都在顫抖。

喬如意輕歎,“這是你父親最好的結局了。”

沒有人不貪生,也沒有人不怕死,麵對死亡時每個人都會心存恐懼,甚至怕去說那個“死”字。

可像是曹祿山,還有跟曹祿山一樣被困在無相祭場裡的生命,尋常人所懼怕的死亡對他們反倒是一種解脫。

有死,方生。

不死不活纔是對生命的最大懲罰。

雪見隔著白紗靜靜看了他們良久,才顫抖著嗓音說,“我爹在哪?我要見他。”

-

曹祿山的屍骨被帶回了行臨的宅院,不好安置在鬨市。

在見到曹祿山屍骨的時候,雪見整個人都傻住了。

喬如意站在她身後,這一刻是理解雪見的感覺的。她定會認為見到的是具腐敗屍體?甚至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想隻是森森白骨。

若不是套在白骨架上的那身衣服,雪見定然不會認為眼前這人就是曹祿山。

“怎麼會這樣?”雪見渾身顫得厲害。

喬如意看著她,有一瞬的心疼。雪見不過一個比他們還小的姑娘,經曆這些著實是叫人於心不忍。

喬如意想了想說,“我們發現他時就這樣了。”

終究沒將真相和盤托出。

關於曹祿山的事要不要如實告知雪見,他們六人的意見並不統一。

陶薑、周彆他們認為要告知,雪見有權清楚曹祿山的一切事,畢竟她也是受害者,眼睛總不能沒得不清不楚吧。

最初喬如意也沒有強烈的反對,隻是覺得這種事要解釋起來回耗費不少時間跟精力。

還是行臨一針見血,“九時墟不能因為曹祿山一人破例。”

他的意思明確又堅決。

九時墟是特彆的存在,一旦眾人皆知並堅信,那麼還會有多少人前仆後繼?

作為九時墟店主,行臨的擔憂不無道理,所以大家意見統一,決定不告知真相。

但雪見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聞言質疑,“發現他時?你們在哪發現的?為什麼會發現?而且那麼篤定就是他?”

也不是個無腦的姑娘。

喬如意兵來將擋,沒一一解答她的疑問,隻是說,“這是我們答應你父親的,待他死後,將他的屍骨帶回來交到親人手裡。”

雪見看著他們良久,又看向曹祿山的屍骨,瘦弱的身體像是能被一股風吹走似的。

“我想知道,他臨死前有沒有痛苦……”

喬如意深吸一口氣,歎出時抵在唇。“沒有,他沒遭罪。”

不算是撒謊吧,畢竟曹祿山的執念消散時他很開心。

雪見微微點頭。

“我想,你父親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能好好活著。”喬如意輕聲說。

雪見僵站了好半天,輕聲道,“謝謝你們。”

她最終沒要那遝銀票,說,你們是為了曹家事奔波,不該拿你們的錢。

從給曹祿山收屍到辦喪禮,雪見的確沒時間經營店鋪。

但她拒絕了大多數人,唯獨沒能拒絕得了高臣。

最初雪見還是不見她,高臣卻像是鑽了牛角尖似的死活不走。

末了雪見一把將鬥笠摘下來,白紗扯去,露出一張既美麗又恐怖的臉。

雪見想嚇走高臣。

在她認為,高臣之所以對她念念不忘不過是因為她的一張臉,與其躲躲藏藏,倒不如讓他徹底死心。

高臣還真是被嚇到了。

他不是沒見過瞎眼的,大街小巷也不是沒瞎子,可雪見的瞎眼極為瘮人。

是整隻眼睛都沒了,隻剩下一個黑漆漆得窟窿在臉上,叫人看了後背直發涼。

雪見瞧見高臣的反應後隻剩冷笑,轉身要走,高臣卻追上她,攔住她的去向。

雪見沒料到他會追上來,怔愣。高臣如實跟她說,見她眼睛這樣,沒人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但他更多的是心疼,她是他的妻子,沒有一個做丈夫的看見妻子這樣不會心疼。

高臣的大膽追愛是有原因的,之前雖說也是癡癡糾纏,但沒像如今這般直接。

高家出事了。

高刺史在某一晚到家後,躺在床上睡去就再也沒醒來。

沒死,就是昏睡不醒。

要說沒意識也不是,高家人還時不時能看簡他緊蹙眉頭,嘴裡還嘟囔著彆過來彆過來,要不然就是大喊著彆來找我!

滿頭大汗的。

高家人都以為這種情況一叫就能醒,可每次還是叫不醒。

找了不知多少郎中,沒一個治得好。之後高家長輩又請了大師來府上降妖除魔,也沒一個頂用的。

倒是有個赤腳道士路過高府大門,搖搖頭說,造孽啊造孽。

這話恰好被管家聽到,忙將道士請進府。道士看過高刺史後還是重複之前在府門外的話,跟高家人說,此人三魂隻剩一魂,危矣。

高臣請求道士出手相救,高家夫人更想重金下禮,道士一一拒絕,隻是畫了個符紙貼在床頭,跟諸位說,貧道隻能勉強維持他的最後一魂,一切全憑天意吧。

就這樣,直到曹祿山出殯那天也不見高刺史醒來。

高家一時間沒了主心骨,不想高臣扛起了高家,成了高家的主話人,將一切打理得穩妥順當。

同時他也提了要求,他與雪見之事,高家任何人都不得乾涉。

這個時候誰還能得罪高臣?當然,高刺史離奇經曆讓高家上下都人心惶惶,這人好端端的,怎麼兩魂說沒就沒了?所以也沒人再有心思關注高臣和雪見的事了。

喬如意聽說了高刺史的事極為驚訝,陶薑更是不可置信,問,“還真有三魂六魄啊?”

沈確被逗笑,“不是,比有三魂六魄更離奇的事咱們也正在經曆吧?”

陶薑一想,也是啊。

喬如意好奇問行臨,“跟你有關嗎?”

行臨被問愣了,啊?了一聲。

喬如意好心提煉重點,“高刺史沒了兩魂的事。”

行臨哭笑不得,“你是怎麼想到我頭上的?”

“你不是九時墟店主嗎?”

行臨氣笑了,“沒錯,我是九時墟店主,我不是閻王爺。”

喬如意見他不像是在撒謊,嘖嘖兩聲,那就隻能說因果報應了。

他們六人也參加了曹家的喪禮,見到高臣幫著雪見忙前忙後時一時感慨。

沒被遊光影響的高臣果然可愛多了,看著也順眼了不少。

陶薑說,最起碼沒沈確那麼欠兒。

戴著麵具的沈確無法用臉色表達自己的不悅,就用力地哼笑一聲。

遊光能勾起人心最深處的執念,初次接觸高臣時,曹祿山化作的遊光拿捏了他的執念與恐懼,利用他的手差點害死他們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與眼前這個深情真摯的高臣果然是判若兩人。

若能不被心中執念所累,人會輕鬆很多。

見他們能來,雪見很是感激。

末了跟他們說,“我知道你們不是普通人,但你們不說我也不多問,還有我爹的事,我想也是有我不知情的事,你們不說想來也是有原因,總之感謝諸位,讓我爹能落土為安。”

很聰明的姑娘。

陶薑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畢竟是跟自己長了張一樣的臉,心裡倒是泛起不捨來。

她問雪見日後有什麼打算,雪見想了想,說,鋪子該經營還是要經營,我也不能坐吃山空,我發現我還是有點經營頭腦的。

遺傳嘛。

至於高臣……

雪見麵色較為平靜,輕聲說,隨緣吧,你們也說了,好好活著最重要。

陶薑跟雪見聊天時,沈確也叫走了高臣,兩人緩步在遊廊,相同身材、相同身高、相同背影,若不是穿著不同,就跟兩道一模一樣的影子似的。

沈確說,你迎娶雪見之時說過的話該要記得。

高臣點頭,自是記得。

沈確停住腳步,與他麵對麵而站,“你若有心重來,定要遵守承諾,永不辜負。”

高臣雖不清楚他為何如此關心,但這番話聽在心裡溫暖如流,他應允,“我對雪見,永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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