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158章 祭靈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升卿被薑承安掐斷脖子的前一秒,一道冰藍色光芒疾速而來,帶著鋒利的寒氣。
薑承安見狀大驚,抬手就來擋。喬如意愕然間已有了行動,最快速度衝向薑承安,一手及時接住升卿,一手猛地將薑承安推開。
寒涼的刀鋒倏然而止。
喬如意陡然轉頭,才驚覺狩獵刀的刀尖近乎直逼近她的印堂,近在咫尺的距離。
眼前光芒耀眼,她看不清行臨。
身後的薑承安發出痛苦呻吟聲,看得出他極其懼怕狩獵刀。
喬如意轉頭看著他,這一刻離近了才將他的情況看得更清楚。
薑承安身上和臉上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部位在凸起凹下,像是麵板裡鑲嵌了金屬片似的,有的凸起很高的位置,麵板也被拉扯得很長,好像那東西要從裡麵出來一樣。
看得喬如意心生駭意。
狩獵刀卻在這時微微一偏,擦著薑承安的手臂就過去了。
就聽薑承安一聲歇斯底裡,手臂上赫然出現個大口子,血汩汩而出,他猛地轉身跑了。
“薑承安!”
狩獵刀的速度太快,喬如意反應過來時薑承安都衝出去了。她想都沒想,衝出屋子就要追。
突然,她的腰被男人的手臂一圈,整個人就被帶回了屋子。
喬如意再定睛一瞧,屋外麵已然沒了薑承安的身影,而室內早是燈火通明,哪還是她剛剛瞧見的鵝黃靜謐?
腰間的手臂結實有力,青筋似盤虯而上,喬如意猛地回頭,對上的是行臨的臉。
他低頭看著她,眉心微蹙,黑眸深處是不易察覺的擔憂之色。
喬如意著實是愣了好半天,視線從行臨臉上移開,打量四周。
工作台上的殘片收拾整齊,不是剛剛她看到的狀態,顯然行臨的清理工作已經告一段落。
客廳是吸頂燈亮著,工作燈擱置一旁,她才記起來,前兩天工作燈的燈泡壞掉了,她還沒來得及換。
所以,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是在做夢?
不對啊,她感受到的一切都很真實。
“如意?”
行臨的嗓音在她頭頂落下來,很低很輕,像是怕嚇到她似的。
喬如意轉過身,抬頭看著他,眼前男人的臉就清晰可見了。
“清醒了?”他問。
喬如意怔怔看了行臨半晌,又轉頭看外麵,薑承安的身影自然是不見了的,好像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行臨,你剛剛是不是也看見薑承安了?”她問。
行臨注視著她,眼神異樣。
喬如意見狀,心就開始往下沉……她訥語,“怎麼了?”
“我沒看見薑承安。”行臨說。
喬如意條件反射,“不可能,剛剛狩獵刀已經傷到他了。”
如果沒看見,那狩獵刀是怎麼個情況?總不能狩獵刀也是幻覺吧?
行臨說,“但凡跟遊光有關的狩獵刀都會感應到,所以剛剛狩獵刀的確是傷到了東西。”
他用了“東西”二字。
這令喬如意的心裡不是很舒服,一時間呼吸也有些不暢,可更讓她滯悶的是他的前句話。
但凡跟遊光有關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薑承安是遊光?”她有氣無力地問。
可薑承安是遊光的話,行臨不可能看不見。
果然,行臨搖頭,“不是遊光,是祭靈。”
喬如意一愣,“……是什麼?”
“許願者,違約之後因執念會幻化遊光,遊光出去害人吞噬他人執念,被影響的人也因執念所累就成了人希,這點你很清楚。”
喬如意點頭,心裡惶惶不安。
“但是,被遊光影響後還有一種情況出現。”行臨輕聲說,“就是祭靈。”
喬如意啊!了一聲。
“簡單說就是被遊光影響,卻還沒完全受控於執念,這種情況下就會形成非人非鬼的狀態,像靈般存在。如果能擺脫執念,狀態就歸人,如果徹底被執念控製,就會成為遊光的祭祀品,所以被叫做祭靈。”
“祭靈很少產生,因為但凡被遊光影響的人都會深陷執念,沒有個人意識,不會出現不受控的情況,所以人希就會多。”
“祭靈是特殊的存在,被遊光影響卻還有人的意識,所以這一類的東西我看不見,隻能靠狩獵刀去感應。”
喬如意眼裡有期許,“也就是說,薑承安並沒有真正死去,他還有救活的可能?”
行臨看著她不語,眸光沉沉。
“你……怎麼不說話了?”喬如意見他這般神情,心裡咯噔一聲。
行臨低歎,“這種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他強調了“非常”這兩個字。
喬如意抿唇,一度窒息。
他雙手輕輕箍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如意,他能恢複全屍已經是不容易的事了。”
“我……不信,曹祿山都能恢複成屍體。”喬如意喃喃。
“本質上說一樣的。”行臨心疼地看著她,“不管是遊光還是祭靈,或是人希,他們已經死了。”
喬如意垂放在腿兩側的手下意識攥緊,渾身繃得緊緊的。
“你剛剛說,他一旦徹底受控執念,就會成為遊光的祭品?就是……人希?”
“祭靈因為前期有人的意識,所以成不了人希,一旦不受控,祭靈就會成為新的遊光,威脅力與違約者的遊光一樣大。”
喬如意雙腳一軟,踉蹌了一下,被行臨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如意。”他微微蹙眉,“你太累了,回房休息。”
喬如意的確是渾身無力,但她還不想休息,她有好多好多疑問,也會很多很多的不甘。
雖說她之前就有薑承安已經遇險的心理準備,但萬萬沒想到他會是這個際遇。
她搖頭,喃喃,“我不想休息……不想。”
“你能看見薑承安,是因為你對他還有執念,跟他產生了同一磁場。他能出現在你麵前,是因為他吞噬了你的精力。”行臨皺眉,“祭靈會耗損你的身體,要遠離。”
喬如意抬眼看行臨。
薑承安跟她說,要她遠離行臨,眼下行臨又說,要她遠離成為祭靈的薑承安?
喬如意覺得昏昏漲漲,心跳得快,氣喘得急。
她的身體慢慢下滑,想蹲下來。行臨見狀,二話沒說將她抱了起來。
進了臥室,他將她放置床上。起身要離開時,喬如意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行臨順勢俯身下來,低聲道,“我給你熱杯牛奶。”
喬如意緩緩鬆手。
很快,行臨端著牛奶進屋,溫度剛好。
“不管你有什麼疑問,先喝點牛奶再說,你現在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喬如意的大腦呈現缺氧狀態,或許是一下子接受的資訊量太多了。
接過牛奶小口喝了幾口,胃裡舒服了不少,連帶的昏沉的大腦也在漸漸舒緩。
她知道這種狀態很危險,會被雜七雜八得念頭逼到失控,逼到失去理智。於是,趁著喝牛奶的空檔努力調整情緒,漸漸的,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
行臨沒走,坐在床邊陪著她,默默地看著她將一杯牛奶喝完,接過杯子放置一旁。
看著喬如意的臉色,也知道她舒緩不少,他輕聲說,“如意,你還想問什麼?”
喬如意調整了一下坐姿,行臨見狀,將靠墊拿過來墊在她背後。
她看著他,想到薑承安眼裡的痛恨,心口就是一哆嗦。
“行臨,剛剛你看到的是什麼情況?”
行臨知道她早晚都會問,輕歎,“夢遊。”
喬如意沒料到他能說出這個詞,微微一愣,隨即問,“什麼?”
他看見的,還真是喬如意在夢遊,或者說,類似夢遊的一種狀態。
當時她在他身邊睡著了,他沒有第一時間抱她回屋,直到確定她睡熟了才輕手輕腳收拾好殘片,關了燈,準備抱她回臥室。
不想沒等抱她起來呢,她倒是一骨碌自己坐起來了,就是極其突然的,直挺挺地坐起來。
嚇了行臨一跳,第一反應是她醒了。剛想跟她說話,就見她一下起了身。
這個時候行臨就察覺出不對勁,沒輕舉妄動,而是看著她腳步僵硬地走到牆邊,撳了開關,客廳裡燈光大亮。
又啪啪幾聲,客廳裡所有的燈都被她開啟。
行臨看清了她臉上的神情,木訥、呆滯,雙眼卻是直勾勾的。
她緩緩挪著步子,朝著客廳門口的方向,一門之隔就是漆黑的院子。
他以為她要出去,卻見她再距離門口兩米左右的距離停住了腳步。
腳步停住了,她整個人站得筆挺,眼睛盯著門口一瞬不瞬。
行臨一下想到了夢遊。
可他從沒見過喬如意夢遊過,也沒聽她提及,一時間心頭犯疑。
沒立馬叫醒她,他怕方法不得當反倒會嚇到她。
這個念頭起了沒多久,他就敏感察覺周遭的氣流充斥著不對勁,像是有什麼東西悄然入侵。
就在這時,擱置在桌上的狩獵刀陡然有了反應,與此同時就見喬如意手腕上的升卿朝著門口方向衝了過去。
沒撞在門玻璃上,反倒懸在半空,細長的身體在痛苦扭動。
行臨心生警覺,極速出刀。
狩獵刀出鞘寒氣乍現,刺破空氣卻濺了血的瞬間,行臨的心也跟著一沉。
他知道,祭靈出現了。
喬如意真正清醒就是在那一刻,祭靈消失不見的時候。
她跟失控了似的往前衝,還喊出了一嗓子,薑承安。
行臨在她即將撞上房門的前一秒將她“撈”了回來,抱住她的一刻,他覺得後背都泛著涼氣。
她看見了薑承安,卻以祭靈的形態出現。
行臨心臟跳得極快,幾乎要從胸腔裡出來。一來是後怕,他如果晚出手一秒,升卿喪命,而她會一頭撞門板上,以她剛剛的力度可未必是擦傷那麼簡單。
二來,薑承安是祭靈,表示他已經死了。
活人,他管不著,但跟遊光有關,那就是他的事。
那一刻行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很複雜,但不管怎麼複雜,有一點是確定的——
他的確在幸災樂禍。
很齷齪,他承認。
而這種齷齪的心情,他熟悉得很。
當時喬如意在他懷裡,雙眼由迷茫轉為清澈,他就很想告訴她,薑承安已經死了,你不要再找他了,也不要再想著他了。
甚至更想說,你註定就是我的,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你看,因為你愛薑承安,所以他死了!
他心裡的那頭魔似乎在蘇醒,他嘗到了嗜血的甜,耳邊有聲音在竊竊私語,在提醒著他要遵從本心。
掠奪、占有,不顧一切,哪怕用儘卑劣手段,哪怕兩敗俱傷。
這種瘋狂的念頭在肆意生長,又似猛地竄高的火苗,舔舐他的自控力和理智。
直到,懷中的女人唸了他的名字——
行臨。
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澆在他頭上,瞬間的透心涼平息了瘋狂的火焰和妄念。
沈確曾經說,行臨,我不怕彆的,哪怕是其他女人都行,可是喬如意,她會讓你墜入地獄。
他跟沈確說,沒其他的女人,沒有。
沈確重重歎氣。
行臨慶幸,在關鍵的時刻他抑製住了心頭的那份渴望,逃過一劫。
當然,他的這些上不了台麵的心思沒講給喬如意聽,隻到狩獵刀傷了祭靈的部分戛然而止。
喬如意聽了後沉默好半天,輕聲說,“我沒有夢遊的習慣。”
行臨點頭,“是遇上祭靈的反應。”
喬如意抬眼看他,目光裡有探究的意味。行臨意外心虛了,生怕她看出他的心思來。
“你一早就知道薑承安成了祭靈?”
行臨暗自鬆了口氣,“不知道,如果你不說,我甚至都不知道今晚的祭靈是薑承安。”
這番話說得坦蕩,喬如意沒有質疑。
她下一句問的是,“他能成為祭靈,跟你有關?”
心知肚明不該這麼問的,真有關的話他會說嗎?可心裡執拗著一個答案,想親耳聽他說。
行臨眉頭都沒皺一下,思量片刻,回她,“肯定跟我有關,準確說跟九時墟有關。違約者如果沒進無相祭場,也不會幻化遊光。”
喬如意斂眸,薑承安會是這個意思嗎?
“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助薑承安?”她沒刨根究底,想的是先解決問題。
“跟幫曹祿山的方法一樣?”
行臨一聽變了臉色,“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