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36章 水裡長出來的屍體
更重要的是,屍體出現的姿勢十分怪異。
這從死者脖子以下都是淤泥能夠看出。
是站在水裡的。
也就是說,行臨和沈確不是打撈了屍體,而是將屍體從水裡生生給拔了出來。
當喬如意意識到這點時,她第一時間試了試河水深度。很淺,淺到用手電筒的光一照就能看見水底。
水底是有淤泥,但並不柔軟,想要陷進去一具屍體完全不可能,更彆說五具屍體了。
屍體所在的位置,當時喬如意利用頭燈也看得清楚。像蘿卜被拔出來,有個挺大的窟窿,可跟著就有水混著沙和泥快速灌入,也就瞬間吧,幾個窟窿都不見了。
死於瓜縣的人,出現在無人區的古河道裡,每個人都缺了一隻眼不說,還以極其不可能的方式呈現。
死者衣衫不整,上麵的淤泥跟浸入了衣料似的。死者臉部腫脹得厲害,也不能輕易去碰,就這樣,六個人站住篝火旁,看著地上齊刷刷躺著的五具屍體,這氛圍彆提多怪異了。
一時間都沒人說話。
很安靜。
唯獨篝火燃燒的聲音。
可眼前的篝火依舊燃燒得不夠充分,火苗纖細,隨著夜風輕輕搖曳,藍色光暈還在。
陶薑和周彆沒跟著去河邊,留在帳篷這看管物資,所以對於屍體從河裡拔出後發生的情況並不清楚,可單從屍體狀況就能窺出怪異了。
陶薑小聲對喬如意說,“你說得還真準啊,真發現屍體了,而且本來他們幾位死因就很離奇。”
喬如意輕聲,“不是我說得準,不過是恰好翻古籍看見過那句話。”
陶薑感歎,“老祖宗有智慧啊。”
喬如意卻下意識看向行臨,他和沈確蹲身屍體旁在檢視情況,麵容平靜如常,沒凝重,也沒放鬆。
心頭有抹疑慮很快躍過,沒抓住。
總有種感覺——
這事兒沒完。
喬如意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閃過這種念頭,就是突然覺得,發現這五具屍體隻是個開始。
她環顧四周,是沒由來的寒氣,正悄無聲息地步步緊逼。自是看不見的,但她能感覺得出來。
腕上的升卿陡然動了動,似感應到了什麼,緩緩睜開雙眼。
身邊的周彆咦了一聲,盯著喬如意的手腕,顯出十足的興趣來。“如意,這條蛇太酷了吧!能摸嗎?”
說著也沒等喬如意有所反應,伸手便來摸升卿。
“彆——”
“哎呦……”
喬如意的勸阻聲和周彆的驚呼聲同時揚起。
被升卿咬了。
速度極快,周彆就這麼水靈靈地沒反應過來,手指頭就破了皮。
“這麼凶?”周彆愕然,盯著升卿,“一點感情都沒有,畢竟咱們相處好幾天了。”
喬如意看了看他手指頭的情況,輕歎,“能給你咬成這樣已經是它口下留情了。”
陶薑見狀說,“你可真敢,當狗摸呢,升卿可不是寵物。”
周彆朝喬如意舉著手指頭,一臉懊惱,“我會不會中毒?”
“升卿沒毒。”喬如意解釋,“它咬你這麼一小口隻是提醒,真想傷害你,你手指頭都能沒了。”
周彆嚥了一下口水,離得升卿八丈遠。
升卿作為被談論的物件,絲毫不認為自己闖禍了。就見它緩緩在喬如意的手腕上轉動,支起上半身,十分警覺地巡視周圍,眼珠子瞪老圓。
陶薑知道升卿,這狀態十分不對勁。她問喬如意,“這是發現什麼了?”
喬如意跟著升卿的轉頭方向也看了看,並沒看見什麼,但明顯的能感覺出周遭的氣氛緊繃。
她一下想起剛剛行臨,也是往四周看了看。
巧合?
不可能。
正想著,就聽魚人有一聲驚呼。
喬如意的注意力被拉回,轉頭一瞧,也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身邊的陶薑出聲時都有顫意——
“怎、怎麼會這樣!”
是篝火旁的屍體發生了變化。
就見原本被水泡腫的臉迅速乾癟,肉眼可見。不僅是臉,整個屍身都在火速乾癟,就像是千百年來不見天日的古墓遺屍,在開館那一刻被迅速氧化一樣。
可他們不是古屍,之前也沒在密封的條件裡,就算泡在水裡,出來後也不該出現這種情況。
行臨起身,麵色淡然地看著地上的屍體變化,眉眼都不曾波動半分,哪怕是站住他身邊的沈確,都多少麵露愕然,沒他那麼雲淡風輕。
五具屍體,眾目睽睽之下變得乾癟,最後隻剩一層人皮貼在骨架上,瘮人得很。
沈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行臨則從腰間抽出刀子,蹲身下來,用刀尖輕輕挑開其中一位死者的衣物。
喬如意微微眯眼,行臨手裡的是狩獵刀。
死者衣服一挑,露出裡麵的嶙峋瘦骨來。不看不打緊,這一瞧著實又令眾人倒吸涼氣。
整個身軀都像是被炭火熏過的一樣,黑乎乎的,但能清晰瞧見骨架子,根根分明的。
喬如意走上前,沈確看了她一眼,但沒阻止。
她在屍體的另一側蹲身下來,離得近,也就將屍體的真實情況看得清楚了。
屍體上哪是黑炭呢,分明就是一層黑沙。
當行臨的狩獵刀輕輕劃過屍體表麵時,刀尖上就沾上一層細細的黑沙。
喬如意見狀愕然,從隨身小包裡掏出拓畫時用的手套,邊戴邊問,“能摸嗎?”
這完全就是先打後奏了,都開始戴手套了。
但行臨也沒阻止她,點頭,“可以。”
喬如意已經戴好了手套,手指剛要探下去,魚人有在旁緊張地說,“小心點,萬一有毒傷到您的手指頭怎麼辦?您的手那麼金貴……”
喬如意抬頭看了他一眼。
魚人有這才覺得這番話目的性太強,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小心為上。”
“沒毒。”喬如意給了他台階下,說了句,“沒毒。”
輕輕一摸,抬手一看,手套的手指上沾了黑沙,再仔細打量,黑沙果然泛著異常的光。
“你看。”她伸手示意行臨,“黑沙在動,而且隱隱有藍光。”
行臨用手電筒的光一照,其他人也湊前看。
有了光的加持,一切就看得更清楚。喬如意說得不假,她的手套是淺色的,黑沙沾指尖就格外明顯。
於是大家就瞧見手套上的黑色沙粒在慢慢遊走,很緩慢。雖說乍一看像是黑沙受到重力影響自然流動,但實際不然。
手套上的黑沙不多,就沾了那麼一小點,不足以形成沙流往下墜。就是自主運動,像是長腳了似的,隻不過手套的麵積對它們來說太大了,顯得它們運動的速度很慢。
每一粒黑沙都泛著隱隱的藍光。
這令喬如意不解。
黑沙能自主遊走她不是沒見過,尤其是化形後能跟人一樣行走也是見過,就沒見過這般,黑沙泛藍。
這藍光在篝火中,也在黑沙上,詭異非常。
“你說得沒錯,青磷照骨,他們的死因本就離奇,現在又發生這種奇怪現象,怕是屍體不能留了。”行臨麵容變得凝重,起身說。
“屍體不能留是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喬如意也起了身,看向他。
行臨盯著屍體思量少許,“隻能燒掉。”
喬如意愕然。
周彆聞言,麵露擔憂,“咱們進來不就是找葛叔一家的嗎,現在找到了他的家人,就這麼燒了,出去怎麼跟劉隊交代?”
“情況特殊,隻能讓馬隊把骨灰帶出去。”行臨的態度十分堅決。
周彆不說話了,他向來是聽行臨的話,而且他覺得既然行臨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有必須要燒的理由。
但喬如意問了,“為什麼一定要燒?”
不是圖方便。
她打聽過行臨一年前進古陽城尋找失蹤人的事,活著的帶出來,死了的背出來,不會說要燒成骨灰帶出來。
行臨抬眼看她,似乎早料到她能這麼問,回答得也絲滑,“這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以防萬一。”
“什麼萬一?”
行臨微微沉了沉眉頭,“不知道。”
“為了不知道的原因,就燒了他們?”喬如意盯著他的臉。
行臨抿了抿唇,答複,“正是因為不知道纔要以絕後患,他們已經死了,我們還活著,我要為活著的人負責,不能擔一點風險。”
喬如意無言以對。
雖覺得這番說辭聽著很在理,可經不起琢磨。
而且她不覺得行臨是個小心駛得萬年船的人。
倒是魚人有,這次站住了行臨那邊,連連點頭,“對對對,燒了最穩妥,本來出現得就奇怪,現在眼睜睜地又成乾屍了,多嚇人?不燒的話咱們今晚誰都彆想休息了。”
他說得淡然,甚至是無情,可能理解,他跟葛叔一家又沒什麼交情。
-
焚燒屍體不容易。
還是火的原因。
篝火始終起不來,就像燃點很低似的。
行臨和沈確在屍體上鋪了不少枯草,周彆甚至將牧民帶給他們的一整壇子酒都用上了,結果燃燒的火苗還是差強人意。
更叫人心神不安的是,屍體上的火苗竟都是藍色的了。
陶薑已經坐進帳篷裡了,死盯著藍色火苗,跟喬如意說,“這不就是鬼火了嗎?”
可喬如意覺得沒那麼簡單。
屍體怎麼燒都燒不毀,隻燒沒了一層衣物,留下黑漆漆的乾癟的屍骨。
喬如意走上前,“怎麼會這樣?”
沈確抹了一把臉,顯然他有些氣急敗壞,說了句,“就是邪性!”
行臨冷靜,跟喬如意說,“外麵交給我和沈確,你回帳篷休息。”
不僅讓她回帳篷,其他人也一樣。
但做了安排,不讓周彆和魚人有單獨一個帳篷,讓他倆睡在一起。
周彆聽了之後愕然,“跟他一個帳篷?哥你咋想的?”
“隻是今晚。”行臨語氣堅決,“過了今晚你再回你的帳篷裡。”
魚人有瞧見周彆的臉色,一撇嘴,“就像我多喜歡跟你一個帳篷似的,向導怎麼安排怎麼是唄。”
喬如意看出門道了,行臨是不讓他們落單。
“行臨,如果屍體一直燒不掉會發生什麼事?”喬如意直截了當問。
藍色的光似躍進行臨的眼眸深處,幽沉得很。他說,“極可能會發生屍變。”
周彆他們幾個嚇了一跳。
“但也不用擔心。”行臨的目光落在喬如意臉上,語氣輕了下來,“這種屍變往往沒什麼,我和沈確就能解決。前提是你們都要回帳篷裡不要出來,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露麵。”
魚人有一聽這話,二話不說馬上鑽進了帳篷裡,猛地一拉帳門,隻留了一道小口子,衝著周彆喊,“趕緊進來!再不進我鎖門了。”
周彆一翻白眼,沒搭理魚人有的大呼小叫,轉頭對行臨說,“哥,我也能幫你。”
“你照顧好其他人,就是你的任務。”
“可是——”
“聽話。”行臨淡淡命令。
周彆抿抿嘴,看得出是心有不甘。哪怕行臨身邊的沈確換成喬如意,他也不會有這般情緒。
但又不能不聽,隻好轉身回了帳篷裡。他一進去,魚人有就唰地一聲拉好帳門,生怕晚一秒就能被鬼抓走似的。
見喬如意還站在那,行臨輕歎一聲,剛想著一番說辭勸說,不想喬如意先開口了,“那你倆,注意安全。”
話畢就轉身回了帳篷,乾脆利落的。
弄得行臨倒是一愣,準備的說辭都卡在喉嚨裡,好半天才嚥下去。沈確在旁嘖嘖兩聲,“女人心,海底針啊,我還以為她能跟你杠到底。”
“你希望?”行臨甩了句。
沈確冷哼,“我倒是希望她能知難而退,馬上打道回府。”
行臨沒說話,但心裡想的是——
這恐怕很難了。
沈確沒再繼續喬如意的話題,看了看不遠處的屍體,上麵的火苗越來越弱,但藍光愈發耀眼了。
他壓低了嗓音,問行臨,“你說,能是他們嗎?”
-
陶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深更半夜談論鬼。
哪怕是白天,她都不帶怕的,就是一入夜不行。
她直接鑽睡袋裡了,喬如意想開帳燈她都沒讓。露出半張臉,對喬如意小聲說,“你看過《回魂夜》那個電影嗎?”
喬如意想了想,“很老的片子了吧,不記得了。”
陶薑嚥了一下口水,“我現在完全是影片裡配角的感覺,在戰戰兢兢地等著老婦人回魂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