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38章 陰兵
陶薑就活生生地跟喬如意失聯了。
在她認為,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喬如意轉身去摸帳篷,她也不過是回了一下頭,再來喊喬如意時就沒人應聲了。
陶薑這一刻頭皮都要炸開了,腦袋嗡地一聲。她環顧四周,視線能及的都是黑霧,死一般的寂靜。
“如意?”她出聲喚道。
沒人應答。
陶薑沒歇斯底裡大喊,甚至就站在原地沒挪位置,心裡不斷告訴自己:所見皆虛幻、所見皆虛幻……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保持冷靜。
她和喬如意剛剛都不算分開很遠,連一臂距離都不到,所以不可能一下子就找不到了,極大可能就是障眼法。
陶薑朝左挪了一大步,伸手朝旁摸了摸,又半蹲在地,伸出一條腿儘量往外夠。
摸不到什麼,也探不到什麼。
陶薑又往回挪了兩大步,同樣舉動,但結果也是一樣。
好像喬如意是被這黑霧給吞噬了似的。
陶薑站起身,腿肚子都有點抽筋,心臟突突直跳,牽連的太陽穴都陣陣發漲發疼。
周圍的氣息有了變化,陶薑敏感察覺到了。
像是有風吹向黑霧,眼前層疊密集的黑霧便有了流動的跡象,竟像是海浪在湧動。
緊跟著黑霧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影影綽綽地朝她而來。陶薑首先想到的就是黑沙暴裡的東西,能化人形,能傷人。
陶薑呼吸急促,下意識後退一步。就見黑霧裡的影子越來越清晰,速度特彆快。離得近了,陶薑便看清是個人。
“如意?”她立馬大喊。
可那人影沒應聲,就是快速朝她這邊過來。
無疑了,就是怪物!
陶薑怕歸怕,但也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拳頭攥緊,在那影子逼近之際便猛地一拳揮了出去。
這一拳是用足了勁的,與此同時,黑霧中出現了一張臉。陶薑這拳頭出去了就來不及收回,緊跟著那張臉朝旁一閃,下一秒她出拳的手腕就被箍住。
“沈確?”她愕然。
“跑!”
“啊?”
沈確攥著她手腕沒撒手,拉著她一同跑,“快!”
陶薑回頭這麼一瞅,一個倒吸涼氣。就見身後黑霧竟成漫天黑沙,沙中有一極其高大的人影張牙舞爪而來,速度十分快。
“什麼東西!”她眼珠子快瞪出來,目測能有三米多高,什麼人能長這麼高?
沈確死命扯著她不停往前跑,邊跑邊回,“是黑沙裡的那玩意!”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那玩意?”陶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沈確在她眼裡是那種正麵剛不過就會背地裡陰暗爬行的人,哪還會有危險能拉著她跑?
“大不了你咬我一口,黑沙裡的東西沒血!”沈確嚷了一句。
陶薑二話沒說,照著他的手背就狠狠咬下去,疼得沈確嗷地一聲,扭頭怒視她,“有大病吧你!還真咬?”
咬得不輕,出血了。
手背上的牙印還挺齊。
“不是你讓我咬的?”陶薑不怕他,跟他對吼。
“現在相信了?”沈確疼得直甩手。
身後追著他倆跑的影子不見了,四周陰森森的。陶薑沒放鬆警惕,“就算出血也不代表你就是真的。”
沈確不願跟她廢話,上前又要來拉她的手腕,豈料手指頭剛碰上她的手腕,她便一拳打了過來。
這次拳頭可沒輪空,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
沈確一個沒防備,腳步踉蹌一下跌倒在地,捂著臉,怒視著陶薑,“你跟喬如意怎麼一個德行?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再說了,沒看見血嗎!陶薑,你是故意的吧!”
說著他抬手一蹭嘴角,出血了,好樣的。
陶薑忍笑,“你看你這麼一叫喚,我就相信你是真的了。”她主動上前,十分好心地將他攙扶起來,“黑沙裡的東西能不能流血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誆騙我?再說了,入睡前你不是跟行臨在一起嗎,那現在是你單獨跑出來,我能不懷疑嗎?”
沈確一把甩開她的手,拒絕她的“好心”,“彆含沙射影地罵人,當我聽不出來?什麼叫聽我這麼一叫喚?陶薑,就鑒於這一路上你的種種惡行,我剛剛就不應該管你。”
“彆彆彆,咱們不都是同路人嗎?友愛互助是應該的。”陶薑好不容易看見同類了,管他是沈確還是王確呢,自然是要好話輸出的。
然而沈確沒領情,指著被打得出血的嘴角,“所以,這就是友愛互助的下場是吧?”
陶薑性子直,也沒什麼耐性,見沈確不依不饒的,一皺眉。“沈確,彆給你臉不要!要不然你就一拳還回來,要不然就趕緊翻篇,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個男人?”
沈確氣得眼珠子瞪老圓,指著她,“你、你……”
陶薑還想說什麼,突然抬眼看見了沈確的身後,滿腔的不悅頓時化為烏有,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沈確察覺她神情有異,尤其是見她直勾勾瞅著自己的背後,一時間脖頸子僵了,“你看見什麼了?”
陶薑呼吸急促,整個人也都僵硬,“就、就是剛才那玩意……好、好像又出現了。”
哪是好像?
當黑沙裡的影子陡然變得清晰時,那股子寒涼哪怕沈確沒回頭都能感覺到,他一把扣住陶薑的手,“跑!”
身後緊跟著像是黑浪般洶湧,似天地都在顛倒似的。
陶薑被沈確拉著沒命往前跑,連頭都不敢回,但還是忍不住問,“不能除掉它嗎?要一直跑?”
“我沒狩獵刀!”沈確照實了說,“咱們跟它打相當於以卵擊石!”
陶薑哀嚎,這得跑到什麼時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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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喊了幾聲陶薑沒人應答後,喬如意就不再喊了。
她知道不管是陶薑還是行臨他們,一定還在周圍,隻不過黑霧封住五感,使得他們相互看不見碰不到罷了。
喬如意眼裡沒絲毫恐懼,她從不怕死人,故而也不會覺得屍變有什麼可怕的。
這些年她拓畫,走遍大江南北,陰宅墓地都不知闖了多少了,什麼危險離奇的事沒見過?
周遭的氣流變了。
黑霧開始變得濃稠,似水般前後流動。喬如意微微眯眼,這麼一瞧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黑霧已成了黑沙。
升卿甚至都不待在她的手腕上了,迅速盤踞在她的肩膀上,警覺地觀察一切,時不時吐著蛇信子。
它平時不吱聲不吱語,隻有在她麵臨極其危險或者它認為情況詭異的情況下才會有反應。
升卿對黑沙極其敏感。
每次黑沙出現時,升卿必然會情緒極為激動。
陡然,四周黑沙起,竟形成黑色柱狀火速朝著喬如意這邊駛來。喬如意連連後退,手持細柄長刀備戰。
就見黑沙中陡然出現一道身形,似騎著高頭大馬,裹挾著十足的陰寒之氣。
來者不善。
先是長戟穿透黑沙,就見黑沙中竟是一騎兵顯現。這騎兵十分高大,身披鏽蝕的青銅甲冑,甲片縫隙間不斷滲出黑沙沙粒。頭盔下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森森白骨卻不清晰,乍一看像是沒有麵孔似的,隻有兩團幽藍色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眶中跳動。
戰馬極其高大,卻是腐朽,露出灰白骨架,馬蹄踏過之處儘是黑沙。
喬如意心頭一驚,這是什麼玩意兒?
騎兵高舉長戟,戟刃上纏繞著藍色火焰,但火焰裡竟都是哀嚎聲。長戟直刺喬如意的咽喉,說是遲那時快,就見一道綠光躍過,死死纏住了長戟,使得長戟動彈不得。
是升卿。
“小心,升卿!”喬如意大喊。
騎兵用力甩長戟,刀刃閃著寒光。升卿卻如麻繩般扼住長戟的力量,喬如意瞳仁驟縮,手持刀子猛然躍起,刀刃狠狠劈向騎兵的脖頸。
不想,刀子卻如同斬入爛泥,探不到結實的力量。
那騎兵的頭顱歪斜著,衝著喬如意陰慘慘地笑,卻似哭般刺耳。他枯骨般的手爪朝她抓來,喬如意旋身閃避,手中刀刃劃過騎兵的臂甲,竟是迸濺出帶著腥臭味的黑沙。
“升卿!”喬如意一聲喝。
升卿陡然收緊身體,用力一甩,那長戟就從騎兵手中掙脫而出,朝著喬如意這邊飛了過來。
喬如意一個縱身,乾脆利落地一把接住長戟,在騎兵朝她撲過來之際,一個用力將長戟揮了出去。
這長戟竟十分沉重,喬如意險些沒控住。
鋒利尖銳的戟頭刺穿騎兵的脖子,喬如意借勁再一躍身,生生將那騎兵從馬背上掀翻在地,她手勁一使,就聽哢嚓一聲,騎兵的腦袋掉了。
霎時,藍火裹挾著黑沙紛紛在四周遊竄,掉了腦袋的騎兵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喬如意隻覺手腕子都在發麻,老天爺,誰能想到身在文明世界的她,能有一天手持長戟殺了一個看似騎兵的東西?
不能稱作人了,眼前這玩意兒跟人已經沒半點關係。
升卿沒回她手腕上,而是盤俯在地,還在衝著那騎兵嘶嘶作響。
喬如意好半天才鬆手,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升卿見狀也趕忙遊走到她身邊。
長戟太重,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指都在顫。
剛要好生喘口氣,就見升卿陡然衝著不遠處又吐蛇信子。喬如意抬眼一瞧,頓時汗毛都要豎起了。
騎兵站起來了。
沒有頭,就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喬如意這一刻想罵娘,“靠!又來!”
服了。
早知道能遇上這玩意兒,她臨進無人區之前在閒魚上搜羅些趁手的兵器啊。
騎兵再次氣勢洶洶而來,長戟擦著她的發稍刺入地麵,再回手,就是鋒利的戟刃。
千鈞一發之際,就見眼前一個男人身影閃過,出手極快,寒光一閃,刀子刺穿騎兵的胸骨,跟著抬腿就是一腳,那騎兵被踹飛老遠。
喬如意還握著長柄細刀,指節發白。她抬眼看眼前的男人背影,寬肩窄腰,闊拓結實安全感十足。
她吊著的半口氣驀地鬆下,這一刻才覺出手攥刀子攥得都生疼。
是行臨。
就這麼突然出現了,及時地替她解了圍。
他手裡攥著刀,狩獵刀。
再看那騎兵,已經是無聲無息了,癱倒在地時,藍色火焰迅速將他吞噬,就連騎兵身上的黑沙都不見了。
腐朽戰馬嘶吼一聲,下一刻化沙,也再也不見。
行臨這才轉過身,與喬如意對視,“怎麼就你自己?”
“你呢?”喬如意反問。
行臨,“黑霧起來的時候,我和沈確就斷聯了。”
喬如意明白了,“我跟陶薑也是同一個情況。”
行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視線落在她手裡的細刀上,“你也是厲害,就用這麼一把細刀能跟對方較量一番。”
“我也用了他的長戟。”
“感覺怎麼樣?”
喬如意搖頭,“不怎麼樣,不如一把槍好用。”
行臨低笑,“槍對付不了他。”
喬如意將長柄細刀收好,目光落在他臉上。行臨見她眸光裡帶著審視,不解問她怎麼了。
“藍火出現的真正原因是它吧,並不是河裡打撈出來的屍體,而你,知道這一切。”
行臨眉眼間沒意外,隻是淡淡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我提青磷照骨,你隻是意外我為何會知道,並不驚訝會有異常死因的屍體出現。可河裡出現葛叔家人的屍體時,你又顯得很意外。”
喬如意的目光灼灼有光,“所以你早就知道這裡有詭異的東西。”
行臨沉默片刻,再抬眼與她對視時,眉波鬆軟,“你猜得沒錯。”
“是什麼?”喬如意問。
行臨抿抿唇,“陰兵。”
喬如意其實多少猜到些,隻是聽行臨給出確定答案後還是驚愕了幾分。這世上還真有陰兵,隻是……
“誰的兵?”她問出關鍵。
“這裡在古時候是駐守地,也是戰場。”行臨告知,“所以是誰的兵已經無從考究了。”
喬如意明白了。
“跟黑沙有關?”她看見那騎兵身上有黑沙。
行臨沒否認,這裡到處是黑沙,想瞞都瞞不住。“是,黑沙控住了這裡的陰兵,將它們召喚了出來。”
喬如意聽話聽音,很聰明地抓住了關鍵,“黑沙控製了陰兵?你的意思是,在黑沙來臨之前,它們已經是陰兵了?”
她走到他麵前,抬臉看他,“曾經的將士怎麼變成了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