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繾綣錄 第一章：仙魔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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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遺孤
蝕骨的寒風嗚嚥著，捲起地麵焦黑的塵土與尚未乾涸的暗褐色血汙，刮過一片死寂的荒原。
這裡曾是仙魔交鋒的前線，如今隻餘下斷壁殘垣與無數破碎的屍骸，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巨大墳場。
空氣中瀰漫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法術灼燒後的焦糊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源於靈魂湮滅的死寂能量，令人作嘔，也令人絕望。
在這片死亡的織錦中，一小片“布料”輕微地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少年，蜷縮在一具巨大的、失去生息的魔獸屍身之下，藉著那點殘餘的屏障躲避著能颳走魂魄的煞風。
他衣衫襤褸，幾乎無法蔽體，裸露出的皮膚佈滿汙垢與縱橫交錯的傷痕，新的覆蓋著舊的，有些深可見骨。
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胸口微弱地起伏，彷彿下一刻就會徹底停止。
離燼。
他的名字早已無人喚及，連同他卑微的生命一起，似乎即將被這片貪婪的土地吞噬殆儘。
冰冷。刺骨的冰冷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滲入骨髓，凍結血液。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模糊的視線裡，隻有灰暗的天空和扭曲的殘肢斷臂。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顛沛流離的逃難，饑寒交迫的日夜，因他來曆不明而投來的厭惡目光，為了一口發黴的食物被拳打腳踢，在最肮臟的角落裡像野狗一樣掙紮……冇有溫暖，冇有希望，隻有無儘的苦難和冰冷的惡意。
為什麼還要活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少年麻木的眼珠微微轉動，看向身旁一具被魔氣侵蝕得麵目全非的修士屍體，那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
死亡，在這裡是如此稀鬆平常。或許，下一刻就輪到他了。
也好。
他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最終的解脫。或許死了，就感覺不到這徹骨的冷和痛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極高的天穹之上，彷彿被這地的汙穢與死寂所驚動，一道清冷皎潔的光芒驟然劃破灰暗的雲層。
那光純淨而強大，與這片土地格格不入，如同最鋒利的寒冰劈開混沌，又似月華無意間灑落深淵。
光芒收斂，一道身影悄然立於半空之中，纖塵不染的雪白法衣袍角在煞風中微微拂動，卻絲毫不沾汙穢。
來人身姿挺拔，氣質清絕孤遠，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不容褻瀆的光暈，麵容因光影和距離顯得有些模糊，但那份超越凡塵的風華與威儀，已足以讓任何窺見者自慚形穢，以為是九天仙人臨世。
玉微仙君沈清弦並未留意腳下這片戰場的具體慘狀。
仙魔之戰雖暫告段落，但此類邊緣地帶遺留的慘象並不罕見。他追蹤一株極寒屬性的靈草氣息至此，那靈草對他壓製舊傷略有助益。
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緩緩掃過下方狼藉的土地，過濾著無用的資訊，搜尋著那抹極寒的靈光。
然而，目光掠過之處，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就在沈清弦準備離去，前往下一處可能地點時，他的視線無意間落在了那具巨大的魔獸屍體下方——那微微起伏的、幾乎與死屍無異的弱小身影上。
還有一個活口？
仙君淡漠的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在這種程度的煞氣侵蝕下，普通凡人甚至低階修士早已魂飛魄散。
（請）
仙魔遺孤
這少年，竟能撐到此刻？
沈清弦身形微動，下一瞬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離燼身前數步遠的地方，足尖輕點地麵，彷彿怕沾汙了鞋履。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臟。這是最直觀的印象。汙血、塵土、掙紮的痕跡，幾乎掩蓋了少年原本的容貌。生命之火微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熄滅。但沈清弦看的不是這些。
他那雙能洞悉虛實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
根骨……竟是難得一見的清奇？並非仙門正統的純粹靈根，內裡似乎還糾纏著一些彆的什麼，晦暗難明，卻又隱隱透出一股極其強大的、未被髮掘的潛力。
這種資質萬中無一，但也異常危險，如同雙刃之劍，若引入正道，或可成就非凡；若墮入歧途，必成滔天禍患。更重要的是，這少年魂魄深處，似乎有一股極其頑強的、不肯熄滅的求生意誌，如同野火，即便在絕境中也掙紮著想要燃燒。
這份意誌，稍稍觸動了仙君冰封的心湖。他見過太多天資卓絕者，也見過太多認命赴死者。但這般深陷泥淖、瀕臨絕境卻仍本能掙紮的韌勁，倒是少見。
沈清弦微微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縷純淨溫和的仙光，蘊含著生機之力，足以滌盪汙穢，癒合創傷。
救，還是不救？於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這少年來曆不明，根骨奇特，貿然救下，或許會帶來不必要的因果糾纏。
仙光瑩瑩，映照著少年蒼白臟汙的臉龐。那縷溫暖的生機氣息，即使微弱，也讓即將凍斃的少年本能地產生了一絲微弱的渴望。
離燼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努力聚焦。
他看到了什麼？
一片純淨無瑕的白，彷彿世間所有的汙穢都無法靠近那人分毫。
看不清具體容貌，隻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清冷的美和一種令人想要頂禮膜拜的強大威儀。
是幻覺嗎？是來接引他走向死亡的仙人嗎？可是……那指尖的光，好溫暖……和他此生感受過的任何冰冷、厭惡、痛苦都不同……
少年乾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那雙原本死寂麻木的眼睛裡，倒映著那縷仙光和那抹雪白的身影，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燃起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希冀。
沈清弦的目光落在少年那雙驟然煥發出一點點光彩的眼睛上。
那眼睛很大，因為瘦弱而顯得越發突出，此刻雖然黯淡，深處卻彷彿藏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焰，倔強，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狼性？
仙君凝聚仙光的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頓。
這少年，救，還是不救？
救下他，或可為這絕佳根骨延續一線仙緣，但也可能親手放出一頭未來的凶獸。不救，則一切歸於塵土，無論潛力善惡，皆成空談。
清冷的目光在少年殘破的身軀與那雙驟然亮起、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之間流轉。
那縷微弱的生機仙光，如同懸於蛛絲之上的抉擇，牽繫著一個渺小生命的最終走向，也或許，悄然牽動了未來命運的巨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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