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無根客 第225章 塵緣未了 新途乍現
自玄冥界歸來後的第三十日,隕星巷的靈槐樹下擺起了長長的木桌,桌案上鋪著青灰色的粗布,被晨露打濕的布麵透著淡淡的草木香。
星衍族的修士們抬來新釀的靈酒,陶甕剛開封便飄出清冽的酒香,引得孩童們圍著陶甕打轉;機關城的工匠送來一碟碟精巧的點心,有的做成飛鳥形狀,落地便能撲騰翅膀,有的裹著蜜糖,入口即化還帶著機關鈴的脆響;守漠人則鋪開粗麻布袋,倒出西漠特產的乾果,紅的瑪瑙果、黃的蜜沙棗、紫的星葡萄,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林風坐在長桌主位,左邊是葉靈,她正拿著一個會自己轉圈的機關糖逗樂身旁的孩童,糖塊轉動時灑下細碎的糖屑,引得孩子們咯咯直笑;右邊是沙禾,她取出小陶罐,將歸墟聖土磨成的粉末細細混入酒中,據說這樣能讓酒液帶上星辰的清輝,飲下便如吞了一片星河。
林嘯天率先舉杯起身,陶杯中的酒液晃出細碎的漣漪,映出他眼角含笑的紋路:「今日這第一杯酒,一來是為風兒徹底了結那千年因果,讓星衍族的宿命得以圓滿;二來嘛——」他故意頓了頓,目光在林風與葉靈之間轉了個圈,眼中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是為慶祝咱們隕星巷,終於要有喜事臨門了。」
葉靈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嗔怪地瞪了林嘯天一眼,手卻悄悄伸到桌下,緊緊握住了林風的手。林風心中一暖,指尖回握,她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帶著機關師特有的薄繭,卻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堅定。
「還有這杯,得敬君小友。」石老顫巍巍地舉起酒杯,蒼老的手微微發抖,酒液灑在桌麵上,很快被靈槐伸出的根須悄悄吸收,彷彿那棵老樹也在默默應和,「他雖沒能坐在這兒,卻永遠是咱們隕星巷的人。百年之約不變,到時候咱們再聚鎖魔台,拎上最好的酒,陪他喝個天昏地暗。」
眾人紛紛舉杯,酒液入喉,先是帶著淡淡的苦澀,那是犧牲與離彆留下的餘味,隨後卻湧上劫後餘生的甘甜,在舌尖漫開,化作眼底的暖意。巷口傳來整齊的呼喝聲,是青雲宗的弟子在演練新創的劍法,劍光與朝陽交映成輝;不遠處的空地上,機關城的工匠正除錯著能自動澆灌靈田的傀儡,那傀儡提著水桶,邁著笨拙卻精準的步子,惹得圍觀者陣陣喝彩;守漠人的孩子們圍著沙禾,仰著小臉聽她講西漠的星辰傳說,說歸墟的夜空能看到會跑的星子,那是先祖在守護大地。
夕陽西下時,賓客們漸漸散去,帶著滿身酒香與笑意,將隕星巷的熱鬨帶回各自的門派。葉靈拉著林風走到隕星巷的儘頭,那裡有一間剛修好的小院,院牆是新砌的青磚牆,爬滿了嫩綠的藤蔓,院門上掛著兩個紅燈籠,流蘇隨風輕擺,是葉靈用機關術紮的,燈籠裡的燭火會隨著腳步宣告暗,像是在害羞地眨眼。
「我爹說,這是機關城特有的『合巹院』,每對結為道侶的修士都能得到一座,院裡的一草一木都藏著守護的陣法。」葉靈推開院門,院中石台上種著兩株並蒂蓮,花瓣粉白相間,是她用自己與林風的靈力共同催生的,此刻正迎著晚霞輕輕搖曳,「他還說,等我們成婚那日,就把機關城的核心陣法圖交給我,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守護這裡的一切,星衍族的人,機關城的匠,守漠的沙,還有所有我們在乎的人。」
林風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盒,開啟時露出一枚玉佩,那是用鎮魔神劍的碎片打磨而成的,玉質溫潤,上麵用星衍符文刻著葉靈的名字,符文流轉著淡淡的青光:「在玄冥界對付殘魂時,我用時空術回溯過我們初遇的畫麵——你站在青雲宗的機關房前,辮子上係著銀鈴鐺,踮著腳看我修傀儡,說『這傀儡的樞紐歪了,你修不好,得看我的』。」
葉靈接過玉佩,指尖輕輕摩挲著刻痕,眼眶微微發紅:「那時我以為你就是個普通的雜役弟子,穿著洗得發白的弟子服,卻敢拆機關城的傳家寶,沒想到……」
「沒想到會被我拖累,捲入這麼多打打殺殺的危險?」林風笑著替她補全後半句。
「纔不是。」葉靈仰頭望他,夕陽的金光落在她眼中,閃爍著比星辰更亮的光,「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比拆懂任何機關都要幸運。」
兩人相視而笑,夕陽的餘暉穿過院門,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疊在一起,彷彿要一直延伸到時光的儘頭,再也不分開。
三日後,一封來自南荒的傳訊符打破了隕星巷的寧靜。傳訊符是烈陽脈一個投降修士發出的,符紙邊緣焦黑,字跡潦草而顫抖,卻透著難以掩飾的驚恐:「焚天穀下有地宮,藏著『界域之心』,觸碰者會被捲入未知界域,已有三名探查的修士失蹤,那東西……像是活的……」
「界域之心?」林風展開傳訊符,眉頭微微皺起,指尖劃過符上的字跡,「星衍族的古籍翻遍了,從未記載過這個東西。」
葉靈迅速從機關袋裡翻出機關城的界域圖譜,那圖譜用獸皮繪製,標注著上界已知的所有界域裂縫,她的手指重重落在焚天穀的位置,那裡在穀地下方畫著一個醒目的問號:「我爹說過,上古火山的地脈深處,偶爾會孕育出連線未知界域的『奇點』,但這些年來從未有人證實過,都當是傳說。」
沙禾的臉色漸漸凝重,她從懷中取出守漠人的羊皮卷,展開後指著其中一段模糊的圖騰:「守漠人的先祖曾留下預言,說『三界之外有虛空,虛空藏著滅世種,種醒則界亡』。這界域之心,會不會就是預言中的『滅世種』?」
為了弄清真相,三人決定再赴焚天穀。
抵達焚天穀時,原本沸騰的岩漿已冷卻成黑色的岩石,像凝固的血液,地脈之眼的位置塌陷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坑壁上布滿了不規則的裂痕,坑底隱約能看到一扇石門的輪廓——正是傳訊符中提到的地宮入口。
「石門上的符文,與玄冥界的噬魂霧同源,卻更加陰邪。」沙禾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石門上的刻痕,那些紋路扭曲如蛇,彷彿在蠕動,「但比玄冥界的符文古老得多,像是……來自比玄冥界更遙遠、更荒蕪的界域。」
葉靈祭出探界儀,儀器的青銅指標瞬間瘋狂旋轉,發出「嗡嗡」的刺耳警報聲,指標末端的晶石閃爍著危險的紅光:「界域波動太強烈了,比玄冥界的界隙還要危險十倍!這下麵的東西,絕不是我們能輕易觸碰的。」
林風握緊鎮魔神劍,青金色的劍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照亮了深坑的每一個角落,也映出他眼中的堅定:「開啟看看就知道了,總不能讓未知的危險一直藏在暗處。」
石門在鎮魔神劍的力量下緩緩裂開,一股比玄冥界更加陰冷的氣息從地宮中湧出,那氣息中夾雜著無數陌生的嘶吼,有的尖銳如裂帛,有的沉悶如擂鼓,彷彿有無數從未見過的怪物在黑暗中咆哮,讓人頭皮發麻。
地宮的通道蜿蜒向下,兩側的牆壁上鑲嵌著發光的晶石,晶石的光芒呈詭異的幽藍色,映照出通道兩側的壁畫——畫中是無數穿著奇裝異服的人,他們的服飾沒有靈力波動,更像是用尋常布料縫製,手中拿著從未見過的武器,有的像金屬管子,能噴出火焰,有的像鋒利的薄片,卻沒有符文加持,顯然是純粹的器術。這些人正與巨大的怪物戰鬥,那些怪物形態各異,有的長著數十隻眼睛,有的身軀如山脈,最終卻都被一個黑色的漩渦吞噬,連慘叫都沒能傳出。
「這些人……不是我們界域的修士。」葉靈指著壁畫中人物的服飾,指尖微微發顫,「他們的武器沒有靈力波動,更像是……用純粹的技藝鍛造的,和機關術有些像,卻又完全不同。」
走到通道儘頭,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間巨大的地宮,穹頂高不見頂,隻有幽藍的晶石散發著微光,中央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晶石,晶石呈半透明狀,內部流轉著七彩的光芒,如同凝固的彩虹,正是界域之心。晶石周圍的地麵上,散落著三具修士的骸骨,骸骨旁的傳訊符已失去靈力,變得灰敗,顯然是那三名失蹤的修士。
「小心靠近。」林風示意葉靈和沙禾留在通道口,自己則手持鎮魔神劍,一步一步緩緩走向界域之心,每一步都釋放出靈力護罩,以防不測。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晶石的刹那,界域之心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浮現出無數畫麵:陌生的界域裡,天空飄著金屬製成的飛行器物,地麵上奔跑著沒有生命的鐵盒子;有人手持能釋放雷電的武器,對著空中的黑影射擊;最終畫麵定格在一個遮天蔽日的黑色身影上——那身影沒有具體的形態,像是由無數虛空碎片組成,卻散發著能毀滅一切的氣息,所過之處,星辰都在湮滅。
「是『虛空之影』!」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地宮中響起,是星衍先祖的殘魂,帶著無儘的疲憊與警惕,「它是所有界域的天敵,以吞噬界域本源為生!上古時期被各族先祖聯手封印在虛空之外,界域之心是它的觸角,一旦被啟用,就會引來它的本體……」
話音未落,界域之心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道黑色的裂縫從晶石中蔓延而出,裂縫中伸出無數觸須,觸須呈半透明狀,帶著吞噬光線的黑暗,朝著林風卷來!
「快退!」葉靈祭出遁界珠,想要將林風拉回,珠子爆發的白光卻被觸須的力量彈開,撞在石壁上碎裂。
沙禾吹動喚沙哨,無數黃沙從通道中湧來,如浪潮般化作堅固的沙牆阻擋觸須,卻被觸須輕易穿透,沙牆瞬間潰散成散沙。
林風運轉時空術,想要瞬移避開觸須,卻發現周圍的空間已被完全鎖定,彷彿陷入了凝固的泥沼。危急關頭,鎮魔神劍與蒼生印同時爆發光芒,青金色的光芒交織成一個巨大的星輪,將林風護在中央,星輪上的符文飛速流轉,發出鎮壓一切邪祟的嗡鳴。
「星衍秘法,時空逆轉——封!」
林風將全身靈力注入星輪,星輪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竟硬生生將黑色裂縫一點點逼退,觸須在星輪的光芒下發出滋滋的灼燒聲,不斷消融。界域之心在星輪的力量下發出刺耳的嗡鳴,最終「哢嚓」一聲徹底碎裂,化作無數光點消散,黑色裂縫也隨之收縮、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地宮中的陰冷氣息漸漸散去,壁畫上的幽藍光芒也隨之黯淡,恢複了石頭的本色。
「結束了?」葉靈快步跑到林風身邊,上下檢查著他是否受傷,指尖觸到他發燙的額頭時,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林風搖了搖頭,臉色卻依舊凝重:「沒有結束。先祖的殘魂說得很清楚,界域之心隻是虛空之影的觸角,它的本體還在虛空之中沉睡。這意味著……我們麵對的,可能是比魔神更可怕的威脅,一個能吞噬所有界域的存在。」
沙禾望著碎裂的界域之心殘留的痕跡,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守漠人的預言說,滅世種的蘇醒,會伴隨著『九星連珠』的天象。而據星象官的觀測,百年後,上界將出現九星連珠的奇觀,那時候……」
三人走出地宮時,焚天穀的天空已布滿烏雲,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彷彿隨時會壓下來,偶爾有閃電劃破雲層,照亮三人沉默的臉龐。林風望著烏雲中的閃電,心中明白,這場始於青陽城的仙途,這條布滿荊棘的守護之路,永遠沒有真正的終點。
魔神被封印,殘魂被斬殺,但虛空之影的威脅又悄然浮現。界域之心的碎裂,不是危機的終結,隻是新危機的序幕。
返回隕星巷的路上,葉靈突然停下腳步,仰頭望著林風,臉上綻開一抹明亮的笑:「不管是什麼虛空之影,不管百年後的九星連珠有多可怕,我們總有一百年的時間準備。至少現在,我們可以先把婚結了,總不能讓未知的危險,耽誤了眼前的好日子。」
沙禾也跟著笑起來,從腰間解下一個掛著貝殼的錦囊:「守漠人的婚禮很熱鬨,會點燃歸墟的聖火,邀請先祖見證。我可以請族裡的長老們來主持,保證讓你們的婚禮,比西漠的星河還要耀眼。」
林風看著身邊的兩人,她們的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心中的沉重漸漸消散。是啊,未來的危機固然可怕,但隻要身邊有摯友相伴,有愛人相守,就算是來自虛空的陰影,又有何懼?
隕星巷的紅燈籠依舊亮著,靈槐樹下的石桌還留著未喝完的酒,酒液裡倒映著天邊的殘霞。林風知道,他這個曾經的九霄無根客,早已在這片土地上紮下了最深的根,這根連著愛人的手,連著摯友的笑,連著無數需要守護的生靈。而這根,將支撐著他,去麵對未來的一切風雨,走出屬於自己的、永不終結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