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無根客 第296章 骨鏡照魂,殘卷泄秘
蝕骨的寒氣順著指尖往骨髓裡鑽,像是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噬咬經脈。林風攥緊手中的青銅殘鏡,鏡緣的鋸齒狀缺口硌得掌心生疼,指腹摩挲過那些交錯的裂紋,能清晰摸到鏡背凹凸不平的符文——這麵從無回墟深處撿來的骨鏡,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光,將他映出的影像扭曲成個披發獠牙的怪物,獠牙上還沾著暗紅的血珠,模樣猙獰得讓人心頭發緊。
那是三天前留下的印記。在魔窟深處,他為護葉靈被魔氣侵染,左臂至今還殘留著淡淡的黑紋,此刻被鏡光一照,竟像活過來般往脖頸處蔓延。
「還在看?」葉靈抱著修複到一半的機關鳥走過來,黃銅齒輪轉動的哢嗒聲打破了石室的死寂。她將機械眼湊近鏡身,藍光掃過那些蠕動的黑紋,眉頭微蹙,「君無痕說這鏡子是用上古凶獸的額骨熔煉而成,能照出人心底最深的邪念,你總盯著它看,小心被鏡中邪祟反噬——上次你盯著看了半刻鐘,夜裡就發了高熱,靈根都紊亂了。」
林風沒回頭,指尖撫過鏡麵上模糊的符文。那些符文在青光中漸漸清晰,如同一條條遊走的小蛇,竟與他丹田處的靈根印記隱隱呼應,每一次脈動都帶著灼人的溫度。三天前在魔窟,正是這麵鏡子突然從他行囊裡滾出,青光一閃便震退了撲向葉靈的骨爪魔——那魔物的利爪距葉靈咽喉不過三寸,卻被鏡光攔腰斬斷,墨綠色的汙血濺在鏡麵上,瞬間就被青光吞噬。可代價是鏡身裂開了道新的縫隙,而他左臂的麵板下,開始浮現出與鏡符相同的紋路,夜裡常會灼痛到驚醒。
「你看這個。」林風抬手按住鏡背,那裡刻著半行殘缺的古字,筆畫扭曲如掙紮的魂靈,「像不像你上次在機關城找到的那捲殘捲上的筆跡?那殘捲上『鎮魔』二字,捺腳處都帶著個小彎鉤,你看這鏡子上的『鎮』字,彎鉤更深,像是……被人用利器強行剜改過。」
葉靈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冰涼的鏡麵。她剛修複好的機械眼閃爍著藍光,將古字與記憶中的殘卷文字逐筆比對,齒輪咬合的輕響裡帶著篤定:「確實像!蟲書體的『鎮』字本是直筆收尾,這鏡子上的不僅加了彎鉤,還在鉤尖刻了個極小的『噬』字——這不是篡改,是有人在『鎮』字裡藏了惡念!」她指尖輕點鏡麵,機械臂瞬間彈出三根細如發絲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撥弄著鏡縫裡的黑灰,「這灰是百年魔氣凝結成的,看來之前有人用它鎮壓過魔物,但手法粗糙得像生手,連最基礎的『鏡魂鎖』都沒布,反而讓魔氣在縫裡生了根。」
話音未落,石室突然劇烈震顫,角落裡堆放的符文石應聲炸裂,碎石飛濺中,君無痕的劍氣破窗而入,帶著凜冽的寒意釘在石壁上,劍穗上的鎮魂鈴發出急促的響聲,鈴音裡裹著靈力,震得人耳膜發疼:「快走!魔窟的屍潮追來了,這次帶了『蝕靈霧』,沾到靈具就會腐蝕,沾到靈根……」
林風迅速將骨鏡揣進懷裡,鏡麵的青光隔著衣料灼得他麵板發燙,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葉靈已將機關鳥拆解重組,青銅零件在空中翻飛,轉眼化作輛半人高的青銅戰車,齒輪咬合間彈出數道玄鐵擋板,板麵上刻著的「禦靈紋」在青光中流轉:「上車!我的『玄鐵壁』能撐一炷香,君無痕,你的『冰魄劍』寒氣重,能不能凍住霧頭?」
君無痕的身影已掠至車頂,白衣在霧氣中獵獵作響,衣擺被風吹得鼓起如帆。他反手拔出背後的長劍,劍刃凝結的冰霜瞬間蔓延成冰牆,將灰黑色的霧氣暫時擋在三丈之外,冰碴簌簌落在車頂,融成帶著腥氣的水痕:「隻能凍住外層,這霧裡混了『蝕骨蟲』,會啃食冰壁。」
戰車碾過斷骨堆發出刺耳的刮擦聲,葉靈急轉方向盤,玄鐵擋板與石壁碰撞,火花濺在林風臉上,帶著灼痛:「撐不了多久!君無痕,左前方有片石林,石林深處有座廢棄祭壇,我在殘捲上見過記載,祭壇石柱上刻著上古鎮魂符文,或許能暫時壓製蝕靈霧!」
林風低頭按住胸口,骨鏡的溫度已高得驚人,鏡背的古字透過衣料烙在他麵板上,像是要燒進肉裡。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魔窟,那隻骨爪魔嘶吼的內容:「骨鏡鎮魂,三刻必反……鏡主蝕魂,永世為奴……」當時以為是魔物胡言,此刻才驚覺,那或許是某種血咒警示——從魔窟拿到鏡子到現在,剛好過了三刻鐘。
「葉靈,查殘卷裡關於『骨鏡反噬』的記載!」林風扯開衣領,露出肩頭蔓延的黑紋,那些紋路如藤蔓纏繞,已爬到鎖骨處,帶著火燒般的疼,「尤其是關於『鏡主蝕魂』的部分!」
葉靈的機械眼飛速閃爍,戰車前的投影屏上瞬間鋪滿泛黃的殘卷文字,墨跡斑駁中,幾行硃砂字格外醒目:「骨鏡照邪,三刻則靈,過則反噬其主,引魔氣蝕魂……鏡中藏主,以邪念為食,食滿則破鏡而出……」後麵的字跡被蟲蛀得隻剩幾個殘筆,隱約能辨認出「血祭」「祭壇」「可逆」等字眼。
「三刻……」林風掐算時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左臂的紋路已爬到肩頭,靈根運轉都變得滯澀,像是被泥漿裹住的車輪,「葉靈,殘卷裡有沒有說怎麼破?」
君無痕突然翻身躍回車內,長劍拄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冰牆,冰屑落在他發間,融化成細小的水珠:「左前方百丈就是祭壇!我能感覺到石柱的靈力波動!」他的聲音帶著喘息,劍身上的寒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被霧氣腐蝕的黑斑,「林風,你懷裡的鏡子在發燙——它要破鏡了!」
林風低頭,衣襟下已透出青光,布料被映得透亮,隱約能看到無數黑影在鏡中翻湧。他突然扯開衣襟,將骨鏡拋向空中,鏡麵的青光在此時暴漲,無數黑影從鏡中湧出,落地便化作手持骨刃的魔兵,個個麵目猙獰,而鏡身的裂紋裡,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裂紋蜿蜒而下,像是鏡子在淌血。
「這些是虛體,打不死!」葉靈的機械臂彈出機括弩,箭矢穿透魔兵的胸膛,卻在落地前又重組起來,箭簇上的靈光被魔氣吞噬,「它們靠鏡子裡的邪念為生,鏡子不破,魔兵不絕!」
林風的靈根在此時爆發,丹田處的印記與鏡符共振,左臂的紋路突然亮起金光。他想起殘卷裡那句沒被蟲蛀的硃砂字:「以血養鏡,可逆其勢,需以鏡主心頭血,融祭壇符文……」咬碎舌尖的瞬間,精血噴濺在鏡麵上,那些湧出的黑影突然凝滯,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捆住,鏡身的震顫也驟然平息。
「就是現在!」君無痕的冰魄劍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寒氣順著劍穗蔓延,將所有魔兵凍在原地,冰麵上凝結出繁複的符文,「祭壇到了!」
戰車擦著祭壇的石柱停下,碎石飛濺中,林風抱著發燙的骨鏡衝向祭壇中央。那裡有個凹陷的凹槽,大小恰好能放下鏡子,當鏡背的古字與凹槽裡的符文對齊時,整個祭壇突然震動起來,石柱上的鎮魂符文如活過來般流轉,金色的光芒從符文間溢位,形成囚籠,將骨鏡與林風一同罩在中央。
鏡中的黑影在金光中發出淒厲的慘叫,漸漸化作黑煙被符文吸收。林風左臂的紋路開始消退,灼燒感卻移到了眉心,他盯著鏡中自己的影像——那披發獠牙的怪物背後,竟站著個模糊的玄衣人影,正抬手按在怪物的頭頂,嘴角噙著詭異的笑,那人影的指尖,戴著枚與君無痕劍穗上相同的墨玉戒指。
「這鏡子……不止能照邪念。」林風的聲音帶著血沫,他終於明白那些被篡改的古字是什麼意思,「有人在鏡子裡藏了個『主魂』,每次照出邪念,都是在給那主魂餵食……這玄衣人,纔是鏡子真正的主人。」
話音未落,骨鏡突然迸發出刺眼的光芒,裂紋徹底貫穿鏡麵的刹那,林風在碎片中看到了更多畫麵:玄衣人在祭壇上繪製血陣,將無數魔物的魂魄封入鏡中,他袖口的雲紋與當今國師的朝服如出一轍;個穿道袍的老者拚死奪走鏡子,用自己的魂火灼燒鏡背,才改了半行符文,那老者袖擺上的流雲紋,與葉靈腰間香囊上的刺繡分毫不差;最後一任持有者,竟是葉靈失蹤多年的師父,他在鏡碎前留下的血手印,與葉靈機械臂內側的胎記一模一樣——那胎記是塊月牙形的淡紅印記,是當年為護葉靈被魔器劃傷留下的。
「葉靈!」林風抓起最大的一塊鏡片扔過去,鏡片在空中劃過金色的弧線,「你看這個手印!食指處的月牙形缺口!」
葉靈的機械眼瞬間鎖定手印,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她顫抖著伸出機械臂,將內側的胎記湊近鏡片比對,那月牙形的缺口分毫不差——那是當年她師父為救她,被魔器劃傷留下的永久傷痕,師父說過,這是「護徒印」,能替她擋三次災。
「師父他……」葉靈的聲音帶著哽咽,機械臂的齒輪因劇烈顫抖而卡殼,零件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不是叛逃宗門,是在保護這鏡子……保護我……」
祭壇的金光突然減弱,君無痕的冰牆已徹底融化,蝕靈霧順著符文憑空鑽入,金色囚籠開始出現黑斑。林風將所有靈根注入鏡片,碎片在他掌心重新拚合成完整的輪廓,那些被篡改的古字在精血的滋養下緩緩歸位,露出原本的字樣——「鎮魔」二字帶著凜然正氣,將鏡中殘餘的黑影震得粉碎。
「原來如此。」林風笑了笑,舌尖的血腥味混著釋然,「不是鎮壓邪念,是鎮住藏在鏡子裡的魔主。」
他將重組的骨鏡狠狠按進祭壇凹槽,鏡背的古字與符文徹底契合的瞬間,整個祭壇爆發出衝天的金光,蝕靈霧如退潮般消散,那些重組的魔兵在金光中化為齏粉,連一絲魔氣都沒留下。骨鏡在光芒中漸漸透明,最後化作一道流光,鑽進林風的眉心——那裡,多了個淡金色的「鎮」字印記,摸上去帶著溫潤的暖意。
葉靈抱著那塊帶血手印的鏡片,突然發現背麵刻著行極小的字,是用指尖蘸血寫的:「吾徒靈兒,見字如麵,鏡碎則魔出,護好它,亦護好自己。若遇青衫客(注:殘卷此處蟲蛀,推測為『君』字),可托後事。」
君無痕收劍走來,白衣上沾著黑霧灼燒的焦痕,劍穗的鎮魂鈴輕輕晃動:「屍潮退了。」他看向林風眉心的印記,眸光微動,「這鏡子……認主了?」
「它選了新的宿主。」林風摸了摸眉心,那裡還殘留著灼燒感,「不過這次,是它聽我的。」他能感覺到,鏡魂在識海裡臣服地低鳴,那些被吞噬的魔物殘魂,都成了滋養鏡魂的養料。
祭壇的石柱漸漸冷卻,符文的光芒化作點點星光,落在三人身上。葉靈將鏡片小心翼翼地收入機關盒,機械臂的顫抖終於平息,她指尖輕撫盒麵,像是在撫摸師父的手;君無痕用劍鞘撥開地上的骨渣,發現下麵壓著半塊道袍碎片,上麵繡著的流雲紋,與葉靈腰間的香囊如出一轍,針腳都帶著相同的斜紋。
林風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掌心還殘留著骨鏡最後的溫度。他知道,這麵鏡子藏的秘密遠不止這些,玄衣人影為何與國師有關?葉靈的師父最終去了哪裡?還有那被篡改的符文背後,是否藏著橫跨三朝的更大陰謀?
但此刻,看著葉靈小心翼翼擦拭鏡片的模樣,聽著君無痕檢查戰車齒輪的輕響,他突然覺得,這些答案或許並不急於一時。
至少他們還在一起,至少那些藏在黑暗裡的秘密,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吞噬光明。
祭壇的風帶著清晨的涼意吹過,林風眉心的「鎮」字印記閃了閃,像是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呼喚。他握緊拳頭,骨節因用力而泛白——下一次,無論鏡子裡藏著什麼,他都不會再讓它有機會傷害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