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無根客 第302章 骨笛引屍潮
腐骨潭的霧氣像化不開的濃墨,黏在沉墟的青石板上,踩上去能留下深深的腳印。林風背著君無痕踏在上麵,靴底碾過蠱母殘留的黏液,發出「咕嘰咕嘰」的黏膩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葉靈的機械臂剛完成重組,化作一副金屬護腕扣在林風小臂上,護腕錶麵的紋路亮起淡藍微光,映得他掌心那兩塊拚合的玉佩泛起溫潤的光暈——裂痕處滲出的淡金色霧靄,與沉墟上空盤旋的晨光纏在一起,像給這死寂的城罩了層薄紗。
「這霧氣不對勁。」葉靈突然按住林風的肩膀,護腕的警示燈急促閃爍,發出「滴滴」的警報聲,「含氧量驟降到三成了!而且……你聞!」她抽了抽鼻子,機械鼻過濾掉水汽,「有屍氣在聚集,濃度還在漲!」
林風低頭看向君無痕,他腦袋歪在自己肩窩,脖頸處的青筋雖已平息,嘴唇卻泛著不正常的青黑,呼吸時胸口起伏微弱,每一次呼氣都帶著股鐵鏽味。「他中的蠱毒沒清乾淨,」林風摸出骨燈,燈芯的紅光有氣無力地舔舐著燈座,「剛才燒斷鎮魂鐵耗了太多靈力,現在這點光,最多照亮三丈範圍。」
話音未落,沉墟深處傳來細碎的摩擦聲,起初像春蠶啃食桑葉,漸漸變得密集,最後彙成一片「沙沙」聲,像是無數指甲在刮擦石壁,從四麵八方湧來。葉靈的護腕「哢」地彈出三根銀刺,刺尖泛著幽藍的光,映得她機械眼的瞳孔縮成針尖:「是屍潮!剛才蠱母炸開的汁液裡有引屍素,把沉墟裡的殘屍全招來了!」
林風猛地轉頭,霧氣中已浮現出成百上千道佝僂的影子:有的拖著斷裂的四肢,脛骨在石板上劃出「咯吱」聲;有的胸腔空蕩蕩的,肋骨間掛著幾縷腐肉,卻仍能發出「嗬嗬」的喘息;最前麵那具黑袍屍,胸口插著半截斷劍,劍穗上的青嵐門標誌依稀可辨——正是三個月前失蹤的青嵐門大師兄。他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林風手裡的骨燈,喉嚨裡發出「要……光……」的嘶啞聲,涎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不能硬拚,」林風迅速將君無痕往上托了托,讓他背得更穩,「沉墟的石碑在哪?君無痕說的秘密說不定能克製它們!」
葉靈的護腕投射出全息地圖,沉墟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中心位置的紅點閃爍得越來越急:「石碑在城主府!但屍潮正往那邊聚攏,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她突然停頓,護腕的光掃過青嵐門大師兄的屍體,「是法器!他胸口的斷劍在震!這些屍身是被生前的法器靈氣引動的!你的劍穗鈴鐺也在響!」
林風低頭看了眼劍穗,青銅鈴鐺果然在輕輕顫動,頻率正和屍群的喘息漸漸重合。「骨燈的光會吸引它們,得關掉。」他咬滅燈芯,沉墟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隻有葉靈護腕的微光勾勒出屍群逼近的輪廓,「跟著我,摸黑走!」
兩人背著君無痕在斷壁殘垣中穿行,屍身的指甲刮過石牆的聲音如影隨形,好幾次林風都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擦過自己後背,嚇得他汗毛倒豎。他的手指胡亂在身旁的石壁上摸索,突然摸到一串凹槽——是人為鑿刻的紋路,順著摸過去,竟是幅簡化的星圖,北鬥七星的鬥柄正好指向城主府的方向,每顆星的位置都嵌著顆瑩白的石子,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是引路星圖!」林風加快腳步,掌心撫過星圖上的石子,「君無痕肯定來過這,是他刻的!跟著星圖走,快!」
穿過坍塌的拱門時,青嵐門大師兄的屍身突然從側麵撲來,林風下意識側身躲過,衣袖卻被對方死死抓住。那屍身的手指冰涼刺骨,指甲縫裡嵌著乾涸的血垢,蹭得他手腕一陣發癢。「光……給我光……」嘶啞的聲音貼著林風的耳畔,帶著蠱毒特有的腥氣,熏得他幾欲作嘔。
「葉靈!」林風大喊。
葉靈的護腕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屍身被強光灼得「滋啦」作響,連連後退幾步,麵板像烤焦的紙一樣捲曲起來。「快走!這光靠靈力維持,最多撐十息!」她拽著林風的胳膊衝向城主府,身後的屍潮發出憤怒的嘶吼,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像悶雷滾過地麵,震得腳下的石板都在發顫。
城主府的門是塊巨大的青銅板,足有兩人高,上麵用古篆刻著沉墟的建城史,字跡被水浸得有些模糊,最末行卻異常清晰:「以骨為笛,以血為引,鎮魂息屍,方得始終。」
「骨笛?」林風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君無痕懷裡似乎揣著東西,伸手往他衣襟裡一摸,果然掏出支白骨短笛——笛身是用玄獸指骨打磨而成,上麵布滿細小的孔洞,孔邊還沾著點乾涸的血跡。「是這個!他一直揣著的!」
葉靈的護腕掃過骨笛,彈出一行提示:「材質為玄獸指骨,與骨燈同源,需注入靈力方可吹奏,注:笛音訊率可乾擾屍蠱神經。」
林風將自身靈力緩緩注入骨笛,湊到唇邊試吹。不成調的笛聲響起,音色乾澀尖銳,像鈍刀刮過骨頭,卻奇異地讓逼近的屍潮放慢了腳步。青嵐門大師兄的屍身僵在門口,空洞的眼眶似乎閃過一絲波動,不再往前。
「要血!」葉靈指著青銅板上的「以血為引」四字,護腕的光在那四個字上反複閃爍,「得滴血在笛孔裡!這是血契儀式!」
林風毫不猶豫地咬破指尖,將血珠挨個滴在笛孔中。血珠滲入骨笛,笛身瞬間泛起一層紅光,笛聲突然變得低沉悠長,像極了古戰場的號角,帶著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屍潮聽到笛聲後竟緩緩後退,青嵐門大師兄的屍身甚至對著他們微微躬身,像是在行禮,喉嚨裡的「嗬嗬」聲也變成了模糊的「請……」
君無痕在此時輕輕咳嗽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石碑……後麵……有字……」
林風繞到石碑後,借著葉靈護腕的微光一看,果然刻著更詳細的記載:「骨笛引屍,非為驅殺,乃為渡化。吹笛者需以自身靈根為契,引屍身憶起生前靈識,解蠱毒之困,方得安息。」
「靈根為契……」林風深吸一口氣,將自身靈根的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骨笛。笛聲陡然拔高,像一道驚雷劃破黑暗,他清晰地感覺到無數細碎的念頭湧入腦海——有青嵐門大師兄生前的執念(「師妹彆怕,師兄這就來救你」),有個圓臉修士的遺憾(「娘,兒子不孝,沒能給您養老」),還有個女修的愧疚(「對不起,不該偷你的丹藥,害你送了命」)……這些念頭像潮水般衝擊著他的靈識,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裂。
「撐住!」葉靈按住他的肩膀,將自己的靈力順著護腕渡過去,「他們不是要害你,是在等解脫!這些念頭是他們最後的執念,你幫他們說出來,就能渡了他們!」
林風咬緊牙關,任由那些念頭在腦海中盤旋,笛聲卻始終未斷。他甚至順著笛聲,將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輕輕哼了出來:「師妹得救了,你放心吧」「你娘身體好得很,還在村口盼你呢」「他不怪你了,說當年也有不對……」
屍潮的身影在笛聲中漸漸變得透明,青嵐門大師兄的屍身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前似乎清晰地說了句「謝……謝……」。當最後一道影子消失時,晨曦終於穿透沉墟的穹頂,金色的光線像利劍般劈開濃霧,照在石碑上,碑麵的文字突然亮起,組合成一行新的字:「無根者,非無依,心之所向,即吾鄉。」
君無痕此時徹底清醒,從林風背上滑下來,扶著石碑站穩,看著林風手裡的骨笛笑了:「我說過……石碑有秘密……這沉墟,原是座鎮魂城,我們不是來探險,是來送它們回家的。」
林風低頭看著骨笛上未乾的血痕,又抬頭望向晨光中的葉靈和君無痕,突然明白「無根」的真意——所謂無根,從不是沒有歸宿,而是心懷善意走過每一寸土地,讓遇見的每一個靈魂都能得到安寧,這樣一來,每一寸走過的土地,便都是心的故鄉。
葉靈的護腕突然對著石碑底座發出「嘀嘀」的提示音,她彎腰一撬,撬開個暗格:「喂,彆感慨了,看看這是什麼?」
暗格裡躺著本泛黃的手劄,牛皮封麵已經脆化,首頁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沉墟之外,尚有九座鎮魂城,藏於九州深淵,待有緣人以骨笛為引,一一渡化……」
林風握緊骨笛,指尖的血珠滴落在手劄上,暈開一朵淺淺的紅痕。他知道,這趟關於「無根」的旅程,才剛剛走到第二站,後麵的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