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無根客 第330章 殘陣泣血,心燈不滅
西北島的殘骸還在海麵上燃燒,黑色的火焰舔舐著斷裂的礁石,將夜霧染成詭異的紫黑色,連月光都被吞噬。林風趴在主島觀海台的邊緣,胸口的傷口正汩汩淌血,染紅了身下的玄鐵台麵,定海珠的藍光黯淡如風中殘燭,僅能勉強在他周身撐起一層護罩,擋住那些不斷飄落的黑色火星——那是虛空能量燃燒後的餘燼,看似微小,觸之即腐,連堅硬的岩石都能蝕出深坑。
「東島護陣又破了三道缺口。」君無痕的冰魄劍深深插在陣眼中央,劍穗的星屑鈴鐺早已不再作響,彷彿也耗儘了力氣。他的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暗紅色的血跡滲透布料,那是被虛空領主的黑焰灼傷的痕跡,傷口處仍冒著絲絲黑氣,「張叔帶著最後五十名冰魄營修士頂上去了,他們把靈冰都灌進了護陣,可虛空海蛇的幼崽像殺不儘似的,一波接一波……恐怕撐不過半個時辰。」
葉靈跪在青銅羅盤前,機械臂正瘋狂地往裡麵灌輸靈力,齒輪因超負荷運轉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羅盤上代表東島的光點忽明忽暗,閃爍的頻率越來越慢,像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蝕靈蟲鑽進了光網的節點!」她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破妄眼的藍光因過度透支而變得微弱,眼尾泛起淡淡的紅,「我拆了所有機械傀儡的核心,把歸墟陣靈力壓縮成彈丸,隻能勉強堵住三個節點,剩下的……剩下的節點太多,我實在顧不過來了!」
林風掙紮著坐起身,胸口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定海珠的藍光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流入羅盤,原本黯淡的光點瞬間明亮了幾分,卻依舊搖搖欲墜。他望著海麵上那道巨大的光網,原本完整的九星連珠陣此刻像被啃過的蛛網,千瘡百孔。西北島的空缺處如同一個黑洞,不斷湧出黑色的虛空能量,將光網腐蝕得越發脆弱。而在光網之外,虛空領主的身影在黑霧中若隱若現,它正用無數虛空生物的殘骸修補蟲洞,那道撕裂空間的裂縫已擴大到數十丈寬,隱約能看到裡麵翻滾的灰色氣流——那是純粹的虛空之力,帶著能吞噬一切存在的死寂。
「還有一個辦法。」林風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艱難。他抓起地上的半截光矛,矛尖的光紋在藍光中輕輕跳動,與定海珠產生強烈的共鳴,「用歸墟陣的本源靈力,以我光族血脈為引,強行修複光網的節點。但這樣做,我的靈脈會被虛空能量反噬,可能……可能撐不過這次。」
「不行!」葉靈的機械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玄鐵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關節處發出細微的聲響,「你的靈脈已經被蝕靈咒侵蝕了大半,靈力運轉都帶著刺痛,再強行引動歸墟陣的本源,靈脈會瞬間爆裂,你會爆體而亡的!我們再想想彆的辦法,一定還有彆的辦法!」
君無痕也搖了搖頭,冰魄劍在他掌心輕輕顫動,似在表達反對。「我哥的靈識說,虛空領主的核心藏在蟲洞邊緣,它一直在等,等你耗儘靈力後露出破綻。」他望著林風蒼白的臉,語氣帶著難得的急切,「我們可以再退一步,放棄幾座島嶼,集中力量守主島,總有轉機的,比如……」
「沒有彆的辦法了。」林風打斷他,定海珠的藍光突然變得柔和,映出三人初遇時的畫麵:青嵐門的桃花樹下,葉靈舉著機械鳥笑得眉眼彎彎,君無痕的劍穗與他的定海珠藍光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驚起幾隻停在枝頭的飛鳥。「從青嵐門到無妄海,我們闖過那麼多險地,影族母巢、虛空蟲洞,從來沒怕過。這次也一樣,隻是……」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葉靈,嘴角牽起一抹虛弱的笑,「你的桃花釀,還沒給我留壇呢。」
葉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大顆大顆砸在青銅羅盤上,與光紋融在一起,激起細碎的光點。「我釀了!」她哽咽著說,聲音斷斷續續,「就在青嵐門的地窖裡,埋在最大的那棵桃花樹下,用的是三年前的新米,等著你回去喝……你必須回去!一定要回去!」
林風笑了笑,抬手擦掉她臉頰的淚水,指尖的藍光在她眉心留下一個小小的光印——那是光族的守護印記,像一片小小的柳葉,能抵擋虛空能量的侵蝕。「君無痕,」他轉向身側的少年,將定海珠小心翼翼地塞進他手裡,藍光在兩人掌心交接,帶著一絲不捨,「如果我沒回來,就把這個帶回青風鎮,埋在老槐樹下,我娘會看著它的,就像看著我一樣。」
君無痕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握緊冰魄劍,重重地點了點頭,眼底的情緒翻湧,卻倔強地沒讓淚水落下。
林風站起身,半截光矛在他手中重新煥發光彩,光紋順著他的手臂蔓延,與他麵板下的光脈融為一體,金色的紋路在蒼白的麵板上格外醒目。他一步步走向觀海台邊緣,每一步都在地麵留下金色的腳印,那些腳印很快連成線,與光網的節點產生共鳴,發出嗡嗡的輕響。
「以我林風之名,光族血脈為引,歸墟陣,起!」
他縱身躍出觀海台,風聲在耳邊呼嘯。定海珠的藍光從君無痕手中飛出,如同有了生命般,重新回到他掌心,與他的血脈相連。當他的身影穿過光網的缺口時,無數虛空生物如潮水般撲來,卻在接觸到藍光的瞬間化為飛灰,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林風的光矛直指蟲洞邊緣,那裡的黑霧中,虛空領主正緩緩轉過身,它的身體由無數扭曲的人臉組成,每個臉都在發出誘惑的低語——那是被它吞噬的修士最後的執念,帶著對生的渴望,對力量的貪婪。
「放棄吧,」虛空領主的聲音像無數人在同時說話,重疊交織,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加入我們,你能獲得永恒的力量,能讓你母親複活,能讓所有逝去的人都回到你身邊,青風鎮的炊煙會為他們升起,青嵐門的桃花會為他們綻放……」
「我娘說過,」林風的光矛狠狠刺穿了領主的肩膀,黑色的血液噴濺在他身上,蝕得他皮開肉綻,露出底下的白骨,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眼神堅定如鐵,「真正的永恒,不是活著,是被記住。我記住他們,他們就永遠活著。」
他將全身靈力注入光矛,定海珠的藍光如火山般爆發,順著光網的節點蔓延,如同金色的溪流彙入乾涸的河道。那些被腐蝕的光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斷裂處重新亮起璀璨的光芒,連西北島的空缺處也亮起一道臨時的光牆,雖不完美,卻堅韌異常。虛空領主發出痛苦的嘶吼,無數人臉從它身上脫離,帶著怨毒與不甘,朝著林風撲來,那是被吞噬者積攢千年的怨念。
林風閉上眼,任由那些怨念穿過他的身體,蝕咬他的靈脈,每一寸都像被烈火灼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在快速流逝,靈脈如同即將斷裂的琴絃,卻異常平靜——腦海中閃過青風鎮的炊煙,李嬸翻曬草藥的身影;青嵐門的桃花,落在肩頭的花瓣帶著清香;無妄海的浪濤,藍光與金光交織的壯闊;還有葉靈的笑,君無痕的劍,母親的白裙在風中飄動的模樣……這些畫麵像溫暖的光,將他緊緊包裹,驅散了所有的痛苦與寒冷。
「破!」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迸發出最後的光芒,光矛帶著所有光脈之力,帶著母親的期望,帶著朋友的信任,帶著所有守護的信念,狠狠刺入虛空領主的核心。領主的身體瞬間崩潰,化作無數黑色的碎片,被光網徹底淨化,消散在海風中。蟲洞的裂縫開始收縮,灰色的虛空之力漸漸消散,露出原本清澈的海水。
當林風的身體開始墜落時,他看到君無痕和葉靈正朝著他飛來,他們的臉上滿是淚水,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他想笑,想告訴他們「沒事了」,卻隻能咳出一口血,染紅了身前的藍光。定海珠從他掌心滑落,藍光在空中炸開,化作漫天星火,如同最璀璨的煙花,落在九島的光網上,將其徹底修複,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記得……桃花釀……」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帶著一絲甜味,像嘗到了記憶裡的桃花香。
不知過了多久,林風在一陣熟悉的酒香中醒來,那香氣帶著桃花的清甜,混著陽光的暖意,格外親切。
他躺在青嵐門的桃花樹下,身上蓋著君無痕的披風,帶著淡淡的寒氣與安心的味道。葉靈正坐在他身邊,用機械臂給一個陶壇封口,壇口飄出濃鬱的桃花清香,引得幾隻蜜蜂在周圍打轉。
「你醒了?」葉靈的破妄眼亮晶晶的,像落滿了星辰,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這壇桃花釀加了歸墟陣的靈力,能慢慢修補靈脈,快嘗嘗,我調了三次甜度呢。」
君無痕從遠處走來,手裡拿著柄新的光矛,矛身光潔,矛尖的光紋與定海珠同源,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九島的光網守住了,冰魄營的兄弟們在加固封印。」他的聲音依舊清冷,眼底卻帶著藏不住的笑意,「冰婆婆說,你的靈脈雖然受損嚴重,但光族的本源還在,就像埋在土裡的種子,養個幾年就能恢複,到時候……再陪你去無妄海看看。」
林風坐起身,驚訝地發現胸口的傷口已經癒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像片小小的柳葉。定海珠正安靜地躺在他掌心,藍光柔和如昔,與他的呼吸同步起伏。遠處的觀星台上,似乎有個穿白裙的身影在對著他笑,風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溫柔而欣慰:「風兒,做得好。」
他舉起葉靈遞來的陶碗,琥珀色的酒液裡漂著幾片桃花瓣,桃花釀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流遍四肢百骸,帶著陽光與希望的味道。
桃花還在落,紛紛揚揚,落在酒碗裡,落在披風上,落在三人相視而笑的臉上,像一場溫柔的雨,洗去了所有的硝煙與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