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盞滌魂錄 第24章 塵埃落定
“妖……妖相畢露!這怎麼可能?”
巡察使的驚呼聲刺破陸羽遺跡的沉寂,話音未落,就見清虛子半張臉已爬滿暗青色鱗片,豎瞳中翻湧著嗜血紅光,與往日那仙風道骨的模樣判若兩人。他踉蹌後退時,腰間道袍裂開一道口子,露出的麵板上竟嵌著半枚早已失去光澤的茶魄碎片——那是他多年前盜取茶魄的鐵證。
茶心手中的空壺仍縈繞著淡淡的茶韻,身形雖顯透明,眼神卻澄澈如鏡。她剛以無味茶力破去清虛子的偽裝,就見一道浩然正氣如長虹貫日般襲來,文正先生手持摺扇踏空而出,扇麵上“春秋”二字熠熠生輝:“清虛子,你欺世盜名,私竊茶魄,勾結妖族,今日當清算舊賬!”
摺扇輕揮,無數墨色字跡從扇麵飛出,如鐵畫銀鉤般纏繞向清虛子。那是儒家至高神通“春秋筆法”,專司定功過、封修為,當年孔聖人曾以半部《春秋》定天下秩序,此刻文正先生施展開來,更顯雷霆萬鈞。清虛子怒吼著揮出掌心雷,卻見雷光撞上字跡便如泥牛入海,轉瞬消散。
“文正老兒,你敢!”清虛子急紅了眼,想催動體內殘餘茶魄抵抗,卻忽感丹田一涼,多年苦修的仙力竟如退潮般消散。那些墨色字跡已在他周身形成牢籠,每一道都刻著“禁”字,將他的修為死死鎖住。這便是春秋筆法的厲害——不傷人命,卻能廢人根基,正應了“筆下有春秋,一字定生死”的典故。
慧覺禪師隨後上前,手中佛珠轉動,口中誦念《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色佛光照在清虛子身上,他體內翻湧的妖氣如遇剋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原本扭曲的麵容漸漸平複,隻是那雙豎瞳仍滿是怨毒,卻再也無法凝聚力量反抗。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清虛子,你今日的下場,早在當年暗算茶魄守護者時就已註定。”圍觀的修士中有人低聲議論,當年那場血案雖被仙界掩蓋,卻始終是修仙界的一樁懸案。此刻見真凶落網,不少人眼中都露出解氣之色。
清虛子癱軟在地,道袍沾滿塵土,往日的威嚴蕩然無存。他望著步步逼近的仙界眾人,眼神從怨毒轉為灰敗,嘴角卻扯出一抹冷笑:“成王敗寇罷了!若不是這小丫頭誤打誤撞悟出無味茶,你們今日還不是要被我蒙在鼓裡?仙界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勝利者的粉飾!”
這話如同一記耳光,打在不少仙界修士臉上。當年茶魄守護者遇害,仙界雖派人調查,卻因清虛子背後勢力乾涉而不了了之,這確實是仙界難言的汙點。文正先生麵色凝重,剛要開口,就見一道瘦弱的身影拄著斷裂的竹杖,緩緩從茶心身後走出。
是玄鑒!他之前硬接清虛子一記“破虛指”,本已氣息奄奄,此刻卻不知從何處借來力氣,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堅定。陽光透過遺跡的縫隙照在他身上,竟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清虛子瞥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玄鑒,你這老東西還沒死?當年沒能一並除掉你,倒是我的疏忽。”
“你當然想我死。”玄鑒的聲音沙啞卻有力,他走到清虛子麵前,緩緩抬起右手。眾人這才發現,他掌心握著半塊殘破的木牌,木牌上刻著一株栩栩如生的茶樹,正是當年茶魄守護者的信物——護茶令。“三十年前,你為奪取茶魄,在忘憂穀偷襲我師兄墨塵,我親眼目睹他為護茶魄而魂飛魄散。若不是他以最後力量將我送出,今日哪有機會看你伏法?”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看似普通的老茶農,竟是當年護茶使者的師弟。更令人震驚的是他的隱忍——三十年來,他偽裝成普通修士,甚至刻意接近清虛子,隻為等待今日的複仇時刻。這正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出鞘,必見血光。
清虛子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死死盯著那半塊護茶令,彷彿看到了三十年前墨塵倒下的身影。“是你……當年那個漏網之魚!”他聲音顫抖,往日的鎮定蕩然無存,“可你明明修為低微,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憑一口護道之氣,憑對師兄的承諾,更憑茶聖陸羽留下的茶韻庇佑。”玄鑒緩緩蹲下,目光如炬地看著清虛子,“你以為盜取茶魄就能一步登天?你可知茶魄乃天地靈物,需以誠心守護,而非強行掠奪?你煉化茶魄時,難道沒感受到其中的悲鳴?”
這話戳中了清虛子的痛處。這些年他雖靠茶魄提升修為,卻日夜被茶魄的怨念侵擾,需以秘法壓製,這也是他急於奪取完整茶魄的原因。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無言以對,隻能狼狽地彆過頭。
慧覺禪師輕歎一聲:“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當年你若能迷途知返,今日也不至於落得這般下場。”佛珠轉動的速度加快,金色佛光更盛,試圖淨化清虛子心中的戾氣。
“回頭?”清虛子突然狂笑起來,笑聲中滿是瘋狂,“我清虛子一生爭強好勝,豈能回頭?想讓我認罪?做夢!”他猛地掙紮起來,試圖衝破春秋筆法的束縛,卻隻引得周身字跡收緊,疼得他冷汗直流。
文正先生眉頭微皺,摺扇輕敲掌心:“清虛子,事到如今你仍執迷不悟?墨塵道友護茶而死,玄鑒道友隱忍三十年,茶心道友為破你奸計險些化道,這樁樁件件,你難道都毫無愧疚?”
清虛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看向茶心,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剛才無味茶力席捲而來時,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罪孽:暗算同門、盜取茶魄、濫殺無辜……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麵,此刻如潮水般湧來。但這份愧疚轉瞬即逝,他咬牙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讓我認錯,絕無可能!”
玄鑒緩緩站起身,斷裂的竹杖在他手中微微顫抖。他望著清虛子,眼中沒有了往日的隱忍,隻剩下徹骨的冰冷:“我師兄當年曾說,‘茶可清心,亦能誅邪’,他饒你不得,我亦饒你不得。”他抬手一揮,一道淡綠色的茶韻從掌心飛出,落在清虛子身上。
這道茶韻看似溫和,卻蘊含著陸羽遺跡千年的茶魂之力。清虛子隻覺體內殘餘的茶魄碎片開始劇烈震動,彷彿要破體而出。他驚恐地尖叫:“不!我的修為!我的茶魄!”
“這不是你的茶魄,是墨塵師兄用性命守護的東西,今日該物歸原主了。”玄鑒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當年你害我師兄,今日我廢你修為,這筆賬,不算虧吧?”
茶韻流轉間,清虛子體內的茶魄碎片竟真的被剝離出來,化作一道綠色流光,飛向茶心手中的空壺。失去茶魄支撐,他的修為徹底崩潰,從金丹期跌回煉氣期,原本挺拔的身軀也瞬間蒼老了數十歲,頭發變得花白,麵板布滿皺紋。
圍觀的修士無不咋舌,這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清虛子機關算儘,最終落得修為儘失、身敗名裂的下場。不少人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沒有依附清虛子,否則今日也難逃清算。
文正先生走上前,對玄鑒拱手道:“玄鑒道友,三十年隱忍,今日終得圓滿,墨塵道友在天有靈,也該安息了。”
玄鑒微微頷首,目光轉向茶心。此時茶心已吸收了那道茶魄碎片,身形的透明度減輕了不少,眼中的光芒也更盛。她對玄鑒躬身一禮:“多謝玄鑒前輩,若不是您,我也無法看清清虛子的真麵目。”
“這是我該做的。”玄鑒的氣息漸漸衰弱,剛才那一擊耗儘了他最後的力氣,“茶心,茶魄既已歸位,往後守護茶道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他頓了頓,看向癱軟在地的清虛子,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清虛子此刻已徹底絕望,他趴在地上,看著玄鑒一步步走近,身體不停顫抖。他知道,玄鑒不會放過他,仙界也不會放過他。當年他犯下的血案,今日總要償還。
玄鑒停在清虛子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斷裂的竹杖指著他的額頭:“清虛子,三十年前你問我師兄‘服不服’,今日我問你——你可知錯?”
陽光穿過遺跡的穹頂,正好照在清虛子臉上。他望著玄鑒眼中那與墨塵如出一轍的堅定,又看了看周圍眾人鄙夷的目光,張了張嘴,最終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長歎。他的答案,將決定他最終的結局,而這道問題,也如同一把懸在他頭頂的利劍,讓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