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情緣紀 第250章 惡鬼現世
冥劫的陰影鋪天蓋地,屍潮再度推近龍城城腳。三大龍王對視一眼,心中明白,再纏下去,龍族的城民便要最先遭殃了。
“阿圖姆、尼普頓——護後!”,埃克羅斯一聲令下,風暴撕開天幕,他率先脫陣,直衝屍潮。尼普頓緊隨其後,海藍靈光在地表湧起,水浪倒灌,把半條街的死者卷向遠方;阿圖姆雙拳捶地,碎石崩裂成厚牆,將潰口封死。
龍族的防線因此重組,但戰場平衡也隨之傾斜。原先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的兩名天空城將領,白峰與白毅終於抓到破綻。
“好大的破綻啊。”,白峰冷笑,金塔形的靈鞭猛然一振,空氣爆出低沉一響。白毅長劍盤旋迴腕,靈光化作數十道遊蛇,刹那間逼向李乘風與林辰所在的中央。
李乘風的風靈還未收完,劍鋒便被硬生生壓了回去。他反手格擋,劍與蛇形靈影交擊,激出一串串金火。林辰在另一側挺身,冰霜劍架在飲血劍上,兩道劍光交錯,一冰一紅,氣息暴漲。
“嘖,又是你們。”,白毅斜目而笑,“上次中州那一場,倒也沒能教會你們什麼。”
林辰冷笑一聲,右眼血光驟亮,“上次,是我沒空殺你。”
他抬劍反撩,劍脊綻出赤色火線,直接打斷白毅逼近的靈光遊蛇。白峰趁勢甩鞭,鞭尾金光濺起,砸向林辰腳下。地麵爆裂,塵浪翻湧,林辰半步踏空,卻在下一瞬以冰霜劍為支點,倒掛而起,飲血劍順勢下斬。
“反應不錯。”,白峰淡淡一笑,另一隻手一翻,靈塔虛影橫空壓下,硬是以力破力,將那斬勢格斷。
李乘風衝入亂流,修羅劍劃開風口,與林辰成角。兩人一前一後,一冷一疾,試圖封住兩名將領的聯手逼迫。但天空城的攻勢極穩——白毅專走靈巧遊擊之路,劍招快狠;白峰則以重法鎮壓,以金塔靈壓硬撐;兩人配合,攻守一體,幾乎不留空隙。
戰線再度陷入僵持。風、火、冰、光交織在半空,殺機重重。
玄無月想援,卻被冥劫的屍潮牢牢纏住;彌撒金光狂湧,幾次欲脫陣,又被群屍撲回。天空城軍隊在白羽的節奏下再度集結成整齊方陣,聖光的律動重新占據上風。
白羽站在空中,俯瞰一切。他收起那副狂傲的笑,隻留一抹若有若無的弧線。
他緩緩伸出一手,指尖的聖光宛若燭火。隨著他輕輕一抬,天空城的軍陣整體前移,聖輝擴散,照亮了半邊天。
“愚蠢的龍族,真該感謝冥劫。”,他輕聲道,“若不是那條瘋狗攪局,我也不會有時間重新布陣。”
他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淡意,卻在每個士兵的耳中化作命令。陣型一轉,金光自雲端垂下,織成一道聖幕,把整個戰場分割成上下兩界。上方,是他的神域;下方,是龍族掙紮的土地。
李乘風抬頭,風在眼中急旋。他看見那道聖幕緩緩壓下,像是要將所有人連同這片城池,一並封入光牢。
“看來今天我們又要陷入苦戰了。”,他低聲道。
“又何妨。”,林辰扯了扯嘴角,邪瞳深處閃出赤光,“我就喜歡從地獄裡殺上天。”
兩人對視一眼,無言。修羅劍再度橫空,飲血劍同時閃紅。風與血的呼吸交織,瞬間撕開聖幕下方的一角,光未破,殺機已成。
白羽看在眼裡,神色卻越發平靜。他不再親手出劍,而是伸出手,輕輕一握。天空的聖光在他掌心裡流動成形,化作一枚細小的金印,烙入空氣。
下一刻,天地再度震顫。戰火在光與風之間,重新燃起。
冥劫低笑了一聲,手中暗鐮緩緩豎起,鐮背在空中拖過一道冷影。他不退,也不進,隻把腳尖輕輕點在龍城破碎的青磚邊緣,像是試探,又像是挑釁。
陰影擴散,先在死者的眼窩裡亮起一團黯紅,隨後蔓延至四肢。那些本該安靜倒下的身軀,像被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牽動,背脊抽搐,手掌痙攣,關節發出乾澀的“哢哢”聲。盔甲裂口處流出的血已發黑,卻在陰影裡重新潤開。下一息,屍體站了起來。
“肮臟。”,阿圖姆的聲音像石塊摩擦,“你連死者也不放過。”
“彆用那種眼神看我。”,冥劫抬了抬兜帽,露出一截蒼白的側臉,笑意很淺,“我隻是在發揮價值。活著的怕死,死了的怕被忘。我給他們一個機會。”
尼普頓抬手,水壓轟然,悍然掃去第一排僵屍。屍潮被剖出一道口,旋即被後排補上。埃克羅斯的暴風扯開屍群,腐肉與破甲捲上天,落下時卻已是一具具被影絲重新穿線的兵體,繼續向前。
“停下!”,有龍族戰士忍不住吼,嗓音發抖,“那是我們的兄弟!”
冥劫聽見了,眼裡亮了一瞬。“對,就是這樣。繼續記得他們。記得得越清,越好。”
他手腕一轉,鐮刃敲在地麵。影絲一齊繃緊。屍潮一顫,齊齊抬頭,齒縫裡擠出同一個含糊的音節,像是“啊”,又像是“回家”的殘破尾音。龍城的街麵上,有老者跪倒,有孩子哭出聲,剛剛燃起的一點點勇氣和歡喜,被這一幕無聲熄滅。
白羽在高空冷眼旁觀,嘴角帶了點厭煩,“嘩眾取寵。”
他揮劍,聖光垂落,硬生生清空了一片陰影,但光潮退去時,新陰影又從瓦楞縫裡爬出來,攀回屍體腳踝,像潮水永無停息。
“你們看見沒有?”,冥劫像個主持戲台的人,“光壓得住活物,壓不住影子。隻要人還在怕,隻要心裡有縫,就夠了。”
龍族前排的士兵開始搖晃。有人把刀握得更緊,有人把刀背在背上,不敢看眼前。恐懼不隻來自屍潮,還來自熟人同胞的臉。那是昨日同桌吃飯的人,是前幾刻還在城牆上互相打趣的人。現在,他們被影絲穿過胸廓,空洞的目光直勾勾望著回來的人群。
“靠攏!”,彌撒一聲喝,金甲一震,電弧奔流,在恐懼將要塌陷的瞬間強行拉起一線秩序。“不要看臉,看腳步。誰靠近你,就打斷他的腳。”
他自己先行,拳風卷得地磚翻起,硬生生砸出一道缺口,幫前線換氣。可缺口很快被更深的陰影占滿,冥劫的笑聲彷彿從每一處陰涼裡鑽出來,“你護得住一處,護得住幾處?”
白羽也收斂了輕蔑。他明白冥劫在乾什麼,把戰場情緒推向極端。天空城軍列中,年輕士兵們的進攻節拍開始亂,他們從未被死人這麼近地注視過。光一旦搖晃,影就更深。
冥劫像嗅到酒味的賭徒,愈發興奮。他把鐮刃換到另一隻手,像提著一麵輕旗。影絲簡直無孔不入,倒塌的旗杆、被火烤過的牆角、破碎的鼓麵、戰車輪轂斷裂的木劄……。他輕得近乎懶散,轉過身,對著滿城亂哄哄的氣息,像對著觀眾鞠了一躬。
“罵我吧。恨我吧。隻要你們心口發冷,我就越暖和。”
尼普頓抬眼看他,眸色深得像海溝。
“冥劫不避讓,“你們可以把今天叫做末日。”
埃克羅斯扯開風幕,冷冷吐字,“那你肯定會失敗。龍,不在末日投降。”
“是嗎?”,冥劫輕笑,“那就再來一點。”
他低聲唸咒。幾頭倒地的龍城戰獸抽動著站起,盔甲的繩結被影絲縫合,頭盔底下發出像銅片摩擦的低鳴。那聲音穿過人群,有人捂耳,有人的手從刀柄上滑下去。恐懼像水草一樣,糾纏腳踝。
青懿晟一直沒動。她的刀還在鞘裡,右手搭在護手上,左手自然垂著,指背上的小傷在風裡結了薄痂。
她看著冥劫,看了很久。羅刹刃很輕地顫了一下。不是金鐵的震,是一種貼著骨頭的低吟。她指尖一麻,有什麼順指骨往上爬,直爬到肩窩,帶著熱。
“哦喲,這味道。”
刀音不是人聲,卻又像把人聲拆碎揉開再重組,帶著一點笑,帶著一點渴。
“這股邪腥的風,多久沒聞了。”,它在她骨裡說話,“你把我從那小子手裡接回來,帶出那片的羅刹秘境,可真是沉寂好久了,今天終於像樣了。”
青懿晟沒有接話,眼睛仍盯著冥劫。羅刹刃識趣地笑了笑,“你不愛閒聊。好,那說正經的。要不要開閥?”
“開閥”兩個字落下,彷彿有一扇很深的門在體內被指給她看。門後不是火,是一湖黑得發紅的水。水裡埋著紋路,像一種紋身,會順著心跳爬滿她的麵板。
“你是羅刹本人嗎?”,青懿晟低聲。
“你很懂。”,刀音在她掌心裡打了個響指,“借你的筋骨載我多一點。”
青懿晟沉默了一息,把刀從鞘裡抽出半寸。那半寸紅,像剛拔出來的炭,外表冷,裡頭燙。
“我開。”,她說。
“成交。”,羅刹刃低呼一聲,像是喝到了第一口酒,“把門往你心口那邊推一點,不要全開。你是人,我是刀,誰是誰,彆搞反。”
她把左手按在胸前,一呼一吸間,心跳有規律地敲打著那扇門。每一次敲,門後紅水就湧一指寬,沿著鎖骨、肩背、臂彎往下爬。肉眼可見的赤紅斑紋,在她麵板下浮現,先是一小朵,接著成片。斑紋並不雜亂,像一張古老的地圖,沿著筋膜的走向勾陳,最後在掌心會合。
空氣莫名發熱。玄無月側目看她,眉目微蹙,卻沒有阻止;她感到那股力量在青懿晟體內與人的界線摩擦,摩擦出光。那光不是善惡之分,隻是更鋒利的邊界。
“懿晟!”,李乘風喊她名字,“彆亂來。”
青懿晟抬眼看他,眼底紅痕流過,很快收住,“我沒亂。隻是把刀磨快一點。”
她向前邁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一根緊弦上,沒有浪費。羅刹刃徹底出鞘,刃身的暗紋像呼吸一樣起伏。赤紅斑紋沿著她的頸側浮下,末尾隱在衣領裡。風把她發絲往後掠,她的人卻很靜。
冥劫終於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像遇見了同類。他眯眼,嘴角挑起一個興趣十足的弧,“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