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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不授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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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蕭定衡在位的時候,都說他氣虛體弱,是以子嗣難繼,現在看來,未必是他真的身體不好,否則那兩個公主明明都生下來了,怎麼就養不活呢?

“謝夫人的私生女被魏自秋找到之後,就一直關在老家生子,第一胎是個女孩,沒辦法,才又生了第二個,就是我弟弟。”

兩個人從屋子裡出去,坐在花園的小亭裡,對著已然乾涸的池塘,季鳴琅閒閒地說,“我弟弟就被抱去了宮裡,當做蕭定衡的兒子。”

唯一的那個。

怪不得都說他與先皇後長得像,居然是姑侄倆。

晏鈞伸手遮住眼,喃喃道,“他還不大喜歡先皇後,可她纔是血親”

蕭定衡纔是那個毫無關係,最該恨蕭璟的人。

他連皇後都厭惡,現下抱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兒子,又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因為蕭璟接連死去,怎麼能不心生怨恨?

所以他才會寫下那一封信,全然不顧蕭璟的感受。如果是為人父者,怎麼捨得要兒子去做那樣艱難的事,而自己無所作為,安心地當著傀儡?

他就是要看著魏自秋抱來的孩子,親自和魏自秋鬥得你死我活,他才覺得快意。

這哪裡是庸懦,分明是精明到了極致。

晏鈞忍不住笑出聲,薄潤唇瓣卻全然褪去了血色。一個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國家,居然硬生生困住了他和蕭璟,彼此這麼多年。

“季鳴琅”

他聲音微顫,“那個女子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娘親本來就是瘋的,又能活多久,”季鳴琅歎氣,“她走了之後,我就被魏自秋繼續養著,後來有一次,他的宅子失火,我趁亂逃了出去”

“失火?”

季鳴琅本來是坐在欄杆上的,她坐直了身體,漂亮的眼睛望著晏鈞,“就是你死的那天。”

她又一次說起前世的話,晏鈞沉默許久,又問,“然後呢?”

“你不問問是誰做的?”

“蕭璟未必知道你的存在,但他既然能下手殺了我,必然不做不休,想連帶魏自秋一起燒死“

晏鈞啞聲,“看來是失敗了。”

季鳴琅點頭,“魏自秋是個老狐狸了,狡兔三窟,哪有那麼容易死了。不過因為你的死,他也算是元氣大傷,蕭璟收權的步子雖然慢了點,最終還是成功了。”

晏鈞修長的指間滲出水澤,低聲開口,“那他此後好嗎?”

季鳴琅許久沒說話,久到晏鈞拿下手看她,女子緩緩道,“我這麼說也許很聳人聽聞,不過我想你會信的。”

“那年逃出來之後,機緣巧合我入了師門,但直到百年後,我纔有機會檢視親人的命盤,母親的不必說,弟弟的”季鳴琅抿了抿唇,

“他的命盤斷的太早,早的離奇。所以我才托師兄去瞧瞧,晏鈞逆轉術是他給你換來的,就當是對你的補償吧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可能的話,對我弟弟好一點。”

她,蕭璟,乃至他們的母親,彼此之間都是一場孽緣,母親不見得願意生下他們,她和蕭璟也沒有相認的緣分。

但她最終還是這麼囑咐著。

晏鈞隻是含糊地“唔”了一聲,上一世和此刻接受的所有訊息聚合成洪流,凶猛地侵蝕著他的理智。

他回府已是傍晚。阿盈早已跟府裡近衛混熟了,正被趙覺帶著在院子裡挖土,見到晏鈞,就顛著小短腿過來要抱。

晏鈞的臉色太差了,趙覺都嚇了一跳,忙拉著阿盈哄,“表小姐,我帶你去彆處玩好不好?”

“阿盈,來吧。”

晏鈞搖搖頭,蹲下身把小丫頭摟了個滿懷,又說,“趙覺,明日備好車,早些入宮。”

阿盈兩隻手臟兮兮的,晏鈞抱她回了臥房,帶她洗手,被她撲了一身的水,小姑娘還高高興興望著他笑,眼睛純澈無邪。

晏鈞沒有出聲,他看著膝上的稚童,彎起唇淡淡地笑。

阿盈卻愣住了,她懵懂地伸出手指點在晏鈞臉上,奶聲奶氣地說,“舅舅哭了。”

“沒有。”

小姑娘努力直起身子,抱住晏鈞的脖頸,“舅舅不要哭。”

“阿盈乖,”晏鈞嗓音沙啞,“舅舅沒有哭。”

阿盈不信,她纔不懂什麼善意的謊言,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學著娘親哄自己的樣子,輕輕拍著晏鈞,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手印。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舅舅反倒更傷心了。

暮色四合。

庭院內挑起燈盞,夏日也儘尾聲,蟬鳴漸稀。

阿盈已經在懷裡睡著了,晏鈞就著一盞燈火翻公文,看得很快,又細,每一頁批文都寫滿頁首。

其實不必這麼細致的。

但他覺得心裡很疼,這種疼痛無處發泄,哪怕他千寵萬愛地對阿盈,哪怕他恨不得事無巨細將所有事務都處理好

都沒有用。

他知道蕭璟像這麼大的時候,沒有被娘親疼愛過,沒有這樣被人抱在懷裡哄睡過,更不會像阿盈一樣,活潑開朗,是無憂無慮嬌寵的寶貝。他生於囚籠,甚至沒法像自己的姐姐一樣自由來去,須臾就是百年之數。

就這麼想著,晏鈞的手漸漸停下,筆端凝在紙麵上,彙成一個墨點,接著被人輕巧一抽,就從他的指間離開。

蕭璟不知道什麼時候摸進臥房,他站在一邊,正帶著笑要調侃晏鈞兩句,又看見阿盈,愣了一下,“這是哪來的?”

晏鈞倏地回神,轉開臉道,“我侄女。”

蕭璟是知道晏蘭時的,他想了想就笑道,“她父親今天還入宮述職呢,又板正又沉悶,女兒怎麼這麼可愛?是不是隨了阿孃。”

說著,伸手在阿盈的臉蛋上摸了一下,“長策哥哥,我想抱抱她。”

晏鈞說,“睡著了,彆把她吵醒。”

“”蕭璟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了,仔細看了看晏鈞,發覺他臉色不好,於是咬了咬唇,湊過去低聲問,“長策哥哥,你還在生氣呀?”

晏鈞不說話。

蕭璟於是繼續道,“我把阿芍托付給劉祭酒的夫人了,她不是開了女學?讓阿芍讀上幾年,再行婚配或者怎麼長策哥哥。”

他低著臉,“我沒準備給你指婚,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晏鈞“嗯”了一聲,還是不看他。

蕭璟小簾子一樣的睫羽掀起,他現下覺得自己和晏鈞把話說開了,有恃無恐。雖然是低下身和他說話,態度一點不低,“你先看著我,不然不說。”

話音未落,晏鈞一推椅子,抱著阿盈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臥室,把蕭璟一個人丟在了屋裡。

蕭璟:“”

天子看看他的背影,又想想自己等下要說的話,他四下一望,從衣桁上取下晏鈞常穿的幾條革帶,捲成一團塞進床底下。

有點緊張,還有點心虛。

晏鈞不久就重新回來,順手帶上門,“說。”

蕭璟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坐著,聞言先湊過去,軟聲軟氣的說,“你還生氣嗎?”

晏鈞靠在門上,燈火不亮,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你說哪件事?”

言下之意,生氣的太多,不知道蕭璟問的是什麼。

蕭璟說,“阿芍的事跟你說過了,你不生氣了吧。”

“嗯。”

蕭璟悄悄拉住他的袖子,耳尖發紅,“小叔的事,你也不要生氣,他是覺得我們我們”

“沒生氣。”

“那我”蕭璟鋪墊完了順勢一轉,開始把最重要的那件拿出來解釋,“我當時真的是沒來得及想,難道換成是你不會這麼做嗎?你生氣就是不講理。”

晏鈞:“”

行,一句話沒說,不講理的名頭還扣給他了。

“我為什麼要做,”他說,“國孝三年後就可娶妻,這不是陛下自己說的嗎?還說要給我指婚,什麼膚白腰細”

話音未落,蕭璟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胡說的!”

他急了,為了證明自己,餘下的話脫口而出,“我已經選了蕭氏宗親的一個孩子,
過幾日接來京中悉心教養,日後若是資質不錯,就立做太子,我退位讓賢。”

聲音越來越小,蕭璟有些猶豫的說,“但時間或許要很久,七八年,十多年長策哥哥,能不能等等我?”

晏鈞望著他,天子的臉被窗外的燈火映亮,睫羽上光點細碎,眼睛卻比燈光還亮,他近乎靠在晏鈞身上,微仰著臉等他的回答。

“長策哥哥”他咕噥了一聲,還想繼續說什麼,“你”

晏鈞托起他的臉,一聲不吭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觸,旋即緊緊相貼,對方的齒扣住了他的下唇,碾磨間刺痛微癢,蕭璟睜大了眼。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更多,就伸出手臂勾住了晏鈞的脖頸,在對方舌尖的撬動下鬆開齒關,任由他掠奪著自己的呼吸。

兩個人都沒有接吻的經驗,蕭璟顯然更為無措,卻又大膽地驚人,很快學著晏鈞的動作,糾纏著他的唇齒,對方身上的都梁香氣被他儘數嚥下,勾得纖長眼尾泛起濕潤的紅,胸口起伏不定。

“長策哥哥”

許久,兩個人才分開,彼此卻都覺得意猶未儘,蕭璟喃喃地喚他一下,很快又仰起臉吻上去。

晏鈞隻是淺吻一下就離開他,呼吸同樣的亂,他撫住蕭璟的臉頰,低聲道,“照棠,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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